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夜幕下的哥谭永远有各种各样的噪音。

    它们是爆炸声，是怒火，是无辜的哭泣，混合交织在夜晚里。

    最终他们在蝙蝠的阴影下归于沉寂。

    哥谭总是安静而寂寞的，哪怕它的骑士一直有着许多友人，却始终没有人能跟哥谭建立起联系，哥谭只是哥谭，只有蝙蝠和鸟崽子们。

    光明注定远离黑暗，从根本上说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滚出我的哥谭！”

    每次每次，黑夜的骑士都会用这句话赶走那些外来者，无论对方是敌是友。

    在哥谭只有蝙蝠侠与家人一同面对黑暗。

    而今夜他将坠落。

    在他的身体失控之后，他的城市也将背叛他。

    蝙蝠侠这样想着。

    再一次自救失败，就算是蝙蝠侠也该学会了放弃，他只能放任自己继续下落。

    耳麦中一片寂静，他的家人屏住了呼吸，即将发生的事情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从天而降，砸碎所有人的梦。

    蝙蝠侠只能希望他们还算是清醒，能继续将今晚的任务完成下去。

    以及之后的所有。

    那些他不能再去思考再去为之努力奋斗的事情。

    而现在。

    他的城市将要拥抱他。

    自由落体中这只疲惫的蝙蝠将背后交给了大地，自己静静看着漆黑的夜空，并准备好了随后在人行道上血肉横飞。

    也许是梦中不真实的幻觉，蝙蝠侠觉得四周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场景经历了一场触感微弱的塌缩，一切都被瞬间压缩扭曲了，再回过神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什么？

    死前没有走马灯，却是出现了幻觉吗？

    在蝙蝠侠迟疑的时候，他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之中，温和柔软，没有让他的筋骨肺腑感觉到任何冲击，这让蝙蝠侠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他会从有点儿高的台子上欢乐的跳下，转瞬便落到了至亲怀里。

    蝙蝠侠意识到他们还在继续下落。

    只不过此时的速度远比自由落体慢得多，他们如同树叶般的乘风落下。

    死而复生的感觉抓住了蝙蝠侠的心脏，它从狂跳中惊醒过来，血液卷着惊心动魄的情绪在四肢百骸中奔走。

    这让他想放下所有的矜持和自制，去给自己的家人一个深刻的拥抱。

    它会发生的。

    但绝对不是现在。

    蝙蝠侠用了一秒钟让自己从各种情绪中抽身而出，让那些人性化的东西远离自己的脑子，让自己的思维回到仅有的现实中。

    他们还在下落，周围的风仿佛在上行，对方的面纱被风卷起。

    这人正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蝙蝠，这样的距离下，才能窥探到那副坚毅与美艳并存的面容，冰冷的眼神中暗含的笑意，和同样凉薄的唇。

    随着他们到达地面，她的脚尖轻轻点地，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蝙蝠侠立刻警醒过来，从这个冰凉温和的怀里跳了出去，他的视线没有情绪，单纯警惕的上下打量着这位“新人”。

    “新人”斜戴着小礼帽，用漆黑的面纱挡住自己大半的容颜，隐约之下只能看到一片苍白，还有那鲜艳的薄唇，如同抿着一簇炙热的血。

    一身漆黑，无袖的精致婚礼服冷漠不近人情，前短后长的裙摆，如同倒扣的黑色玫瑰般正在盛开，右侧裙摆开口处扎着一朵漆黑如墨的牡丹，花叶下隐约露出裙下风情，能窥探到大腿处的深色绑带，暗红的颜色如同沾染了陈年的血迹。

    颈圈、长手套、吊带袜与高跟靴，皆与黑暗融为一体，脖颈、肩膀、手臂则被轻薄的黑纱仔细覆盖，底下苍白皮肤的青色几乎直透而出。

    漆黑的长柄洋伞撑在地上，给水泥地留下一个深刻的口子。

    蝙蝠侠初步估计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很可能超过190cm，再加上至少10cm的尖跟高跟鞋，简直就是令人望而却步的高度。

    就算是蝙蝠侠也不得不微微昂头。

    “滚出你的哥谭？”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怪异的笑意，像冰块一样扎进人心中。“我是‘永夜之城’哥谭，而你……”

    更正。

    是“他”。

    他从容的自我介绍，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我猜，你是我的所有物，之一？”

    蝙蝠侠沉默的看着这位刚刚对自己宣誓了主权的男性。

    在弄清情况之前，他选择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抵触，蝙蝠侠不会属于任何人，哪怕那个人自称“哥谭”。

    而哥谭在垂眸注视。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带着漆黑的布质手套轻轻掸过裙面，掸掉那些仿佛存在的灰尘。哥谭转动雨伞，将伞翻转，用伞尖指向上面的飞空艇。低哑的笑声如同吸血鬼魅惑的低语：“他们不知道你幸存了下来，要去玩点什么吗？”

    蝙蝠侠回应的依然是沉默。

    天空开始落下水珠。

    雨声中沉默无形的蔓延着，哥谭很快就明白了，道：“哦，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当然不相信我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充满威胁的超能者，不是吗？”哥谭发出笑声，低沉而沙哑，并不让人恐惧，更像是一种冥冥中无形的幻觉，似有似无，非真非假。“但不要忘了，你已经宣誓为我而亡，我的骑士。”

