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些迷茫了。
孩子的肉身到底是该塑……还是不该塑。
后半夜的山里其实有些凉, 但屠婉儿丝毫都没感觉到。
她就那么坐在坝子里的石桌旁, 静静的看着夜色纠结。
是真的纠结。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她在塑与不塑之间，来回摇摆。
……
早上吃了早饭后，屠婉儿便像之前一样让朝煜去泡泉水。
只是……
泡到快十一点钟时, 突然温泉里传来了朝煜十分痛苦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在坝子里翻看古书籍的屠婉儿和纪右霆皆是一愣。
随后两个人就齐齐起身，一起往洞府内冲去。
温泉里，朝煜浑身都在冒着黑色的雾气。
那雾气不是水汽一样的东西，而是朝煜身上的魂气。
朝煜身上的魂气在不断往外涌，他身体已经变得透明起来。
见到这种情况, 屠婉儿呼吸不由自主的一紧，她赶紧往孩子冲过去道：“朝煜！”
纪右霆也是迅速冲向朝煜。
两人一起将朝煜从温泉内捞出来, 看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眉眼已经变乌青的孩子, 屠婉儿声音都是抖的：“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一直在这温泉里面, 照说来这温泉泡久了魂气就会越稳定啊。为什么今天，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朝煜小身子颤抖着, 他表情里明显有着痛苦。
他咬了咬牙, 强忍着痛苦道：“妈妈，我感觉我好像要消散了，我感觉我的魂气……应该要不了两分钟就会散完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泡温泉泡得好好的，身体突然就难受起来。
然后他身上的魂气就不断的往外涌，他想阻止魂气往外涌的速度，可是他……根本阻止不了。
屠婉儿眉心紧皱, 赶紧道：“不会的！你不会消散的，你永远不会消散的，妈妈会救你！”
说着屠婉儿就凭空抓出毛笔，用毛笔开始在朝煜身上画符。想用那些符印，来控制朝煜魂气的外泄。
纪右霆也施展着法术，想帮朝煜将魂气稳定住。
只是……
两人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朝煜身上的魂气也没有停止往外泄。
眼看着朝煜的身子越来越透明，眼看着朝煜，是真的要消散了。
纪右霆眉眼一暗，突然道：“咱们使用那阵法吧。用那阵法帮朝煜重塑肉身。或许现在只有那个法子，才能救朝煜了。”
“可是那法子……”屠婉儿喉咙紧了下，那法子不是有很大的风险吗？一个不小心不是会害得朝煜灰飞烟灭吗？
何况她昨晚还做了那样的一个噩梦。
现在要她使用那个阵法，她是真的有些不敢。
“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咱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纪右霆说着，抱着朝煜来到了坝子里，将朝煜放在坝子中央，然后开始施法。
屠婉儿冲到洞府门口，她看了看坝子里的朝煜，朝煜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快要看不见了。如果再不救他的话，他真的会消散的。
站在原地纠葛了几秒钟，屠婉儿狠狠吸了口气，突然往坝子里冲过去。
她站在纪右霆的对面，跟纪右霆一起向朝煜施法。
……
山里的灵气都在疯狂的往山顶涌，那些灵气在朝煜的上空凝成了一个团。
抬眸看了那个团一眼，纪右霆手腕一动，施法将团里面的灵气往朝煜的魂体里注入。
而屠婉儿手中毛笔不停翻动，给纪右霆护法。
近一个小时后，那些灵气已经被朝煜吸收了大半。此时朝煜的魂气已经稳定下来了。
朝煜想说可以停下了。
但阵法一旦启动，就没有停下的可能。就是纪右霆和屠婉儿两个想停下，也停不下来。
屠婉儿看了那些灵气一眼，又看了朝煜一眼。
她抬眸对纪右霆道：“朝煜已经吸收不了那些灵气了。再强行吸收的话灵气会反噬朝煜的魂体的。纪右霆……”
“我知道。”纪右霆突然看向她。
他勾起唇角温柔一笑，眉目里尽是柔情之色：“婉儿，以后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屠婉儿：“……”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怎么突然这样子说？
难道说……
“对不起。以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他嗓音变得难受起来，俊逸无双的脸上有着歉疚之色。
“纪右霆，你想做什么？你别……”
“能用我的命换孩子的命，我很开心，也很幸福。婉儿，以后你和孩子……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和孩子，幸福开心的生活。”说完纪右霆就化作了一道白光，冲向了凝结成团的灵气。
白光裹夹着灵气，快速冲向朝煜的身体。
朝煜的身体好像个洞般，自动将白光与灵气吸收了。
原本只是魂体的朝煜，快速凝结出了肉身。
不过两三分钟时间，朝煜的肉身就彻底凝结好了。
朝煜低眸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神情呆呆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屠婉儿冲到朝煜的身边，她一把抱住孩子，嗓音有些颤抖道：“朝煜，你终于有肉身了。你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只是可惜……
