傅凌南将傅时深送进了休息室,又问过他的衬衣尺码,一个电话打给了佣人,让他买一条全新的衬衣并送来这里。
将一切都安排稳妥,傅凌南便以接待客人为由提出离开,傅时深自然应允,反正叔侄之间关系并不熟稔,实在没什么可供两人坐下聊一聊的共同话题。
她独自一人走在二楼长而空旷的走廊里,刚刚经过的某间屋子的大门却猝不及防被人推开了,毫无准备的傅凌南登时被吓了一跳,待平静下来后定睛一看,赫然是陆言川。
陆言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混进了这里,在看到傅凌南时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可这份欣喜却在看清她身上穿着的婚纱后全然蒸发,最终凝结为熊熊怒火。
“你真的准备嫁给他?”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不然呢?”傅凌南毫不示弱的反击。“再说这事和你有关吗?你再不离开的话我可要叫保安了。”
“好好好。”
陆言川怒极反笑,一把将毫无准备的女主拉进了房间,接着利落的将房门上锁。
“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谈,这件事到底跟我有没有关系。”
沈忱在楼下里等了一会,没看到傅凌南的身影,正准备上楼寻他时,突然收到了对方的一条短信。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不用找我。”
沈忱之前便寻思着沉寂了这么久的男主也该有所动作了,这不,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吧。
他利索的回了个“好的。”接着将手机关机,专心应付起大厅中的客人来。
眼下他正跟女主的某一位舅舅谈笑风生,眼角余光瞥见傅含雁正在鬼鬼祟祟的沿着楼梯朝二楼走去,他暗道一声糟糕,草草结束了跟对方的攀谈,随即步履匆匆也跟上了楼。
傅含雁换好衣服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男人就是性格冷漠了点,其他地方他都是很满意的,倘若就这样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的话,她觉得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她便顺着自己心中所想悄悄来到了二楼,原本打算见到对方后跟他道个歉,再趁机撒撒娇,哪怕对方的心肠再硬,总归是敌不过自己的各种套路的。
打定主意,她抬手敲了敲门,不知为何全无回应,房门却是虚掩着的。
她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踮起脚尖悄朝里面走去,原本以为会听到傅时深的呵斥或是询问,可等她完全走了进去才发现,对方居然睡着了。
休息室里没有床,故而男人只能姿态放松的靠坐在沙发里,全靠一手撑住额角以作支撑,双眸紧闭,呼吸平稳。
她之前有些害怕男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迫人气势,一直都没有好好看看他,现下男人陷入睡梦,虽然依旧气势逼人,却没有了清醒时那份令人完全无法捉摸的冷冽气质。
她仔细打量了傅时深的脸片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眉目英挺,五官深邃,是一副极为硬朗又充满男人味的长相。单单凭借这张脸,哪怕他没有帝都傅四爷这一名头,傅含雁相信爱慕他的女人依旧会如过江之鲫。
而如今这个无论从各方面讲都很完美的男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正陷入沉沉的睡梦中,对自己对他那份胆大包天的觊觎毫无察觉。
傅含雁一瞬不瞬看着男人的侧颜,仿佛着了魔似的又朝他走近一步,接着颤巍巍的伸出手,试图摸一摸对方微微抿起的薄唇。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接触到傅时深的嘴唇时,从她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迅速而干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瞬息之间便阻止了她胆大妄为的举动。
“傅小姐,您这种举动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听这一派温柔低沉的声音,哪怕说出的是指责你的话也全无任何怨气在里面,反而透着些别样的包容与大度在里头。
就在不久之前,也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毫不客气的打乱了她接近傅时深的计划。
傅含雁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自然不是什么受了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的软柿子,她方才被打扰时已经非常不快,不过是看在傅凌南的面子上才选择忍气吞声,结果这人居然完全不知好歹,甚至还想第二次坏她好事。
不过就是个走了狗屎运傍上富婆的小明星,傅凌南同他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都教人怀疑,而自己身体里好歹流着傅家的血,身份比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不知高了几个档次,是谁给他的勇气几次三番跟自己摆谱?
