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而戚晗的生日就在第二日, 于冰洁一大早就准备好了今日的晚餐，菜品丰盛。
“今天带青田到家里来吃饭吗？”于冰洁问道。
戚晗摇摇头, “她第一年在陆家过年，应当是不会过来了。”
于冰洁想了想，觉得也算有道理，便不再说话了，旁边的戚振云突然冷哼了一声：“她最好和陆家少些牵扯。”
戚晗不知道他为何突如其来了一句，疑惑地看了过去, 于冰洁疯狂向戚振云打眼色，戚振云这才闭了嘴，默不作声了。
戚晗扯扯嘴角, 却是向着于冰洁说的：“据我所知, 她和继母关系并不好, 一直在学校住，偶尔才回家。”
戚振云的耳朵竖起来, 听见关系不好, 算是意料之中, 又听见青田住校，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她那继母就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家里居然都容不下她？陆宏远呢, 居然还放纵这继母欺负亲生女儿，也不管？”
戚晗斜眼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挂心别人家的事, 将军也这么八卦？”
戚振云眼睛瞪起来，想发火，于冰洁赶紧打圆场，“这怎么是别人家的事，你父亲也是怕我们未来儿媳妇受了委屈，她怎么也算我们半个戚家人了，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你说是吧，老戚？”
他原本多少是这个意思，但被于冰洁这么一说，多少有点别扭，戚振云不习惯对儿子表露出关心，这会儿心里不上不上的，更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该笑，一时间表情尴尬至极。
他攥了攥拳头，又见戚晗那一副冷漠且不信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指着戚晗，向于冰洁道：“你听听他是怎么说话的？！回来这么多天了有跟我说过几句像样的话？将军，什么将军，我不是他亲爹？！”
眼看他又要发脾气，戚晗直接转身回房间，戚振云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给我站住！”
“老戚，一会儿戚岚她们几个就回来了，大过年的，你就别跟他置气了，”于冰洁连忙上前拉住戚振云的胳膊，又冲戚晗喊，“还不快过来和爸爸道歉，他也是关心你。”
“呵，”戚晗回头冷冷一瞥，“他只会挑我的错，可他自己呢？回来这些天一直在应酬，可有关心过我们几句？我也理解，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将军，那些事那些人哪个不比我们更重要呢？”
自从戚振云去了前线，这么多年来回家的时候屈指可数，就连好几次母亲发病在鬼门关走了几趟，他都没有出现过，在戚晗最需要父亲陪伴、认同的少年时期，他甚至没有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株在阴暗墙角缝隙的杂草，独自生长，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得到一丝关注。
他年少时极尽所能地惹祸，放纵自己暴戾的情绪滋长，终其原因只是想得到父亲百忙之中投向自己的一点目光，即便得到的是责骂，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再后来，他觉得这样无穷无尽的折腾毫无意义，终于消停了，但心中的怨恨却无一日消减。
很多人羡慕他头顶着戚将军儿子的光环，而他却反过来羡慕那些人，即便是家庭普通，但至少有个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父亲。
戚振云被戚晗这一叠声的质问弄得有点下不来台，他也不是多喜欢应酬，只是……他发现自己从前对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责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同戚晗进行普通的交流，父子间的生疏感让他无所适从，一向镇定自如的他也会想要退缩。
再加上于冰洁嫌他吵赶他出门，这阴差阳错竟然让戚晗以为自己不在乎他们母子，戚振云一边愤怒一边又觉得委屈，张了张嘴：“戚晗，是你妈妈……”
他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戚晗的冷笑堵了回去，“呵，又要把问题推到我妈身上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冰洁也赶紧说，“不怪你爸，是我需要安静的环境创作才把他支出去几天，戚晗……”
戚晗冷声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们的任何解释。”