可惜纪右霆不在了。他刚刚竟用自己的元神去帮助孩子消化那些灵气。他现在已经……彻底消散了。
一想到早上还给自己和孩子做饭，一想到孩子出事之前他还在跟自己探讨古书籍上的事，她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好像心里被刺了几剑般，疼得要命。
她紧紧抿住了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强迫自己……不要让眼中的泪水滑落眼眶。
而朝煜呆呆的愣了两秒。
他突然看向屠婉儿，木讷道：“妈妈，爸爸他是不是……他是不是……死了？”
最后“死了”两个字他说得小心翼翼的。他不想说自己的爸爸已经死了。他不相信……爸爸已经死了。
听着这话屠婉儿只觉更加难受。
她眼里满是雾气，摸着孩子的脑袋道：“以后……他可能再也无法陪伴你了。以后你就和妈妈……一起生活吧。”
没有直白的说纪右霆已经死了。
但她这话的意思，朝煜不傻，他能明白。
朝煜瞬间哭了出来。
他小肩膀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道：“可我不想爸爸离开。我知道爸爸都是为了救我，我知道他是为了我而死的。爸爸他为什么要那样傻，他这样做其实不值得的。”
爸爸是强大的魔神。
他那样一个魔神，就为了救他这样一个魂体而牺牲，真的不值得。
屠婉儿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那泪水顺着眼眶一滴一滴的滑落，淌进了衣襟里。
她缓缓开口，安慰着孩子道：“在他眼里是值得的。你是他儿子，他为你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值得的。他爱你这个儿子，就算为你牺牲性命，他也觉得开心。”
“可我不开心。”朝煜放声大哭，哭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我不想要爸爸救我，我不想让爸爸死掉。妈妈你有法子可以让爸爸回来吗？你有办法能救爸爸吗？”
屠婉儿紧咬唇瓣，她何尝不想救纪右霆，她何尝不想让纪右霆回来。
虽然先前是埋怨他，是不想原谅他。
可是这一刻，她却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他消散不见了她才知道，他于她来说还是重要的。重要到，他离开了她会心痛难忍。此刻她的心里仿佛流着血般，痛得难以呼吸。
“看来妈妈也没有办法。”朝煜看着屠婉儿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表情里面的意思：“爸爸是真的回不来了，他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一想到今后再也没有爸爸了，他就难受得想自爆身体。都是他这副肉身害得爸爸死掉的。都是他害的爸爸。
“都是我都是我！如果没有我的话爸爸就不会死了。我是个害人精，我就是个讨厌的害人精！”朝煜抬手击打着自己身体。是那种发狠的击打。
他是天神和魔神的儿子，所以他从出生以来就自带神力。
他虽然是小胳膊小腿的，但他的力道却是不小。
他那样子击打自己，不出几分钟他就能将自己打死。
屠婉儿呼吸一紧，赶紧阻止他：“朝煜！你爸爸如果看到你这样，他会伤心的！你好不容易才塑好的肉身，你要爱惜知道吗？”
朝煜咬了咬唇，泪眼朦胧的望着屠婉儿道：“可惜爸爸他看不到了，他再也看不到了。”
说着又开始击打着自己身体：“我好恨啊，我恨我自己……我恨我害死了爸爸。我为什么是这样的害人精，我为什么是个害人精啊！”
屠婉儿眉心紧紧拧了一下，她突然抬手，对着儿子施了一道法术。
顿时儿子眼睛一闭，晕倒在自己的怀里。
将孩子抱起来，跨步往洞府内走去。
屠婉儿看了看孩子的眉眼，低低道：“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他的情绪应该能平复些了。
将孩子抱到洞里的床铺上放下，她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了几眼孩子，随后就转过身子，走出了洞府。
她一路来到了山下的溪水边。
她站在溪水边上默默的流了一会儿泪，她突然抬起眼来，望着头上的碧海云天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就这样看不得我们好吗？你非要这样子毁掉我们吗？”
顿了顿，继续说：“现在纪右霆已经死了，你满意了对吧？哦，你可能不满意，你可能还要继续伤害朝煜。毕竟朝煜，也是你的眼中钉不是吗？”
说着轻声的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怎么看都有些悲凉。
她抬手抹了把泪水，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难过：“如果连朝煜也死了，那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知道你可能会像以前一样抹掉我的记忆。可是我的记忆总会恢复的。等我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我就自爆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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