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都不到,姜卿儿被叫醒过来,入眼的便是弘忍淡漠如常的脸,她还在发愣,只听他语气平和地说:“施主,杜若寺到了。”
弘忍说完,轻垂首,掀来车帘下了。
姜卿儿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他一走车厢内似乎冷了不少,她本就单薄的一件舞衣,拢了下斗篷,跟着下马车。
夜里的飘雪还未停,寒风吹来,姜卿儿冻得身子一颤,身形有些不稳,车外的恩翠便搀着她的手。
这风一吹,刚才的酒气消散不少,脑子也清明干净,寺门前灯火阑珊。
姜卿儿望着前面那个踏上台阶的白衣僧人,玄色袈裟揽在他手臂上,颀长挺拔,清冷孤寂,漫天雪花,落在他的肩处。
天地皆无色,分外安静,心动声不断,眼里只容得下他,姜卿儿嫣然一笑,追随他的身影而去。
此时已是深夜,想必越思已熟睡,应该给他留得有门,弘忍推开寺门,姜卿儿轻喘着赶到他的身旁,“大师,奴家帮你拿着袈裟吧。”
弘忍的袈裟全是酒水,半湿着,姜卿儿穿得少,莫给她沾了凉,“不劳烦施主。”
二人走入寺院,寺中灯火未熄,弘忍有些诧异,姜卿儿跟在身后,仰着脑袋与他道:“大师,别叫奴家施主可好,奴家有名儿,姜卿儿。”
弘忍转眸看她,不予回答,转而道:“先去休息,只怕等会冯平裘的人会追来。”
姜卿儿敛了笑,点点首,招惹冯平裘,他们没这么好脱罪,如果会害了和尚,烟云坊、杜若寺,她赔上自己保全,刚才在车内时,就已想好。
弘忍停顿了下,径直向佛殿走去,殿内灯火通明,念经声不断,或许是听到有人来动静,越思小和尚探首观望。
见到弘忍,越思忙出来迎接,喜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
越思身后还跟着越云和尚,之前弘忍让越云带着两个小和尚下山避雪化缘了,如今刚回到寺里不久。
转眼又见身后的姜卿儿,越思直道:“师父怎么带女施主回寺了?山下的女人可是老虎,上次在烟云坊,小僧被欺负惨了。”
见此,姜卿儿咯咯笑了起来,弘忍则是微微蹙眉,让越思带着她和恩翠去寮房歇息。
待人走后,弘忍往禅房而去,问着身旁的越云:“寺里来了何人。”
越云点着首:“是个身坐轮椅的男子,看样子身份极贵,说是来停脚歇息。”
心中有了定数,弘忍勾唇一笑,“无妨,让他歇着吧。”
“哎好。”越云凑近弘忍嗅了嗅,见他衣物潮湿,“师父,你可是破了酒戒?”
弘忍顿了下,“嗯。”
僧衣黏糊糊的贴着胸膛,风一吹来,颇冷也颇不舒服,他难受了一路,便让越云烧桶热水送去禅房里。
……
姜卿儿寻去寮房,便让恩翠把她放在马车上的衣物拿来,将红色舞衣换下了。
恩翠一直都询问在陆家厅殿里的事,她愁眉苦脸的,“主子,这下怎么办呀,得罪了两位大人,莫说这和尚自身难保,烟云坊也保不住你啊,要是被那御史大人抓去玩弄,主子你这辈子就完了。”
姜卿儿低首系着腰带,神色淡然,“我不怕,我本就是个不详之人,这辈子就没好过,今朝有和尚陪着,也倒是快活。”
恩翠有些急,“主子。”
“好了。”姜卿儿看她一眼,“这路上寒冷,我去厨房煮碗姜汤喝,顺便给弘忍大师送去一碗。”
说罢,姜卿儿与恩翠多言,出房间往厨房去,换上较厚的衣裳,一下子暖和不少,可双手还是冰凉冰凉的。
询问过越思,她来到寺院里,在小和尚的帮助下起了灶火,寺里也没有其他的材料,只能熬做满盅的清姜汤,一碗下肚,全身都暖乎乎的。
越思尝过还道她手艺好,不得不说这小和尚的嘴贼甜,姜卿儿让他端一碗给越云,给寺里的和尚都尝尝。
接着盛了一碗姜汤,多放了糖,姜卿儿送去给弘忍,想起一路上他半湿的衣物,天气这么寒,是该暖暖身子。
借着屋檐灰暗灯火,姜卿儿只怕姜汤凉了就不怕不好喝了,赶到禅房门前,忘记敲门便推门进去。
还没得及开口说话,便见禅屏旁的弘忍和尚正背对着她,赤着精壮的上半身,宽肩窄腰,肌肉尤为匀称,刚擦拭完身上酒气。
