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子墨站在舞厅门口, 一直看着司机把车子开走, 目送了一会儿准备进去,便见车子又在不远处停下, 也不知是否有事。过了会儿, 见车子继续行驶,子墨这才回到舞厅, 而一走进去, 便见他们那一桌上竟多了一个人。

    一袭白裙, 大红嘴唇。

    很熟悉的形象, 只是又夹杂几分陌生。

    熟悉的是装扮、是体态、是气质,而陌生的是神情。

    看着很空洞、很疲倦。

    她的外表依旧明艳照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的灵魂已经枯萎, 像一朵被剪断了根茎的红玫瑰。

    又是一个“没有根”的人。

    没有根的人, 总是很容易枯萎和衰老。

    顾小七坐在他正对面,舞厅内光线昏暗, 不过仍可以看见, 她脑袋微微歪着,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来。

    子墨两手插进西装口袋, 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顾小七对他摆摆手道:“哈喽。”

    子墨手插在口袋里, 没拿出来,回了声“嗨”走过去。一张茶桌,三面沙发,顾小七坐单人沙发, 銮禧夫妇坐在长沙发正中间,大姐不见人影,毕竟哈尔滨是大姐主场,走到哪儿都是朋友,想来是交际去了。顾小七对面的单人沙发空着,子墨顿了顿,还是在銮禧旁边坐下来。銮禧挡住了他的余光,看不太见顾小七。

    銮禧道:“刚刚撞见,就一起坐了。”

    子墨:“嗯。”

    明知道两个人之前的事儿,坐一起,这不是搞事儿嘛。

    銮禧看了看子墨,又看了看小七。子墨上身一倾,拿过茶几上一只红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把酒杯放下,便两手抱臂,后背倚在了沙发靠背上。顾小七脸上一直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看着子墨,见子墨又倒回銮禧身后,便轻轻笑了下,也抿了一口杯中酒。

    銮禧碰了碰子墨胳膊:“别这么尴尬啊,都是朋友。”

    子墨只是说:“有点累。”

    銮禧问:“怎么着就累了,你不是号称春江舞王,都到这儿了,你不露一手?”说着,搡搡他,“活动活动筋骨,等咱们舞厅开业了,还指着你出卖一下色相拉拉女客呢。”

    子墨:“……”瞥他一眼,顿了顿,“我不行,腰疼,抻着了。”

    “怎么弄的?”

    子墨话语有些暧昧:“宗兰呗。”

    昨晚他浑身酸疼,尤其腰背不舒服,让宗兰给他按按。只是宗兰力气小,按了一会儿胳膊便脱力了,按不动,他便让宗兰把兜兜抱来,放他背上。只是兜兜一个又太轻了,起不到按摩效果,便又把袋袋也放他背上。两坨肉压在他身上,除了沉了一点儿、又在他深色睡衣上蹭出一道鼻涕印儿,便没什么效果。

    最后,只能让宗兰上来踩。

    宗兰不轻不重的,两手撑在了床头,自己控制着力气,没有全部重量压下来,踩背踩的蛮舒服的,只是踩到了腰处……腰比背脆弱,宗兰两脚踩下来,子墨只记得当时仿佛踩得筋骨都有些错位,好在宗兰立刻踩回了背部。

    但还是抻着了。

    男生们在一起呢,说话总免不了带点颜色。

    銮禧理所当然地想歪了。

    舞厅内放着欢快的乐曲,略显嘈杂,说什么也不怕被第三个人听见,銮禧便在子墨耳边道:“害,你俩昨晚够激烈的啊,我跟我媳妇儿在隔壁都听到了,怎么就能激烈成那样。”两个人都鬼叫鬼叫的,顿了顿,又问了句,“你不是说宗兰不爱给你睡,总叫你自己解决吗?我看你俩挺好的啊。”

    他习惯性“报忧不报喜”,总跟銮禧说宗兰对自己多么多么不好,多么多么刻薄,这是他奇妙的秀恩爱方式,对銮禧道:“那叫前.戏懂吗?宗兰越这样我越上头。”顿了顿,又说,“我发现我现在挺贱的。”

    不是宗兰,他还发现不了自己还有这一面,毕竟在北京,他这白二少爷从来都是受女生追捧的,他又长得讨喜,从小到大,什么老师、邻居阿姨、胡同口老奶奶,全都喜欢他,也就大姐和宗兰时而对他刻薄。

    他说:“我发现我现在啊,就特喜欢她对我爱答不理那个劲儿。”

    銮禧笑了笑:“是挺贱的。”

    旁边,銮禧媳妇好容易跟銮禧出来玩一趟,一直扒着銮禧胳膊,叫銮禧陪她跳舞,銮禧不回应。銮禧媳妇娇蛮,又扒着他搡了好一会儿,銮禧才点头同意,对子墨和顾小七道了句:“你们聊,你们聊,别太尴尬,我们跳舞去了。”说着,带媳妇离开。

    这下,便只剩子墨与顾小七两人。

    子墨身子前倾,两只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看着前方舞池,顾小七则一直打量着他,终于开口:“你过得好吗?”

