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玛尔其玛的叶子红透时,一个满月的夜晚。
这天晚上,汗王那嫁去他国的最疼爱的公主也生下了一个女孩。
汗王听说我与他的外孙女同一天出生,便早早向阿爸阿妈下令,等我长到马背那样高,就送我去与那位叫玛尔其玛的小公主作伴。
部族的人们觉得这是荣耀,阿爸阿妈也觉得。
但哥哥起初是不愿意的,抱着我哭了好久。
我没有不愿意,其实我是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去到另一个地方,就像从记事起就会说话,会走路,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道,远方有位玛尔其玛公主,是月亮神从满月中孕育出的女儿,在玛尔其玛热情浓烈的红色中来到人间。
而神的女儿在等我长大,等我去到她的身边。
人们都说,月亮神让我与她的女儿同一天降生,就是为了让我做她的星星,这是神的意志。
所以每当玛尔其玛的叶子红透时,阿爸就用弯刀压在我的头顶,比对着马背的高度。
可当我真正长到马背那样高的时候,阿爸却只是放下弯刀叹了口气,阿妈拉我回到帐篷,给我煮了一锅好肉。
因为阿爸阿妈的隐瞒,部族的人们半年后才意识到我的变化,并立刻向尊敬的铁达尔汗王传达心意。
哥哥那时的个子已经高过阿爸,抢了阿爸的刀要带我走,还伤了汗王派来的人。最后我们都被捉住,汗王在部族长老们的拥护下来看我们,却不是为了我,他静静看着哥哥,忽然笑了。
后来,哥哥做了汗王的护卫。
我也不用去远方了,听说不久前汗王去看望了他的外孙女,告诉她等今年玛尔其玛的叶子红透时,会送她一件特别的礼物。
我是天神的意志,也是汗王的礼物。
谁也没有想到,汗王精心准备的礼物却被小公主拒绝。
听人说她还哭了,因为她得知有个与她同一天出生的女孩就要离开阿爸阿妈。
后来,直到玛尔其玛叶子红透许久,直到我已高过马背许多,汗王也再没有派人来看我,倒是带走了哥哥。
哥哥回家时壮实了不少,看得出汗王对他很好,他也喜欢汗王。
我告诉他,我梦见了小公主,月亮神的女儿穿着红叶子编制的衣裳,坐在玛尔其玛高高的树杈上荡着双脚,脚上的金铃铛比任何乐器都好听。
我从树下走过,她笑着朝我招手,眼里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她问,你在找我吗?
我说,你在等我吗?
哥哥傻呵呵地笑了,问我看见小公主长什么样子没。
我想啊想,想啊想,我知道她长什么样,但就是说不出,就像伸手便可接住的月光,就是摸不着。
哥哥问,小公主好看吗?
我说当然,比月亮神还好看。
他问,你怎么知道月亮神长什么样?
我生气地说,反正她就是好看!
哥哥哈哈大笑起来。
我气愤地捶打他,不许他嘲笑我,更不许他嘲笑小公主。
公主啊,那是我的小公主。
我和哥哥在湖边追打到了天黑,今晚的月亮是弯弯的,湖边的玛尔其玛也落尽了红叶子,阿爸阿妈在远处呼喊,哥哥扛起张牙舞爪的我往回走,我趴在他肩上回望湖边。
我想,等月亮再圆的时候,也许是下个月,再下个月,不行就等玛尔其玛的红叶子铺满湖畔的时候,也许是明年,再明年,总有一天,我会见到公主真正的模样,到时候哥哥就不能嘲笑我了。
公主啊,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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