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的生辰(上)

    易桢上车架的时候, 还有些奇怪,问“不是说要去庙里吗这么早就回去了”

    姬金吾心里想着, 今天的第一个坏兆头已经出现了, 自然不能继续去算, 要是再出现第二个坏兆头那就不好了。

    但是他不能这么说,怕扫了她的兴, 微笑着说“看天色不太好,待会儿怕要下雨。”

    易桢也不起疑。

    因为她忽然回想起, 姬金吾好像是今天过生辰欸。

    她仔细算了几遍,发现确实没错。这一连串大事经历下来,恐怕姬金吾自己都忘了。

    也不知道他的下属怎么没人祝贺他。

    其实是有人祝贺的, 姬金吾也没忘记自己的生辰。但是他并没有太把自己的生辰当回事,也不觉得这一天多么特殊。

    易桢私底下推测了一下,估计是眼下的事情太大、太急了, 大家就很自觉地先说公事了。毕竟姬金吾是那种很不喜欢把公事和私事混在一起的人。

    “阿桢,”姬金吾去牵她的手,将她的手握住,藏在自己的袖子底下“你在想什么”

    她上车架之后,就一直盯着窗外想事情。

    易桢当然不能告诉他“我在想给你的生辰礼”,连忙找借口“我在看外面的云。”

    姬金吾摩挲着她的手, 像是捧着什么珍宝,说“看着云, 是在想我吗想我就直接看着我好不好”

    撒娇了。

    易桢笑着回过头, 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直想你。”

    她试探着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姬金吾答得倒是快“想要阿桢一直爱我。”

    姬金吾来找她出门的时候, 都颇为端庄,脸上带着十分恰当的社交微笑,一副正剧画风,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王光剑气。

    可现在他话说得理所当然,眼眸中流露着渴望,若是他有尾巴,恐怕已经摇得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了,马上就要飞到天上去。

    易桢“扑哧”一声笑了,扑到他怀里去,调笑道“你这样的小可怜,我一口气可以亲秃八十个。”

    她用指腹去摩挲他的脸,主要在摸自己方才吻的地方,用鼻音“嗯”了一声,说“一直喜欢你。”

    姬金吾立刻说“找个时间,阿桢给我种负心蛊。我要是喜欢上别人,我就自己去死。”

    接下来的话也顺理成章“我一直爱阿桢,阿桢也爱我。我们再成一次婚吧,阿桢,种负心蛊要一整晚,就新婚晚上好不好”

    易桢见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是大狗狗自己叼着绳子要她把它拴好,这样他就是她的了,她不可以扔下他走掉。

    易桢摸摸他的头,说“我不要给你种负心蛊。你以后要是喜欢上别人”

    她话都没说完,姬金吾连忙抢过她的话,生怕她说出“我就离开你”“我们就再也不要见面”之类的话。

    假设的也不可以。

    他说“我只喜欢你,阿桢,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不要说这种话。”

    姬金吾本能地想给自己找证明,但是他又找不到。唯一可以证明的负心蛊,又被她亲口否认掉了。

    易桢也去握他的手,温言说“我相信你。不用想那么多、顾虑那么多,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了。喏,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有没有什么一直想要、一直喜欢的”

    姬金吾说“想要阿桢开心。”

    易桢拿他没辙了。这人恨不得浑身上下标着“阿桢说爱我了,阿桢是我的”“我最爱阿桢”,要是他是女孩子,估计现在就给她怀个孩子,以证明自己真的死心塌地地爱她。

    她估计问不出什么来了,笑着亲了他一下,然后自己在一边琢磨开了。

    姬总一直很喜欢家庭的氛围,所以他希望有个好妻子、有个孩子。

    他又不给她睡,这么短时间变也变不出一个孩子来。但是同理,他应该也会喜欢家宴。

    易桢决定给他做一顿生日宴。

    也不需要全部都她做,那肯定是来不及的,她对自己的手艺也没什么自信。但是长寿面总是能做的。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她已经有对象了,却还是没有性生活

    易桢“”

    易桢又上下看了姬金吾一眼,觉得他还是太瘦了,养胖一点再说。

    姬金吾见她又靠在一边想事情去了这次没盯着窗外的云看了。他很是心不在焉,但是也明白不能再抓着说这件事了,要叫她厌烦、不高兴的,只好让她待在安静中,自己顺便处理了几件公文。

    姬金吾原本就烦恼不己,又不敢出声打扰她惹她烦,忽然见她看向自己,几乎是立刻把公文收了起来。

    易桢觉得热恋中的男人真是可怕

    她就看了他一眼,就被摁住亲。

    不是亲一口,是一直亲到下车。

    车架很稳,车架内部的空间又大,但是他就摁着她不让走,她背后就是车壁,退无可退,给握着腰铺头盖脸地亲吻。

    他怕给她明面上留下吻痕,叫她觉得难堪。就是吻也吻得很轻,一点印痕都没有,但是哪里都想亲到,从脸到脖颈,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给蹭了一遍。

