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可以, 但他就这么走了怎么行?宗兰拉住他:“你去哪儿?”尾音哽咽,却被他一把甩开了胳膊。
“不用你知道!”
一句话,真让人伤心。
这一次吵架, 宗兰算是摸透了他的性子。他就是自己高兴了,别人骑他脖子上、在他脑门上拉屎他都成, 但要惹他不高兴了,那他就是要毒舌。嘴巴像刀子,知道你哪儿痛, 他偏就要往那里戳。他就是要让你伤心, 让你哭, 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你, 让你难受。
从小娇生惯养, 什么都要凭自己的性子来, 自小跟他娘吵架,认定拿住了他娘, 说话从不过脑门,也不顾他娘伤心不伤心, 吵完了,吃饭还要他娘来求他他才肯吃的主儿。
子墨走出去, 倒是没摔门。
宗兰一双泪眼愤愤地盯着他, 见他头也不回,从窗前走过。
等他离开,整个世界便恢复一片死寂,只传来隔壁屋子里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哇哇哇”的啼哭声。
宗兰第二波眼泪再次“唰—”地掉下来了。
天底下有你爹这样的嘛!
这一顿吵, 又吵得整个宅子都听到了,三太太一直扒在游廊拐角处的柱子后偷听,老爷也站在正房门口听。
见子墨负气出走——
老爷两手掐着腰:“这个小兔崽子王八蛋!”
三太太则连忙跑进了宗兰屋内:“怎么了怎么了?”说着,见宗兰正坐在炕上哭,同样是被白子墨那张贱嘴伤害过的人,总觉得同病相怜,连忙抱住了宗兰,“哎哟,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个白子墨,就是嘴巴贱!舌头毒!他说什么,你可不能往心里去。他啊,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存了心要气死咱,咱可别着了他的道!他一觉着吵不过,他就往外跑,让你担心,让你难过,咱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宗兰一开始还好,这一有人安慰,便绷不住了,吵架归吵架,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他就这么一扭头走了算怎么回事?
她憋了一肚子话,一肚子气都没处诉。
三太太:“没事没事,等他回来,让老爷好好教训教训他!”
*
白子墨这一出走,到了傍晚也没回来,老爷打了一圈电话,銮禧家也没有,他那些发小家也没有,总算在远房表弟王庭家里找到他了。王太太说,子墨在楼上呢,不想下来接电话,老爷便道:“跟他说,让他晚上早点回来,他媳妇哭了,让他早点回来哄哄。”
王太太便上了楼,敲了敲子墨房门,转告了老爷的话。
子墨往床上一躺:“不回。”
王太太道:“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吵归吵,可不兴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你媳妇都哭了,你快回去哄哄。我是女人我知道,她现在刚跟你吵完,还肯为你掉两滴眼泪,你现在趁这个劲儿回去哄,还好哄些,等她眼泪抹干净了,转变心意了,到时候可就不好哄了!”
宗兰哭了?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她那宝贝匣子丢了,说不定她还能掉两滴眼泪。
每次把她伺候舒服了,她就抱着他,跟他说一生一世,结果下了炕,转眼就背着他自己偷偷看房子去了。
做.爱时,抱着他说“老公好棒!”,下了炕就开始嫌他窝囊。
哪怕抱他再紧,也跟他隔了那么一张肚皮,下了炕,没抱着他时,中间不知道跟他隔了多少张肚皮呢。
简直是个拔吊无情的女人!
子墨冷哼了一声:“不回!”
王太太往门框上一靠:“不回?你可别后悔。”
“切,我后悔?她别后悔就好。还让我哄她?让她自己好好忏悔去吧!”