见此光景,姜卿儿手一抖,朱唇微启,险些没把姜汤打翻,不曾想和尚僧衣之下如此有料,平时穿衣看着还有些清瘦的。
弘忍听见推门声,挑起眉梢,侧过身来与姜卿儿对视,好像并没有被她影响,他手里的毛巾扔进热水里。
姜卿儿一惊,连忙将姜汤放在桌上,慌张地用手捂眼,嘴里说着:“打…打扰了!我不是故意。”
见她的小动作,弘忍只是轻轻一笑,挂在禅屏上干净僧衣取来穿上,遮掩身体,他淡然道:“施主何事。”
寺中都是和尚,禅房很少锁门,一时忘记了,让姜卿儿闯了进来,但也无妨,耍流氓的也不是他。
姜卿儿指间开着小缝偷瞧,见那处腹肌,心头起了波浪,下意识脱口道:“妙哉啊……”
弘忍重咳一声,将僧衣系好,今遭竟被这小丫头…戏谑?
姜卿儿一愣,怎么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连忙摇着手,“我是说来给大师送姜汤,喝了暖暖身子,妙哉。”
弘忍看向她放在桌上的姜汤,立掌道:“多谢施主,只是男女有别,往后施主切勿莽撞。”
“我知晓。”姜卿儿嫣然一笑,她把手放下,感觉自己赚到了,轻轻道:“大师救了奴家这么多次,奴家想好好答谢大师。”
弘忍停顿了下,并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望着她脸蛋上被掐的手印,穿好衣物后,在桌柜里寻到个白瓷瓶。
姜卿儿平复了心情,坐在禅桌旁看着弘忍,不知他在找什么,直到和尚面无表情地走向她,将瓶子放在桌上。
弘忍忽然靠近过来,她愣愣的,怎知他用手指端起她的下巴,姜卿儿有些不知所措,小脸微红,心里一阵乱动,要做什么……
弘忍神情认真,用指尖轻轻按了下她的脸颊,“疼吗。”
冯平裘掐住她脸颊灌酒的画面映上心间,他心绪微沉,说不上在意,他只是见不得,心烦意乱罢了。
姜卿儿微颤,疼得迷起凤眸,瘪着嘴道:“你莫碰嘛。”
弘忍没有言语,松开她的下巴,姜卿儿低下眸轻轻揉脸,害她还以为和尚要亲她,哎。
一直都酸疼着呢,她只是没说,姜卿儿轻声嘟囔:“不是说男女有别吗。”
弘忍指尖微顿,是他没注意举止行为,他起身将药瓶递给她,淡淡道:“施主擦点药吧。”
姜卿儿顿住,这才明了和尚是有意给她擦药,把药瓶推给他,忙改口道:“误会了,大师帮帮奴家,奴家看不见脸上的痕迹。”
弘忍打量着她那小模样,唇角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转身寻到放置许久的铜镜,放在姜卿儿面前。
姜卿儿见到铜镜,蹙紧眉头,她还是想要和尚给她擦药,握起那有些花的镜子,双手一晃一晃的,若是打碎的话……
弘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的道:“若是打碎的话,是要挨打的,施主。”
姜卿儿一愣,看向弘忍片刻,他眸色微冷,只好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双颊有印子有些明显,她还算乖巧,自己擦起药来。
正在此时,越思快步推门跑进来,风风火火的,他有些焦急,“师父,这大半夜的,有一行陆家侍卫冲进寺里来打砸香台供品,说是来抓师父你的。”
听言,姜卿儿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药瓶,看向身旁的弘忍,不用想便是陆家和冯平裘命人追来了。
弘忍似乎早有料想,镇定地将外衣穿上,看了姜卿儿一眼,道:“你在这抹药,一会就好,切莫出来。”
他语气里是不容拒绝,像是命令,姜卿儿心紧,开口:“我……”
没等她道完,弘忍已随越思离开禅房,消失在黑夜小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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