说完，戚晗继续回身走上楼梯，戚振云看着他冷而凉薄的背影，忍无可忍对着于冰洁说：“你看看他这个态度！我离家是为了保护联邦而战斗，他不理解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埋怨我？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不同意，但现在看来……必须让他明白身为联邦战士，身为我的儿子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于冰洁连连摇头：“这件事还是以后再慢慢商量，戚晗他……”
“没有商量的余地！转学手续已经在办了，过完这个假期，就给我滚去军大报道！”戚振云看着戚晗猛然转身，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妈妈，所以我都想好了，你和陆家那个女孩先订婚，让她搬来和你妈妈一起住，我会多安排些人来照料她们，你不用担心。”
戚晗听着戚振云自以为是的计划，怒极反笑：“你凭什么来安排我的人生？！”
“凭什么？就凭我的你爸！”戚振云瞪着他，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你之前报考青藤治疗系我就不同意，是你妈妈劝我给你一点自由，但现在事实证明，这样的自由反而助长了你的气焰！你将来终究要成为联邦战士，治疗系有什么用？难道你是贪生怕死之辈？！到军大机甲系念到大二，大三实习直接去炽焰，只有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历练过的男人，才能成为联邦的脊梁！”
“联邦的脊梁？”戚晗轻蔑地笑了一声，语气讥讽，“联邦将军的儿子躲在战场后面当治疗师，说出去是会被人耻笑吧？戚将军，到底是你对我给予厚望，还是单纯顾忌自己的脸面，你分得清楚吗？”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大过年的，还能不能好了？”于冰洁出声打断，目光恳求地看向戚振云，“这件事以后再商量。”
戚振云正在气头上，这几年从没有人忤逆过他的意思，现在戚晗不仅忤逆他，还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让他下不来台，他怎么可能轻易罢休，压下于冰洁的手，表情因气愤而变得狰狞，“你听听他说的像一个儿子说的话吗？我哪一点不是为他考虑，我全是为了他好！我把他所有的前路都铺平了，他非但不感谢我，反过头来却指责我，他和我留着同样的血，可我对他来说比仇人还不如！”
“老戚，你冷静一点，转学是大事，本来就应该一家人坐下来商量，你现在替他决定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他抵触去军大不就是舍不得陆家那个女孩，我看他就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戚振云越想越气，指着戚晗鼻子骂道，“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的责任都承担不起，你还有什么未来？陆家那个女孩非等闲之辈，她所求的应当是一个英雄，而不是一个阴郁的懦夫！”
“阴郁的懦夫……”戚晗低声念了一遍，胸腔间升起一股冰冷的酸涩，他深吸一口气，但胸口的郁气经久不散，就连眼眶也跟着一阵发涩，他抬起头，紧紧攥住了手指，但仍旧是不可控制地颤抖，“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好啊，我明白了，以后我的事不劳烦你费心了。”
说完，戚晗径直向门外走去，于冰洁发现他表情不对，连忙追上去，“戚晗，你爸爸只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天是除夕，你别走。”
戚晗攥着手指，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换鞋，戚振云瞪着两只眼哼哧哼哧喘粗气：“不肖子，让他滚！”
戚晗再没有一丝留恋，径直摔门而出。
戚岚和两位姐姐刚下飞行器，就看到戚晗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戚岚伸手和戚晗打了声招呼，开玩笑：“难得你亲自出门迎接啊……”
“嗯。”
戚晗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一句，脚步却丝毫不停留地向外走去，戚岚疑惑地看向他，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刚追出两步，少年冷冷回头，压低了声音：“别管我！”
三姐妹对视一眼，猜到戚晗定然是和父亲又吵架了，料想这小子脾气古怪还不听人劝，不如让他独自冷静一下，三人便没再追上去。
刚走到门口，于冰洁便推门而出，看到三人愣了一下，又问：“看到戚晗了吗？”
戚岚点点头，“怎么？又跟我爸吵架了？”
于冰洁的眉头紧皱在一起，张口正要说什么，门内又传来戚振云的怒吼：“你要是再惯着他，这个儿子迟早被养废了！戚岚，你阿姨身体不好，把她给我带回来！”
戚岚听见父亲这样的语气，知道他显然被气得不轻，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是低声劝慰道：“阿姨，您先回去，别担心，我去瞧瞧戚晗。”
