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眼睁睁看着不久前怒火稍降的萧毓岚,摆着张比那时还可怕的脸出来了。
李公公下意识腿发抖,想着何事值得萧毓岚发如此大火,想半天没个结果,跟在气冲冲得萧毓岚身后,像在刀口舔血讨生活似的问:“陛下这是要去哪?可是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他要真说什么就好了!”萧毓岚怒道。
李公公不知这句话哪里戳到他们陛下脆弱神经,眼看气得要跳脚,李公公赶紧顺毛:“许是娘娘没睡醒,见到陛下惊喜到说不出话来。”
“他若真是这样,朕有百种让他说话的法子。”萧毓岚气昏了头,全然没被安抚住,反而更炸裂了。
李公公有瞬间要裂开的感觉,硬着头皮继续顺毛:“那或许是娘娘用药再睡,睡迷糊了吧。”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竟然莫名聊到此时。
萧毓岚让寒风加大雪吹得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不理会李公公在旁的小心窥探,脚步转个方向:“走,去养心殿。”
李公公哪敢再说什么,招呼拿狐裘的小太监过来,抖开追着萧毓岚:“陛下先披上,哎哟,陛下,等等老奴。”
萧毓岚浑身热乎着呢,半点没觉得冷,挥手拒绝:“朕不需要,你自己用着吧。”
李公公手一抖,哭丧着脸道:“陛下逗老奴呢,陛下慢些,地滑。”
萧毓岚听不见李公公的关心,心想:洛闻歌没假扮皇后留在凤栖殿,眼看要到早朝时辰,人是不回来了,那不如干脆去早朝抓回来。
他今日要让洛闻歌知道什么叫天子盛怒,什么叫不能随意糊弄当今天子,要好好给洛闻歌上一堂课。
怀揣这种心思的萧毓岚,走起路来犹如带风,苦得李公公觉得陛下越发难琢磨了。
还在去宫内路上的洛闻歌打了个哆嗦,捂紧小手炉,往狐裘里埋了埋脸,这天可真冷。
依靠车门闭目养神的洛安忽然睁开眼睛,挑开车帘看向外面,映入眼内的是挂着谢字灯笼的朴素马车,洛安认得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谢温轩。对方一向跟他家公子不对盘,少有在街上碰见时候,更别提在早朝时相遇,今日还是头一遭。
洛安心生警惕。
洛闻歌抬眸瞧见洛安被烛光映照稍显阴沉的脸,藏在袖子里的手轻拉开窗帘,对上谢温轩平静冷淡目光,他眉梢轻挑,回了个笑,谢温轩则回以轻点头,双方相安无事同时放下窗帘。
洛闻歌轻声:“让他们先走。”
谢温轩也这般早去宫里,必然是有急事,让让道也无妨。
“公子!”洛安不满喊道。
洛闻歌垂眸暖手:“嗯,让让吧。”
洛安有话说不出来,对马夫轻声交代后放下车帘,小声怀着愤懑道:“公子,他素来看不上你,还总阻挠你办事。”
洛闻歌叹了口气:“洛安,咱们不能以己度人,他怎么样是他的事,我该怎样是我的事,让个路而已,不是让条命,别气也别急,公子我再睡会。”
“公子你!”洛安话音未落,瞧见他安然闭眼,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暗自生闷气。
洛安觉得自沈姑娘入宫后,他家公子就变了,让他无法看穿,更没法揣测。
也许这便是世人常说的,历经磨难,浴火重生吧。
待洛闻歌到等候早朝的平和殿偏殿,里面清冷如斯,理所当然没见到先行一步的谢温轩。洛闻歌捧着小手炉靠在炭火边,静候他人来。
只是洛闻歌没料到最先来的会是年过五旬的阁老沈爵。
沈爵瞧见他脸上同样有丝诧异转瞬即逝,到底是混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不过眨眼摆出亲和近人的模样。
洛闻歌起身行礼:“沈阁老。”
“洛大人。”沈爵能受他的拜,捋着小胡子笑呵呵,“坐吧,老夫没想到洛大人今日来得这般早。”
“说出来不怕阁老笑话,下官是被梦魇惊醒,再也睡不着才想着过来。”洛闻歌状似痛苦垂首,细白手指抓了下衣摆,坠在腰带上的蝴蝶玉佩自然掉落出来。
沈爵视线不自觉落在玉佩上,待看清后眼神微变。
洛闻歌眉梢微抬,沈爵果然知道,那与反派私定终身的女子是沈如卿无疑。
沈爵想为女抹去污点,遂想找他麻烦。那昨日早朝上和徐应屏唱反调,引得萧毓岚封他为接待使,也是有意为之。
想必徐应屏有次提议,也非偶然,他想到在德济堂看过的那些消息。
沈爵想玩,那他在正式脱身前,就陪这位野心滔天的阁老玩玩吧。
