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 子墨同銮禧一起去看了眼陈老爷子,陈老爷子中了风,下不来床, 话也说不利索,即便大家不说, 子墨也感觉到老爷子时日不多了。那日老爷子抓住子墨的手,说了一句:“我那个三层小洋楼,让你爹拿去, 给你爹抵债。”
听了这话, 子墨只觉得奇怪。
好久之前就听他爹提过, 说他姑父打算拿那小楼抵债。
今儿姑父又亲口跟他说, 声音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清, 竟有那么一点“临终遗言”的意思。
如今陈家的事儿, 老爷子自己没有行为能力,全是銮禧在一手掌管, 他爹一直说拿房子抵债、拿房子抵债的,怎么不见銮禧那儿有一点动静?
那房子一直空着, 要抵债,直接拿来抵不就好了, 用拖这么久?
当时便觉着此事有猫腻!
姑父一直握着他的手, 他则回头瞥了銮禧一眼。
见銮禧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一副老谋深算、颇有城府的模样。
姑父病重了,銮禧彻底不听姑父的了,姑父话也说不清, 銮禧便任老人家在那里“呜呜呜呜”的,他也不去听,明知老人家是在说话,却权当老人家是在那儿瞎叫唤。
这个小狐狸!
老狐狸老了,要走了,留下一个小狐狸!
子墨估摸着——如果姑父把那房子给了他爹,他爹自己又住不上,八成这房子最后会落到他跟宗兰手上。
搀着自己利益的事儿,他便也多留了一个心眼。
陈家如今这境况,那八千块钱的债,不拿房子抵一部分,可能最后连一个子儿都还不上。
哪怕日后还上了——
他爹拿了房子,会把房子送给他跟宗兰。
他爹拿了现钱,可不会把钱给他跟宗兰。
所以无论如何,可一定要把这房子拿到手才行!
只是今儿一到銮禧家,便听銮禧让婆子过去打扫屋子,张贴售房的告示。
果然,他没听他爹的,想在中间截胡、中饱私囊。
子墨一开始也没担心。
这年头,房子买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又是一个三层楼的小豪宅,少说也要两千块,哪儿那么好卖出去。
售房告示贴出去,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只是半小时前——
他、銮禧、銮禧媳妇与王庭四人,一上午打了四圈麻将,打完,王庭穿上衣服走人,准备下午去找他小女朋友,子墨则打算多逗留一会儿。銮禧下了麻将桌,给那头打了个电话,问房子打扫得怎么样了,便听那头婆子说,有位太太来看房,觉得很满意。
子墨心里一惊!
售房告示才贴出去多久,就有人来看房,那位太太还让銮禧过去商量一下价钱?
这位太太,跟銮禧商量之前,您不打算先跟您家先生商量一下?
这房子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回去吧。
銮禧要过去,子墨便问了一句:“去哪儿?一起去!”
他得去从中做做梗。
这马上要到手了的大白鹅,怎么能让它飞了呢?
两人便坐了车前来。
*
而客厅内,宗兰一见子墨、銮禧两人如此一前一后、“狼狈为奸”地从大门走进来,当即便觉着情况不妙。
自己瞒着子墨偷偷出来看房子,这可倒好,让人撞个正着?
那两千块,她跟子墨的夫妻共同财产,虽然她也没想过自己偷摸买房,要买,肯定是要先跟子墨商量的。
买了,那也是跟子墨、兜兜袋袋一起住。
但这么撞见了,还真有点解释不清。
宗兰立刻起身——
现在是要怎么办,找个地缝钻进去?
把脸挡上,突出重围跑出去?
而正举足无措,銮禧跟子墨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只听婆子道了一句:“就是这位太太,看了一眼房子,还挺喜欢的,想跟少爷商量一下价钱的事儿呢。”
又对宗兰道,“太太,我家少爷过来了。”
宗兰尴尬一笑。
想打个招呼,都得不知是该举手还是举脚。
“嗨~”
子墨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宗兰?”
他的表情,一开始是疑惑,而紧跟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疑惑迅速转变为生气。
宗兰觉着这事儿自己理亏,便解释道:“不是,我就出来逛逛,看这房子好看,进来看一眼,没想买。”说完,只觉得心虚,开始自己挑自己的逻辑漏洞。
没想买,没想买你把人房主叫来干嘛?
没想买,銮禧跟子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子墨钳住她的手:“气死我了,跟我回去!”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路走到了銮禧家门口,打开车门,把宗兰塞进去,自己到驾驶座上开车。
动作有些粗暴,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
说来也很搞笑。
这几日,因为房子的事儿,他跟銮禧之间像是一直憋着一口气。
陈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可能最近上了岁数,身体又病痛,这一年卧病在床,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人生,有点良心发现,觉着欠了白家八千块,一个子儿不还,心里过意不去。且虎死留皮、人死留名,也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想拿房子抵债。
而銮禧这边呢——反正是他爹跟白家借的钱,他爹死了,那笔钱白家也不能追着要,抹了也就抹了。
趁现在,他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遗嘱还未公布于众,赶紧把房子卖出去,跟他爹来一个先斩后奏。
子墨就盼着这房子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了,那日后,也就是他跟宗兰的房子了。
他们一家六口在那西厢房、耳房、后院过得憋憋屈屈的,有一个自己的花园洋房、独栋小楼,多好!
