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墨尽非空(5)

    第54章

    姜卿儿在扶风驿住了一晚,直至翌日晌午,她也没能再见到李墨,似乎也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不久后,福公公来了雅间,领着她往书斋中去,正好她也有事想问他,路过驿内庭院中,栀子花开得正欢,却无人观赏。

    行到书斋门前,福公公候了一声,里头传来允声,这才入门去。

    那梨花木案几上的釉色瓷杯中盛着冷茶,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端着一卷书,另一只手随意地搭着椅柄,淡白长衫整洁干净,玉带缠腰,系着一块环龙纹玉佩。

    一入门来,福公公便让人冷茶拿下去,换上温茶水,直到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二人。

    姜卿儿坐在离得不远的楠木椅上,看着神色如常的男人,桌上的痕迹,还有那冷却的茶水,瞧得出他一早都在这里。

    只不过那张面容一如既往的冷然,有些人只要不笑,便会显得很严肃,李墨就是如此。

    房间的窗牗半撑着,微风徐徐。

    李墨瞥了一眼姜卿儿,她忙收回目光,他从容地将那卷书放在桌几上,淡淡道“看什么”

    姜卿儿微窘迫,纤白的手搭在身前,攥着罗裙,“谢谢昨夜陛下从河中救出奴家。”

    李墨顿了一下,端起茶水轻抿,“若说谢,便是要谢礼的。”

    姜卿儿抬眸瞧他,正迎上李墨的目光,她将视线停留他肩膀上的那一缕墨发,如今他们身份相差甚远,要什么只是他一句话的事罢了。

    李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底,二人沉默了片刻,他放下茶杯,缓缓道“立后圣旨已下,君无戏言,京中各大士族自然会盯着你不放,昨夜落水并非偶然。”

    推搡她落入河中的人是个扒手,所为是受人指托,不过人已被处理去,姜卿儿不知的是,在她面前从容喝茶的男人,今早手上染了血。

    她捏着裙边的轻纱,细细思索着,这几日来青云还留在扬州,她便已猜到部分理由。

    “扬州路远,来回需六天时日,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也不能弃朝中事务不管。”

    李墨顿了一下,探着身道“我需尽天下之责,也有想护的人,请莫让我如此为难。”

    姜卿儿抬眸与他对视,李墨回去这几天里,她暗自想了很多,还有他圣旨里写的事,她松开被攥得发皱的裙边,忽然道“那陛下先告诉我,燕家与我的关系,我是谁”

    李墨凝视着她的脸,双眸微深,他不喜欢被打断思路,只因刚好打断他的是姜卿儿,所以也不会恼怒。

    她在想思考这个是吗

    二人沉默片刻,他收回目光,靠回椅背,缓缓说起这段往事“十五年前,燕家士族镇守大盛北方,在匈奴之役中,燕家之主燕长瑾战死沙场,家眷皆被斩杀,唯留下嫡女燕卿被先帝率援军救下,将其带回盛京后,交托于我母亲萧太妃抚养,而后住于东宫。”

    姜卿儿

    神情专注地听着李墨的话语,果然他一直都是知晓她身世的,那时在杜若寺,他认识她,臭和尚

    李墨手指扶着额角,他曾去探望母亲,那时的卿儿身子小,回来之时,她便躲在辇车里,偷偷随他回了东宫。

    粘着他住在东宫里,夜里还会爬上他的床,卿儿腿短,蹭不上来,每次都会用他的书本垫脚

    姜卿儿对幼年的记忆不太清楚,只是一些片段罢了,那时她才六岁,他已是翩翩少年。

    李墨继续道“燕长瑾一生勇武善战,先皇追封忠武侯,按理说你本是侯门嫡女,受皇室宠爱。”

    姜卿儿顿了一下,“我怎会跟姑姑来到扬州”

    桌案上的书页被微风吹动,李墨指尖捻揉鼻梁,冷道“东宫大火,人人自危。”

    多余的话,他不会说,这本就是他不愿去提的事。姜卿儿哽住话语,当年皇宫里传来烧焦味,她记得一清二楚,曾以为与她无关,却不知东宫就是她曾住的地方。

    姜卿儿轻轻道“我没有问题了。”

    懵懂无知的她将那时的李墨当作家人,却被宫人带出来转卖给人贩子,太过于幼年,人贩子的话使得她认为自己是被遗弃了。

    房间中气氛变得安静,姜卿儿觉得有些渴,她端茶杯,指尖泛白。

    李墨的手落回椅柄,深眸轻瞥她,二人的语气里,一直都带着隐隐的疏离,他们早就相识,说着相关连的事,却像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事实上李墨极为不悦这种感觉,分明他可以,甚至有权利掌控她,又需隐忍着那该有的情感,就像他隐忍十五年的浮浮沉沉一样难受。

    他们已经耗了五年,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也不该耗下去,李墨耐下性子,说“本该带你回去,恢复身份,许你大好河山,好生照顾你。”

    他停了下话语,把我换成朕,“只可惜你我都不是从前的模样,更不想伤害你,若仍是要与朕撇清关系的话,朕会撤回圣旨,再不提此事,也还你一片清净,以免受京中士族打扰。”