    易桢靠在车壁上,仰着头给他吻脖颈,想着他过生辰,叫他开心这一整天。

    姬金吾不切实际地希望来个什么东西,把这世界全炸掉、全毁灭了。他就想永远停在这一刻。

    她穿着绣满繁花的飞琼流朱裙,乖巧地给他摁住亲。他们穿着的衣服交叠在一起,呼吸也纠缠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外面是渐行渐远的薄暮,方才是一整天的好太阳。

    阿桢怎么这么好。

    “阿桢。阿桢。”他吻了半天还觉得不够,一声一声喊她的名字。

    “还想亲别的地方吗”易桢故意逗他,把自己的衣领松了松。

    这人果然上钩了,吻立刻蔓延到她的肩膀上去。

    姬金吾何止是满足,他甚至开始不安起来了,觉得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轮到他,没有谁捅他两刀,他总觉得良心不安。

    “郎君、夫人,要到了。”车架外的仆从低声提醒了一句。

    姬金吾连忙收敛动作,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给她整理衣服。

    易桢也抬手去给他抚平衣领上的褶皱,她方才一直在抓他胸膛上的衣裳。

    他们俩手忙脚乱的。易桢抬手想去给整理头发,姬金吾本能地去让她的动作,结果忘了手上还拽着她的衣袖,一个不察给直接抓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肩膀。

    不只是肩头,大半个胳膊都露出来了。

    姬金吾连忙给她把衣领拉回去,匆忙地再理一遍。

    车架已经停了。侍卫低声上前来通报,说是相尹城的谁谁谁求见郎君。

    中间那个名字易桢没听清楚。

    她说了一句“待会儿见”,就下车往院子里去了,打算去一趟厨房。

    姬金吾答应了几句,但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目送她走了,才开始神思不属地回想方才看见的景象。

    她胳膊上是不是有一颗鲜红的守宫砂

    易桢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守宫砂,她对这方面一点概念也没有,只当是一颗长在胳膊上的痣。

    姬金吾一直以为

    嗯他一直以为

    就,阿桢是很热情大胆的。而且她之前所处的环境不管是流落青楼、还是在刺客组织里长大,再加上她师父对她的态度很有些

    姬金吾一直以为她同其他男人交往过。

    他不清楚具体有谁,但从逻辑上推测大概率是有的。

    姬金吾一阵慌乱不安,他意识到自己一直想错了。阿桢根本还是处子。

    现在来个人捅他两刀,他都觉得自己不配了。

    他倒是不太在乎贞洁,只要她心里有他就好。但是姬金吾想着,阿桢确实是从头至尾只有他,可是他

    做事要讲公平的。

    “郎君郎君”侍卫的连声呼唤将他从情绪的泥潭中强制唤醒了“您走错方向了。”

    姬金吾才发现自己走的是错误的、相反的方向。

    阿桢还有的是其他的选择,还有好多其他男人喜欢阿桢。

    姬金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换回了正确的方向,想着也不能让人等太久。

    “夫人有说过想要什么东西吗”姬金吾实在心神不宁,问了一句。

    他好想和阿桢在一起,好想要阿桢亲他、对他笑。

    要疼阿桢、对阿桢最好、要全心全意、死心塌地地爱阿桢,他还有机会弥补她的有机会的,肯定有机会的。

    他不断在心中默念。

    “这属下也不知道。郎君或许可以去问问夫人身边的婢女”侍从被他抓着问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

    姬金吾点头,觉得自己这么心慌意乱的实在不好,强迫自己稳下情绪,准备慢慢计划。

    易桢那边已经换了件衣服,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上了。

    易桢先是嘱咐了婢女不要走漏消息,然后才开始准备下厨。

    她得知一件事情姬金吾的生辰是不吃长寿面,据说以前是吃的,好像有一年同家里闹了严重的矛盾,就和长寿面有关,后来就不吃了。

    易桢其实发现姬家有点偏心小杜弟弟。姬家有位纪姑姑,说是姬老夫人的心腹,小杜弟弟不在的时候还不明显,小杜弟弟同姬总一起出现的时候,她的态度就有点微妙。

    姬金吾喜欢穿着来见她的那件白底蓝纹大袖衫,说是母亲送的生辰礼,一式两件。

    姬总的审美就明显不是素白色嘛。

    估计又是一桩“你大,你要让着弟弟”的家庭事故。

    不吃长寿面易桢想了想,决定蒸一碗八宝饭。

    她们家那边,也有用八宝饭过生辰的呢。而且姬金吾口味偏清淡,他应该会喜欢。

    八宝饭用糯米蒸,糯米要煮八分烂,下红枣、白果、莲子、桂圆等八种食材,有的还浇些许冰糖汁。

    易桢不会做荤菜,她对处理肉类一窍不通。八宝饭上蒸笼蒸着了,她又做了一道香椿豆腐。

    香椿就是逍遥游里那个“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椿,春天起嫩芽,切碎了用开水去烫,香气扑鼻,鲜美异常。又有“长寿”的好彩头、又是应季菜、又合他的口味。

    易桢想夸奖自己一百遍。

    处理完这道菜,她就没事做了,想学着做几道荤菜比如江瑶柱,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个时候碍着人家厨师,毕竟是在给姬金吾准备生辰宴。