“关你什么事?这里是休息室我还不能来了?”傅含雁满面怒容的低声质问沈忱。
“倒也不是。”沈忱耸了耸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已经濒临发怒的边缘。“不过你也知道,傅四爷毕竟身份特殊,自然不能以一般的标准来衡量他的需求,他刚刚说了想要一个人安静休息,闲杂人等入内的话恐怕有些不太合适呢。”
这话说的委婉其中饱含的深意却再明显不过:你不是闲杂人等之一呢,可真是半点面子都没留给对方,而傅含雁从小接受着男人们的阿谀奉承,什么时候被这么直白的话指责过。
她气得浑身发抖,再顾不上想在傅时深面前保持的淑女形象,伸出一只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慕云生,你真把你自己当个什么角色了?不过就是靠花言巧语攀上了我表姐,真以为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对我指指点点了?你别做梦了,我表姐不过就是跟你玩玩,等腻了的时候再一脚把你踢开,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摆谱,就你这种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在我面前把尾巴夹紧点,懂吗?”
“我是什么身份姑且不论。”沈忱安静听完她气急败坏的一通嘶吼,待对方息声后才慢吞吞的开口,说出的话依旧是温和而有理的,仿佛根本未曾将对方方才那通可谓恶毒的话放在心上似的。
“但就在刚才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的素质跟家庭条件也许并不能成正比呢,家境贫寒却还能保持良好教养的人可能不多,但家境殷实却毫无素质可言的人倒真是比比皆是呢,您说对不对,傅小姐?”
“你在放屁!”傅含雁原本就对对方毫不在意的态度十分怨怼,陡然又被对方牙尖嘴利的还击,顿内心怒火中烧理智全无,来不及思索便依照本能反应抬手狠狠甩了对方一巴掌。
沈忱一早便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因而在她刚抬起手时便一下猜出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他反应极快的朝旁边闪了一步,随即伸手准确无误握住了对方丝毫没有收敛力气的手。
开玩笑,以前刘武能打他那一巴掌纯粹是因为自己当时全无防备,眼下如果连个小女生都能打中他,那他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唉,你干什么呢?”最初被对方制住时傅含雁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实在没料到这个小明星居然有反抗她的勇气,不过愣了两秒后她迅速反应了过来,开始推搡捶打着沈忱。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你是不是想非礼我?真他妈恶心,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啊!”“”
沈忱害怕她继续撒泼,自然不敢放开她的手腕,结果就是被对方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踩了几脚,简直苦不堪言。
他一边躲避着傅含雁的捶打,一边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这个正处于疯癫状态下的人冷静下来,全然没有注意身后沙发上靠坐着的人早已睁开了眼睛,正目光凛然的注视着眼前的这场闹剧,黑沉沉的眸子里一丝睡意也无。
“滚出去。”他在目睹沈忱有些狼狈的躲过傅含雁又一次十分用力的跺脚时,终于轻声开口。
一句轻飘飘的话成功令室内所有的噪声都戛然而止,傅含雁高高抬起的右脚就这样顿在了原地,仿佛凝固成了一尊有些滑稽可笑的雕像。
沈忱则顺势放开了她的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需要我把刚才那句话说第二遍吗?”
室内一时之间寂静的落针可闻,傅时深的目光在大气不敢出的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了一番,又吐出一句没有丝毫感情的话。
沈忱原本正低着头,闻言悄悄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却有些意外的发现对方的目光似乎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好吧,就权当做是既定印象影响了这位爷的判断好了,反正自己在他心中打的形象估计早就十分不堪入目了吧。
沈忱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沐浴着傅含雁饱含鄙夷的炫耀目光,冲傅时深微微鞠了个躬。
非常抱歉,我马上就离开。”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身后蓦然又响起了的对方毫无情绪起伏的嗓音。
“还站在我面前做什么,是等着我请你出去?”