王太太懒懒立直了身子:“那行。”说着,下了楼,说子墨今晚不回去,在这儿睡一晚,她会看着他,叫白老爷不必太担心。
老爷“嗯”了声,挂掉电话。
*
宗兰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气过了,哭过了,也冷静下来反思过了,反反复复咀嚼刚刚那段两个人都上了情绪,毫无逻辑,话咬话似的对话,也明白了子墨的心里诉求。
他是说,他毫无防备、毫无保留,财政大权、大事小事的决定权全部上交,赤诚天真跟她过日子,她却事事都留了一个心眼。买房子的事儿,自己在心里捣鼓了这么久,都没跟他提过一句,没有对他全心全意交付。
但她也解释过了。
他生来就握了一手好牌,他随便打,打烂了,他爹还会再给他塞一手好牌,可自己呢,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离了白家,离了白子墨,便什么都没有,工作也没有,自己给自己留个心眼,想给自己留一手底牌又如何了?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他就是何不食肉糜。
他就是没有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他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她,步步逼迫她,简直就是欺负人。
这么一想,就又想哭。
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菜,弟弟妹妹来吃过了,宗兰吃不下,没吃,此刻全用盘子扣着,不知道白子墨回不回来。
正想着,鸢儿姑娘走进来,有些为难道:“二少奶奶,刚刚二爷来过电话了,说是在王少爷家里,今儿在王家住一晚,不回来了,叫二少奶奶不要太担心。”
鸢儿稍微转变了一下话语,她都听出来了,哪儿是白子墨自己来的电话,分明是老爷挨家打电话问的。
宗兰只道:“知道了。”
见子墨这个态度,她也不想再为他难过,心一横,叫佟妈把桌子撤了,便自己洗漱一番,又到婴儿房睡去了。
去他娘的老公。
孩子这么可爱,还要老公干嘛?
她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不是一个一吵架就离家出走的儿子!她自己有儿子!
也不是一个只会逗她开心的宠物!她也有宠物!
小白那么乖,还要那头倔驴干嘛?
爱回不回!
如此想着,那一晚还是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失眠了一个晚上,透着月光,看了一夜兜兜袋袋的睡脸。
而王公馆内,子墨也没那么好过。
銮禧那头,因为房子的事儿跟他憋着一口气,他便没去那儿。而王庭这头,下午吃了饭就跟小女朋友约会去了,把偌大一张冰冰冷冷的席梦思大床留给他,自己去吃了西餐、看了烟花,到了晚上十点才回。有了女朋友,也不爱跟他挤一张床,自己到客房睡去了。自己小情小爱谈着,都不愿听一听他这已婚男士心里头的苦。他憋了一肚子委屈,都没人倾诉。
子墨平躺在床上,两腿大敞着,两手枕脑袋下,看着窗外清清冷冷的月光照进来,只觉得心里孤苦得很。
*
第二日,宗兰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洗漱完,跟弟弟妹妹吃了饭,把弟弟妹妹送到大门口,看着她们去上学,等走远了,便回屋换了身衣裳,化了个淡妆,到铺子里去了。
待在家里看着那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总想哭。
铺子也算一个工作的地方,过去了,进入工作状态,她也就不会再哭哭啼啼,整个人会变得理智一点。
她确实爱事事都给自己留后路。
这一吵架,白子墨又离家出走,她不知子墨心里怎么想的,只是想出去静静?还是对她的感情也已经没了。
两人还能不能再和好……
心里没底,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后路。
实在不行,她到于家屯儿跟婶娘住两天去。
万一子墨要离婚,连怎么分家她都想了。
那两千块,若不是她实在没钱,真想全撇给他净身出户,但她现在就是没了那笔钱,连饭也吃不上的处境。
钱,便一人分一半。
而两个孩子,福昌、怡贞。
福昌,哪怕她再怎么十月怀胎,拿命生,她也从未觉得过那孩子是她的。她知道那是白家的孩子,无论如何,她带不走。大概也是早已意识到这一点,她潜意识里才会更偏爱怡贞一些。而怡贞,她是一定要带走的。她博士学历,又吃苦耐劳,哪怕是个女儿身,也不怕在这世上混不到一口饭吃。
如此想着,才感到自己是安全的,无论子墨如何,她都算有退路,心中的不舒适感才逐渐消减了一些。
一天下来,铺子里倒有两笔生意,但大部分时候都闲着,看了看掌柜新进的皮子,便发了一整天的呆。
到了下午五点,让伙计关门打烊,自己上了黄包车回家。而黄包车刚拉到白府附近,一辆黑色轿车便“嘀嘀”呼啸着,从身边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的灰尘与汽车尾气。宗兰用帕子捂住口鼻,咳嗽了声,便见轿车在不远处白府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的,可不就是他白二少爷。
梳了个大背头,还从王庭那儿顺了副墨镜戴着。
宗兰叫车夫慢点拉,一会儿可不想跟他在游廊上一块儿挤着走。到了白府,慢慢下了车,慢慢付了车钱,进了大门,见子墨已经走远不见,这才慢慢走上了游廊。
到了西厢房,见子墨风衣也没脱,鞋子也没脱,躺倒在炕上,两脚耷拉在炕边。
宗兰便走进去道了一声:“回来了?”