“不许追！今天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戚岚脸色微僵，推着二姐和大姐去劝劝父亲，伸手挽着于冰洁拉到一旁，用光脑给青田留了言。“咱们劝说或许没用，有青田在，戚晗不会有事的。”
说着她又低声询问起戚晗和父亲争吵的原委。
此时，青田正在陆家老宅应付一帮亲戚，她还记得在几个月前，这帮人初见她时，目光里的鄙夷毫不掩饰，而现在……也只是装得对她格外友善而已。
在他们眼中，自己就像是穷人乍富，麻雀飞上枝头装成了凤凰，表面上虚情假意的说着吹捧的话，骨子里仍旧是瞧不上她。
青田僵着笑，无奈地应付这些人，实际上心里一个劲儿地翻白眼。
在又送走一波人后，青田才看到了来自戚岚的消息，心口被猛然揪了一下，她连忙向戚晗申请接通视讯，然而一连几个请求发过去，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青田心头有点慌，再也坐不住，立刻向门外走去，正好陆宏远迎面走过来，出声询问：“你去哪儿？”
“我朋友有点事需要帮忙，我出去一会儿。”青田没什么心情和陆宏远解释。
“一会儿你爷爷要见你们这些小辈，你……”
陆宏远的话还没说完，青田径直绕过他，“哦，那就替我祝他新年快乐。”
“陆青田！”
青田理都没理，疾步向外奔去。
姚婷微笑着走到陆宏远身边，恰似无意地说：“想必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陆宏远皱着眉头冷声道：“什么朋友，能比家人重要？！她就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陆家人！”
*
“我早就说了这事要慢慢和他商量，你非要和他吵，明明是件好事，被你搞成这幅样子。明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
于冰洁仍旧是不停地数落戚振云，而后者仍旧梗着脖子不肯认输，“我为什么要让着他？他马上就是成年人了，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自己承受能力差，还反倒怪我？”
“不怪你怪谁？有当爸的骂自己儿子懦夫的吗？你离家那么久，这么多年来管过他几次，关心过他几次，现在倒想要掌控他的人生了？你骂他恣意妄为，你就不是刚愎自用？”
“我刚愎自用？我是为他好！”
“那只是你以为！”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三姐妹连忙上前劝架，戚岚摆弄着光脑，赶紧通报：“我让陈淮定位了戚晗的光脑位置，阿姨不用担心，他应该是去他外公那里了。”
“哦……”戚振云提着的心放下，却还是说着风凉话，“这是去他外公那告状搬救兵去了吧？”
于冰洁狠狠瞪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她的光脑突然响了起来，于冰洁低头一看，连忙接通。
于老爷子一脸严肃，质问：“戚晗到底怎么回事？”
于冰洁目光忽闪了一下：“就是和他爸闹了一点不愉快。”
“一点不愉快？”老爷子冷哼一声，“我看他戚将军真是威风得不得了，戚晗这两天就在我这儿不回去了。”
“爸，还是叫戚晗回来吧，我们一家人总得吃个团圆饭……”
“一家人？戚将军他还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我还以为他要把自己儿子逼死才甘心！”于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半天才压下自己的怒气，“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他精神力不稳，在我这里观察几天吧。”
于冰洁一听精神力不稳立刻着急了，“戚晗怎么了？我们这就过去。”
“不用！都给我好好呆着吧，看见你们戚晗的病情更严重！”于老爷子放完狠话，立刻挂断了视讯。
屏幕暗下去，于冰洁眼圈瞬间红了，抄起抱枕就向戚振云砸了过去：“这回你满意了？”
戚振云显然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并没有躲开，戚岚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给于冰洁道歉，戚振云刚开了口，于冰洁负气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返回卧室。
二楼传来重重的摔门声，让楼下三个女儿不由得皱起了眉，纷纷看向戚振云。
戚振云在所有人谴责的目光下，脸上挂不住地抖了抖：“我真是为了他好。”
戚岚叹了口气：“我觉得阿姨说的没错，这只是你以为。”
戚振云沉默，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就是大家长式的父母，总是以过来人的经验指导子女的人生，觉得自己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但不是真的坏，只是对子女的爱没用到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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