结果宗兰倒好。
原本可以是白到手的,她上赶着去给人家送钱。
子墨便一路风风火火、横冲直撞开着车,叨叨囔囔,把这些事儿都跟宗兰说了,末了,总结一句:“平日里那么精明,今儿可倒好,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
宗兰理亏,不语。
“气死我了!要不是我今天跟过去,兜兜袋袋满月酒那一千七,铺子收入,你平日里扣扣搜搜攒下来的那些钱,岂不是都要进銮禧那个小狐狸的裤.裆了!”
宗兰也觉着这事儿真不叫个事儿,觉着子墨生气也正常,但看子墨一直叨叨叨的,便回了一句:“你又没跟我说,我自己上哪儿知道去?而且我也没打算买啊,我又没带钱,我看一下房子,问一下价钱又怎么了。”心里没底,但嘴上依旧底气十足。
白子墨继续发脾气:“銮禧那个王八蛋,现在指不定怎么笑我呢!我在那儿打麻将,我老婆瞒着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看房子?还让他撞个正着!你让他怎么看我,一点儿家庭地位都没有!哪像他,他老婆那个大小姐脾气,这两年也让他调.教得乖乖顺顺,他说一,他老婆不敢说二。我倒好,我老婆要买房子这么大一事儿,我连知情权都没有!还是本来就该给我们的房!他不得笑死!”
宗兰只是想——至于嘛!
他哪来这么大邪火。
“是啊,可你又没跟我说,我哪知道啊。再说了,家庭地位也是自己挣来的,你要是能像陈銮禧,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你说一,我也不跟你说二,行不行?”
“行,我明白了,于宗兰,你就是明里暗里看不上我!”说着,还使起了性子,“陈銮禧能一个人撑起一个家,那你找他去啊!”
“我有病啊!我去找他?”
“白子墨!你最近真是青春期来迟了是吧?”
看着前方,白子墨正在开车的后脑勺——
真是个铁头!油盐不进!
一发起来火来,嘴巴“突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人在开车,又不能抓过来打一架,气得直捶车座椅。
两人一路上吵吵嚷嚷。
到了白府下了车,回了屋,又继续吵。
宗兰先进的屋,子墨在后头,进了门,“嘭—”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宗兰背对着,没看见他关门,只听那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肩头也跟着耸了一下,瞬间便有点伤心了。
至于嘛!
想着,回头瞧了一眼他的脸色。
脸红红的,像个□□桶,感觉下一秒就要炸了。
便又默默回过头。
子墨走进来,把宗兰拽过来,两人面对着。
“而且这么大个事儿,你说也不说一声,自己跑去看房子,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准备背着我,自己偷偷买房子?我说了,我全心全意跟你过日子,你也别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但这一年了,我全心全意,你全心全意了吗?一直打自己的算盘,给自己铺路!”
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听到这儿,宗兰便觉得此事有点变味了。
质问道:“我怎么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了?我买房子给我自己住的?我买房子,是想背着你偷偷转移资产?”
子墨很上火,像是被宗兰打压了一年的邪火一下子窜上来:“我管你怎么想!你喜欢房子,那你买,你想转移资产,你把那笔钱转移光了也随你。”说着,他戳戳宗兰的胸口,“我就问你,咱俩成婚也一年了,甭管什么原因结的婚,现在孩子也有了,我们也算是正常夫妻了吧?可你这心有那么一刻定下来过吗?你一直在给自己铺后路,想着哪一天我窝囊了,不行了,你就中途下车!你攒那一匣子钱,还上锁,不就想着哪天跟我不行了,你拿了匣子就走人吗?”
他嘴巴可真毒,她哪儿痛他便往哪里戳,听着他的质问,宗兰只觉得无可辩驳,他明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宗兰又生气、又委屈,为自己辩解:“是啊!我这心一直没定下来过,我给自己铺后路,那又怎么了?你倒是不用给自己铺后路!你前路、后路,都已经有人给你铺好了,你当然不用自己铺后路!哪天我俩分开了,你还有你爹,我有什么?我给自己铺后路又怎么了?还有,我明确一点,我从没想过背着你买房子!”
宗兰想自证清白,但子墨的关注点完全没在这上头:“对!我爹给我铺后路了,我的后路还不就是你的后路,你还给自己铺什么后路!你还说你没想中途下车?”
白子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步步逼迫她,她只觉得毫无办法,眼泪忽然便盈上了眼眶:“对,我想过中途下车,那又怎么了?现在民国了,婚姻自由,万一哪一天过不下去,我中途下车又怎么了!但那也只是万一,不代表你可以说我三心二意!”
白子墨冷哼一声。
看他这态度,宗兰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算了,跟你真是说不清楚!”
“好啊,那你就别说了!”说着,子墨一把扯过炕上自己的风衣,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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