沈忱刚刚迈出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后便再没有踏出一步,而方才还在兀自得意的傅含雁此刻则彻底白了一张脸。
她原本以为傅时深对自己多少是有点意思的,这才会出言教训几次三番坏他好事的慕云生,被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出言保护,她不由得有些熏熏然,正幻想着拿下傅时深的心后便能在整个圈子里扬眉吐气一番,对方突如其来的诘问却让她的美梦戛然而止。
“您......傅四爷,您不是在说我吧?”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我平素最讨厌在我面前耍手段的人,趁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之前赶紧滚,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不只是你,你的整个家庭都会因此遭殃。”
男人冷漠的表情和无情的话语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傅含雁已经泪眼迷蒙,一方面是因为惧怕,另一方面则伤心。
直到此刻她才彻底明白,这个只手遮天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刻薄而又不近人情。
可惜她明白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以至往后余生,自己彻底不会再有与他又任何交际的机会。
傅含雁抹了一把眼泪,浑浑噩噩的走出了房门,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精致的妆容已经被哭花,精心打理的发型也已经散乱,完全不复初见时光彩照人的形象。
沈忱目送着傅含雁的背影自门口消失,转头就对上了傅时深目光灼灼的一双眼,他无端有些忐忑,心里琢磨着反正这位爷也看自己不顺眼,干脆借机直接开溜好了,省得到时候又搞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少见的委屈来,而傅时深见了他的这幅表情,却似心情稍微有所好转似的,慢悠悠开口了。
“现在轮到你了,说说你自己吧。”
沈忱心里正是一团乱麻的时候,陡然听了一句这样的话,脑子竟一时半会有些转不过弯来。
嗯?这话的意思是让我自我介绍吗?不对不对,他不是早就认识我了吗?难不成是让我做自我检讨?不过好像该对他检讨的地方真是挺多的,一时半会还真有些说不过来........
“我.......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最终他只得这样回复。
“我觉得你似乎非常善变。”傅时深好整以暇的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露出一小片健康的麦色胸膛,说出了自沈忱遇见他以来听到过的最长的话。
“第一次见你时你正想方设法的要爬上我的床,之后玩什么游戏又来我面前装醉,转眼又成了一个被经纪人欺压的小可怜,没曾想几天不见,你居然又摇身一变,成了我的侄婿,我实在是有些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沈忱:........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走到哪都能遇见你。
“傅先生其实不必介怀。”他小心翼翼组织着语言。“每个人都曾做过些错误的决,我为以前的莽撞向你真诚道歉,至于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么,人活在世上总得带着几幅假面,我是如此,傅先生亦是如此,如果日后还有相处机会的话,我相信傅先生完全可以感觉出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这个回答让傅时深顿了顿,不久后他又轻轻哼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原本便十分低沉磁性,这声轻笑更如大提琴低鸣一般动人。
“也许吧。”他漫不经心答道。“有些把戏耍个一次两次倒算能吸引人的注意,用的多了就没有丝毫意义了,不要让我再发现你玩什么手段,不然不仅是傅家,整个帝都也再容不下你。”
“云生知道了。”沈忱恭敬回答道。
交流至此傅时深自觉已算尽了为人长辈的义务,不过他原意跟这个叫慕云生的人说这番话倒也并不全是出自对侄女的关心,毕竟他们叔侄之间关系寡淡,交情更是聊胜于无,他大可以对侄女的结婚对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稍微被这个人的种种表现引起了一丝兴趣,对方就像一个极度矛盾的综合体,每次见面都会给他带来不同以往的表现。
仿佛是个兢兢业业的演员,想不遗余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某个瞬间却难免会露出游离于状态之外的本性。
倒真是挺有趣的。
傅时深起身朝门外走去,经过慕云生身旁时对方依然低垂着头,乖巧又柔和的样子。
及至他将将要走出大门,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青年温软无比的嗓音。
“我之前就一直在疑惑.......总之我经纪人的事情,是因为您吧,真的非常谢谢您,傅先生。”
青年对自己的称呼不知何时从傅四爷演变成了傅先生。
而这番道谢更是语气诚挚,妥帖无比。
而那不过是当时他看对方太过可怜,随口的一句提点而已。
傅时深原本可以反驳他,冷漠的丢出一个“不”字,以免对方会误认为自己有些在意他,不过他想了想方才看到的乖巧漂亮的眉眼,最终只说了句。
“顺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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