    话音落下，哥谭便融化在了雨夜里。

    最开始是如同蜡像融化一般，随后那些黑色的浓汁被雨水冲刷，落在哥谭的水泥地上，诡异的渗入其中，失去踪迹。

    蝙蝠侠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内线里的声音打断了这份沉默，属于蝙蝠侠的老管家斟酌着开口：

    “这恐怕是我听过的最神奇的事情了，不知道这位……先生是否持有请帖呢？”

    “没有。”蝙蝠的声音像冻上了一层冰霜。

    细微的嗡鸣声中一台迷你载人用无人机飞了过来，抓钩与蝙蝠侠的肩膀链接固定，随后带着这只漆黑的蝙蝠往高空而去，带他重返战场。

    垂首下望。

    哥谭还是那副模样。

    然而灯火辉煌中却让人想起方才那位女、那位先生漆黑瞳孔中璀璨的星光。

    大概是觉得眼瞎，蝙蝠侠隔着面具揉了揉眉头，竟是久违的感觉到了一阵阵心累。城市还是这座城市，蝙蝠侠对它的感觉中并没有多出一分一毫的陌生，反倒是有什么更加紧密的东西将他与它彼此连接了起来。

    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蝙蝠侠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就听到了不该出现的声音。

    “你所藏身的黑暗是我的裙摆，每一片途径的乌云是我黑伞的剪影，你在我的注视下成长，成为我的骑士。”

    蝙蝠侠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

    这无疑让人浮想联翩。

    可如果是一个磁性低沉能让几乎所有少女大叫耳朵怀孕的男声，配上这样充满女王属性的孤傲和侵占性十足的台词，再加上那个身高和能踩死人的高跟鞋，饶是蝙蝠家坚韧的心脏也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好在这话似乎只有蝙蝠侠一人能够听见。

    “嗯哼。”他闷哼一声，像是要甩掉那些嘀嘀咕咕的声音。

    “怎么了？你那边怎么了？”内线里面夜翼发出关心的叫声，“我马上就解决这一波，蝙蝠侠你还好吗？”

    刚才的事情让这只大蓝鸟心有余悸，似乎扑腾的更欢腾了一些。

    你闭嘴的话就更好了。

    ——蝙蝠侠。

    这次蝙蝠侠去了更高处，落在飞空艇上方，踩碎最上层的玻璃直入而下，哥谭还在低语。

    “往左。”

    异常精准的指示。

    蝙蝠侠看了一眼先知提供的地图，往左，随后从通风处一路往下，没有一会儿他的目的地就近在眼前。

    “小心，下面的接口老化了。”哥谭似乎在笑。

    蝙蝠侠即时撑住两侧的金属墙体稳住身体下落的速度，好险的停在一个极限高度上，之后伸脚往下踩了踩，那块铁板确实不足以承重，轻轻蹬一下就差点直接掉下去，如果带着蝙蝠侠的那个体重一起落地，怕不是直接告诉整个飞空艇的人他来了。

    哥谭还在那笑。

    下个瞬间。

    蝙蝠的阴影在一群犯罪者的狂欢中心落下，换来怒吼和尖叫，这群人好像瞬间就从施暴者跌落为被害者，一两下拳头就能让他们惨叫连连，开始还有像模像样的反抗，可他们并没有坚持多久，就被蝙蝠侠镇压了。

    斗篷保护他免于流弹，高超的格斗技术让他不畏拳脚。

    哥谭看的津津有味。

    在又一次干净利落的踢击后，那些犯罪者不敢再随意攻击，而是把蝙蝠侠团团围住。

    这时候哥谭的低语声又出现了。

    “你的孩子来了。”

    蝙蝠侠似乎有所觉察，微微侧头向后，看到了踏破一块玻璃落下来的夜翼，这只欢快的大蓝鸟就算在战斗中也不改本性，动作之间仿佛在飞翔一般。

    他们两个很快并到一处，互相依托后背，成了彼此之间牢不可破的依仗。

    “看来今晚是不会再有其他问题了，那么，我们下次再见。”哥谭轻轻地说。

    蝙蝠侠的拳脚丝毫没有停顿，仿佛哥谭的低语不过是一场幻觉。

    夜空归于寂静，蝙蝠们也挨个归巢。

    今夜的蝙蝠侠等于是劫后余生，大蓝鸟给了自己养父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是谁？”夜翼问。

    蝙蝠侠本来微微上扬的心情又落了回去，他压了一下自己养子的后背以示安慰，然后将那位男士的事情整理了一下说出来，并同时录入蝙蝠主机的情报菜单。

    主机前面负责敲字并分类的夜翼噎住了。

    “所以他穿的是女装？”

    约等于一下。

    净身高190cm的女装大佬？

    夜翼华丽丽的死机了。

    在一个远离哥谭的地方，在一个远离所有一切生灵的地方，

    这本是被称作为无形之处、无声之间的漆黑世界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灯，有一群什么正在慢慢的聚集。

    它们从各自所在之处苏醒过来，张开眼睛。

    发出议论的声音。

    “哥谭……”

    “是哥谭……”

    “他接触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