    听此,姜卿儿的心莫名刺痛了一下,手有些不稳,茶水从杯中洒了一些出来,落在衣裙上。

    “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李墨微冷的面容,忙放下茶杯,垂着脑袋,用手帕擦拭裙上茶水。

    李墨瞧着姜卿儿擦拭衣裙的小手,微微在颤,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他指尖抵一下薄唇,缓和了下语气,“但当年东宫之事让你流落民间,朕会

    另下封赏的圣旨,以此补偿多年的亏欠,所以望你能随朕去盛京一趟。”

    姜卿儿顿住手,抬眸看向李墨,之前一直在纠结眼前的人是不是弘忍,昨日在河水中,意识消散那一刹那,她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哪里是不懂,只是觉得陌生所以拒绝,可经历过世间险恶的人,又怎能回到从前。

    “卿儿若同朕成了婚,朕这一生有卿儿就够了,自当不会有后宫三千。”

    李墨将目光看向窗外的栀

    子花,手指轻敲椅柄,故作怅然若失道“但若最后实在是挽不回你,朕会试着放下偏执,为尽孝义,朕不能断了子嗣。萧丞相家上个月不止一次引见嫡女于朕相见,卫国公的妹妹年十八,也送来过几次画像”

    姜卿儿蹙着眉,小小地踢了下桌子脚,突然啪哒的一声,打断了李墨的话语,他回过眸,她那如画般的眉目里带着些许不悦。

    李墨神色自若,“朕正值而立,需要个太子。”

    姜卿儿扯了下手帕,语气不佳“那便祝陛下心想事成了。”

    李墨不再作声,书斋里有淡淡的墨香,是他今早提笔时留下的,房间陷入了沉默里,他唇角微勾,轻睨着她揪着的手帕,都被捏成一团。

    停顿片刻后,李墨拾起桌上的那卷书,起身走向架几案前,将书放入其中。

    姜卿儿看着他立在几案前的身躯,高大修长,宽肩窄腰,浑然天成的气势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只听李墨忽然开口道“明日便回京,朕会去杏花街接你,朕是为了你好,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够分辨。”

    话毕,李墨眸色温和地看她一眼,抚了下衣摆,步伐稳重地离开书斋。

    姜卿儿望着他的背影,手中捏的帕子擦过茶水,有些湿润。

    杏花街里,恩翠早在屋中等候,见姜卿儿回来,迎上来拉着她查看,“听人说主子落水了,可还好”

    虽知姜卿儿是被皇帝带去扶风驿,应是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总是要见到人才安心。

    姜卿儿哪都好着,只是李墨所说的话让她斟酌来去,安抚过恩翠,她便回了闺房。

    昨日落入河水的事,她还心有余悸,若是再来一次别的什么,也受不住了,她是怕死的。

    的确,那封圣旨已下,她想要回到平静的生活是不可能了,要么便是李墨收回成命,重新下旨与她撇清关系。

    轻松的是她当年并非是被家人所遗弃,神伤的是她还是孤苦伶仃的,燕家已亡,顶着这个忠武侯之女的名号显得如此悲凉。

    先帝追封燕家,那么祠堂应是盛京,总要回去认祖归宗,况且她是燕家仅剩的女儿,也不知李墨会给她封个什么赏。

    姜卿儿没在闺房里待多久,拾掇一下便出门了,恩翠询问,她只让其莫跟来,只是想去一趟杜若寺后山探望姑姑。

    杜若寺的槐树战乱平息不久,便被玄武府的人迁往

    盛京了,是在姜卿儿来扬州之前。

    那年大雨,李墨立于槐树下埋葬生母,神色犹如死去,他一直都是个孝子,有多看重便有多痛,所有忍让换来朝廷的步步紧逼,赶尽杀绝。

    佛祖不曾心怜,所以那天的血也染了整个佛殿,满地尸首,他一袭白色僧衣血迹斑斑,手指上尽是红色,任由是谁也回不到从前。

    姜卿儿也无法忘怀,所以在潼关之战时,她始终没有离开他,就算要走,也要见他功成名就之后。

    可惜事与愿违,洛阳失防,她和青云逃出之时已是满身伤痕,在得知李墨大仇得报,攻占盛京之后,姜卿儿不想再回去,他什么都有了,也不缺她一个。

    姜卿儿在姜红鸢的墓前站了很久,烧尽纸钱,香也燃到了底。

    姑姑生前素来果断利落,若是她应会选择对自己好一点,既然皇帝看在燕家的份上封赏,定会觉得不要白不要,也是自己应该拿的。

    姜卿儿瞧着姜红鸢的墓碑,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有些恍然大悟,封后可以不要,别的什么,她干嘛不要

    李墨本就亏欠她,他若要给,本就是她应该拿的,不能如此便宜了他,还后宫三千,左拥右抱他过得如此滋润,她却分毫不得,这可亏大了。

    他坏了她的婚礼,凭何他就安安心心的有丞相家的女儿,卫国公的妹妹。

    盛京富家子弟这么多,起码让他也给自己赐个乘龙快婿才是,来个大将军什么的,威猛又霸气。

    作者有话要说李墨赏吧,卿儿要个乘龙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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