    子墨坐直了些:“挺好的。”又礼貌性回问一句,“你呢?”

    顾小七撇撇嘴,嘴角边透出一丝苦涩,不说话。

    似乎过得不好。

    锦衣华服、美艳皮囊之下的她,看着就快要枯萎了。

    沉默良久,顾小七又问了一句:“你妻子……对你好吗?听说,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真好。”

    子墨笑了笑:“是啊。”顿了顿,“你呢,不准备要一个吗?”

    顾小七摸了摸自己肚子:“不知道。”

    子墨又想起上午一位太太的话,觉得有道理,要一个孩子,把张太太的位置坐稳,那么这一生至少衣食无忧。

    不过没说什么。

    又是沉默了很久。

    子墨有点尴尬,便坐地放空,望着面前的空气发呆。

    顾小七忽然叫了声:“子墨。”

    子墨回过神来:“啊?”

    顾小七举起酒杯,咕咚咕咚喝下几口红酒,放下酒杯,眼眶便含了一层泪,望着他的眼睛道:“你还爱我吗?”

    听到这句,子墨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不是容易尴尬的性格,过往已然放下,那么像老朋友一样互相问候也很自然,不必尴尬。只是从刚刚他见到顾小七第一眼起,她看他的眼神、姿态,她的语气,便都让他觉得,顾小七还没有完全放下……

    可能因为张十一对她不好。

    如果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遗忘也可以变得很容易。

    子墨又叹了一口气。老实说,他看她有点可怜。他不想可怜她,毕竟顾小七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可怜她本身便是对她的□□,但他还是有点可怜她。他不想伤害她,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现在很幸福。”

    顾小七明白了,点了点头,酒有些上头,眼泪簌簌地落下。

    看到顾小七哭,子墨更是如坐针毡,他此刻安慰也不是,一直坐在原位无动于衷也不是,走开也不是……

    好在顾小七两个小姐妹赶来,搭坐在她沙发边问:“怎么啦?”

    顾小七:“没事。”

    小姐妹继续询问安慰。

    子墨离她有一定距离,便起身走去,借舞厅电话给家里挂了个电话,听到宗兰声音的一瞬间,顿感心安,闲扯了几句,听宗兰说袋袋闹觉,便找到了个借口离开。

    -

    回到家时,兜兜袋袋已经入睡,整栋洋楼一片寂静,大家讲话、走路都是静悄悄的。姐夫和宗兰正面对面坐在饭厅吃馄饨,姐夫大概刚下班,宗兰大概晚上没吃饱。见他进来,宗兰对他招招手,他便走了过去,胳膊肘搭在宗兰肩上:“还吃啊?大晚上的,不怕不消化?”

    宗兰道:“晚上那么一小块牛排,没吃饱,前菜我又不喜欢。”又问子墨道,“饿不饿,要不来点儿?”

    子墨在宗兰旁边坐下来:“好啊。”

    宗兰便叫厨房阿姨拿了一个碗、一个汤匙,把自己的馄饨分一半给子墨:“我刚吃了一口,不嫌弃吧?”

    子墨一只手搭在宗兰肩头,脑袋搭在了自己手背上,摇摇头。

    姐夫便嫌弃道:“大男人,咋还哼哼唧唧的呢?”

    子墨道:“有点儿累了。”说着,眼眸看着宗兰,宗兰分完了饺子,正往他碗里倒汤,那模样很温柔。

    子墨喝了一口汤,对宗兰道:“刚刚看到小七了。”

    宗兰“嗯”了声,听他继续往下说。

    子墨说:“聊了两句。”

    宗兰从碗间抬头,看他:“然后呢。”顿了顿,“她过得怎么样?”

    子墨道:“还行吧。”

    听语气,像是不太好。

    如今吃穿是不愁了,只是年纪轻轻丈夫乱搞,自己又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每日灯红酒绿、借酒浇愁的日子,又何谈幸福。宗兰说:“我刚刚看到一个女生,觉得是她,还真是。她挺漂亮的,可能有点福薄吧。”

    子墨认同地点点头:“红颜薄命嘛。”

    宗兰又问:“后天銮禧他们要回去了,我们几号回去?”原本打算让銮禧两口子先回,自己和子墨多待两天的。

    子墨问:“想家了吗?”

    宗兰“嗯”了声。

    子墨说:“那就跟銮禧他们一块儿回去。”顿了顿,确定似的道,“行,早点儿回去吧,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干,早点回去,有点想家了,明天让銮禧开车去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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