“不知洛大人梦见了什么?”沈爵问。
洛闻歌不太好意思道:“寻常人在下官这般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哪怕夫人没过门,父母也会张罗,下官家里何等情况,沈阁老也知道。这几日恰逢陛下大婚,我酒喝得过多,总有些醒不过来,隐约记得曾与一女子私定终身,说等寒冬过去,便请媒婆登门拜访,可谁想那女子父命不可违,舍我而去。”
沈爵神色渐渐不好看起来,语气硬邦邦的:“洛大人也说隐约记得,怕是酒喝多还未清醒。”
简而言之:你想多了。
洛闻歌哂然:“下官梦到那女子另嫁他人后,她父亲为防我说出这段私情败坏她名声,千方百计诬陷我,让下官惨死狱内,因此惊醒。”
若不是从未将内心想法与他人说过,沈爵都要怀疑有人对洛闻歌告密,否则怎会将他所想之事说的这般清楚。
既不是有人告密,那便是洛闻歌有所警觉。
沈爵细瞧容貌如画的洛闻歌,却没看出过多东西:“老夫以为洛大人这是想成家了,又怕遇人不淑。”
“阁老说得是,下官受教了。”洛闻歌面露诚心道,宛如说得真心话。
沈爵温和笑道:“若洛大人想成亲,老夫许能帮衬一二。”
“多谢阁老美意,若真有请阁老帮忙之处,下官必亲自登门恳请。”洛闻歌道。
说话间,沈爵又不住打量洛闻歌,依旧深藏不漏,让沈爵拿不准他那些话到底何意。
洛闻歌却从沈爵反应得到许多想要的,继而淡笑不语应付着。
一大一小狐狸打太极正欢,门外忽听徐应屏惊诧道:“陛下?”
洛闻歌的小手炉差点没端稳,他想萧毓岚在门外多久了,方才他和沈爵的话被对方听去多少?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比如沈如卿进宫前和他有一段,这要是真让萧毓岚知道,他几乎能想到下场会有多惨烈,毕竟这也是一种欺瞒。
这是洛闻歌来这里后,生平初次尝到心慌意乱,他捏捏眉心,勉强镇定下来,再看对面的沈爵,脸色没比他好哪里去,估计也想到万一萧毓岚查沈如卿,查出那么段风花雪月的下场。
人无法将做过的事彻底抹去,更何况是萧毓岚想查。
洛闻歌瞧沈爵起伏不定的神色,莫名不慌了,萧毓岚若因此事盛怒,也将会是这位沈阁老先填坑。
这时徐应屏进来了,看见两人,神色微妙。
“沈阁老,洛大人。”徐应屏道。
洛闻歌起身行礼:“徐将军。”
沈爵也起身,面上有些忧愁:“徐将军遇见陛下了?”
提及此事,徐应屏神色满是疑惑:“是,见到我后,陛下带着李公公就走了,什么话也没说。”
此话一出,洛闻歌与沈爵神色各异。
洛闻歌想的是都让你看见了还喊出来,萧毓岚怎么可能淡定自若?这也间接证明萧毓岚听见不少他和沈爵对话,这就有点糟了。早朝后的觐见,要不然先干脆将这事儿交代了吧,免得日后被萧毓岚知道,拿出来算账。
沈爵想得则是即刻让小厮回府,秘密让人将知晓那件事的人处理掉,早朝后让夫人进宫提点下沈贵妃,免得无知出大错。
徐应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萧毓岚临窗窃听,这偏殿内只有他二人,难道……
徐应屏拧眉,有点难办。
直到早朝,三人都没说过话。
早朝时洛闻歌抬眸看过萧毓岚,神色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隐有玩弄朝堂的意思。
不知不觉早朝要散了,洛闻歌往外跨出一步,刚要扬声觐见,就听李公公绵软高声道:“陛下请大理寺少卿洛大人留下。”
洛闻歌以为这是默契,抿笑道:“臣遵旨。”
萧毓岚这一手让沈爵和徐应屏没来由绷紧,视线双双落在洛闻歌身上,各怀心思。
待萧毓岚率先离开,朝内官员相继退走,一位小太监来为洛闻歌领路。
从平和殿到养心殿不过十余步路,很快就到,小太监轻声道:“李公公让小的给洛大人带句话。”
“请说。”洛闻歌道。
“陛下今早因皇后娘娘没理生闷气呢,请大人小心。”小太监带完话便退下了。
洛闻歌:“?”
他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李公公小跑而来,不停给他使眼色:“大人,陛下等你呢。”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殿内传出萧毓岚暴怒:“洛闻歌,给朕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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