“嗯。”白子墨淡淡应下,说着,身体其他部位保持不动,仅一只手伸出来,把炕上那副墨镜摸过来戴上。
宗兰冷哼一声:“不想看见我是吧?白子墨你多大了,也二十出头了吧,你最近真是叛逆期到了是吧?”
子墨只冷哼一声,算作回应。
宗兰脱下风衣和圆顶帽,在衣架上挂好,便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很多话,她想说清楚。
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从没想过自己偷偷买房,如果要买,我肯定会跟你商量,这个你知道吧?”
白子墨:“嗯。”
“你说我三心二意,我没有。感情上,我对男人没太大兴趣,我是撞上了才跟你过日子,你哪天不想跟我过了,我们分手,我也不会再去看其他男人一眼。金钱上,我是斤斤计较,但我也没那么坏,从没想过背地里阴你,这个你知道吧?”
白子墨:“嗯。”
没一句他想听的。
他只是想听一句,“白子墨,我爱你”“白子墨,我昨天想你了”仅此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还“撞上了才跟你过日子”,这叫什么话!
拔吊无情的女人!
那些夜晚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哪儿去了?全忘了?
而宗兰呢,说了这么多,解释了这么多,却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没一点反应。他是想怎样,冷战?
她已经过了跟小男友吵吵闹闹,为男人又哭又笑的年纪,再不想为感情流一滴眼泪,心里脆弱,也经不起这种折磨。
她便叹了一口气道:“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我跟你掰扯掰扯。”
子墨翘了个二郎腿,晃荡着小腿,语气阴阳怪气道:“我能有什么不满。”
宗兰斜他一眼:“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子墨:“我咋了?”
宗兰:“……”
她发现,自己其实拿白子墨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自己无依无靠,只能扒着白家过活,吵了架,顶多能去婴儿房避一避,而子墨呢?开着车想去哪儿去哪儿,自己去外头溜达了一圈回来,还在这儿摆臭架子。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一副爱咋咋地的姿态,自己呢,一直以来未雨绸缪,可到头来,却连跟白子墨势均力敌都难。
宗兰走过去,垂睨他:“你想怎么样啊?”
子墨依旧躺着,晃荡着小腿,戴着墨镜,也不看她:“我还能怎么样啊。”
宗兰道:“你有事说事,我可以跟你掰扯,你别阴阳怪气,这个德性,我晚上没法跟你一张炕上睡觉!”
子墨依旧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那你去婴儿房睡去呗。”
宗兰彻底恼羞成怒:“好啊,我也不去婴儿房了,我直接回于家屯儿得了呗。”说着,走过去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走到衣橱前,拿出一个皮箱,随手把自己几件衣服扔进去,“这日子爱过不过!你自己想清楚!”说着,便抹了一把眼泪,迅速收了两箱东西,又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一百块钱,想了想,又多拿了一百。
带上弟弟妹妹,带上女儿,带上钱。
儿子不要了,回于家屯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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