    于是易桢跑去摘花了。

    姬家的徽印标签都是花,他给她准备的衣服也多绣着大朵大朵的繁花,姬金吾应该很喜欢花的。

    江国大泽靠着同心林,他们的住处挨着同心林。所以他们的住处离江国大泽也不远。

    江国大泽上有闻名天下的五云花。北幽的先帝昭王,为他的宠妃设计建造的五云车,设计灵感就来自五云花。

    好吧

    坦白了,易桢其实还想顺便去看看,那一尾鲛人是不是鱼哥。

    她和鱼哥约好两年之后的啊,鱼哥怎么跑来找她了

    易桢都详细估量过怎么赔偿鱼哥了。

    这件事的本质,是鱼哥和她母亲巫羽飞进行了一个交易。

    鱼哥给迷路濒死的巫羽飞指路,并且将自己的血取了一小瓶给巫羽飞。巫羽飞当时急着躲避南岭的追杀,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怀孕生崽,于是便许诺,说让自己未来的大女儿也就是易桢给他生个孩子。

    啊我们先不讨论这属不属于贩卖子宫和城下之盟,反正承诺已经做出来了。

    好了,现在鱼哥来找她了,要易桢履行她母亲许下的承诺。

    可是易桢也不想给异族生崽啊。他们还是卵生,到时候生不生得出来还两说,难产死了怎么办。

    易桢一开始觉得这不是问题。她知道自己只要永远不接近水域,鱼哥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都想好了,去了解鲛人喜欢什么,然后把鲛人喜欢的贵重物品都准备上许多,读一读鲛人心理研究和求偶倾向,然后手把手教鱼哥追一个同族的漂亮姑娘,告诉它异族杂交是没有前途的。

    可那也是两年之后啊

    鲛人的生命不是长达一千年吗鱼哥您还年轻啊orz

    “天有些阴了。”易桢随口说“记得带伞。”

    婢女点头。

    “郎君什么时候回来啊”易桢问了一句,她偷偷过去就是想了解一下怎么回事,怎么和姬金吾说这事。

    婢女好像有点误会,以为她有点埋怨姬金吾,连忙为自己家郎君说话“郎君公事繁忙,但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姑娘你,肯定是能回来就立刻回来。”

    易桢听她这话,就知道估计没那么快,也不在意,说“我们去摘花吧。”

    婢女是相尹本地人,给她讲本地的见闻,怕她烦闷“我们城外,有座庙求雨很灵验。今天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要下雨,可能是有人去那庙里求雨了。”

    易桢好奇问道“什么庙这么灵啊。”

    婢女说“是供奉北幽关采关将军的庙,是我们相尹城冯将军给他铸造的。当初我们冯将军在战场上击败关将军之后,连续几年恶疾缠身,身边的家人也都一个个离奇身亡。”

    “所以冯将军就奏明陛下,给关采关将军铸造了专门供奉他的庙宇,这下冯将军的恶疾才慢慢好了,身边的家属也没事了。”婢女说。

    易桢心想,这个关采关将军,不就是她母亲巫羽飞当初的那位东家吗

    她母亲巫羽飞当初从南岭出逃,在波澜海上遇见了鱼哥,和鱼哥做交易。然后她来到了北幽洛梁,在这里被关采关将军聘请去治黑眚。

    一年后,黑眚逐渐平息但据说并不是治理有效果,而是自然平息,巫羽飞离开洛梁城,在城外救了杨朱道人。再之后就是嫁给易老爷,生下了易桢。

    当初易桢和李巘道长在洛梁城查这事查了好一会儿,还结识了关采将军的世仇申时申大人。也正是因为申时申大人对世仇关将军的详细了解,他们才顺利查出了无间蛊的详细消息。

    不过说起来,在洛梁城,最后也没查出来巫羽飞的详细行程。上面的叙述,有一部分是易桢自己按逻辑推测的。

    “夫人,我们不要走得太远。”婢女说“真的要下雨了。”

    易桢点头。

    鱼哥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地找到她,在万方船上也好、在洛梁城也好,他每次都能准确找到她。

    她只需要在水边停留一段时间,要是方才那尾鲛人真的是他,他肯定会出现的。

    “你同侍卫都离我远一些,”易桢说“我要对这花施些咒术,好赠予郎君。”

    婢女答应了,远远地撤开去。

    易桢虽然觉得鱼哥不是那种暴脾气的海妖,但是还是留了个心眼,把姬金吾留给她防身的卷轴掂了个在手上。

    她刚转过身去面对水域,就看见一个银白色的脑袋冒了出来。

    果然是鱼哥。

    他很急切,可还是说不出人类的语言,因为他的发音器官和人类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啊这已经是很内陆的地方了。”易桢轻声问“你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了我可以帮你。”

    要是鱼哥遇见了什么困难,她一定要尽心尽力给他完美解决,这样说不定一报还一报,鱼哥就不好意思让她履行先辈的承诺,给他生崽了。

    鱼哥也知道不能叫他人发现,只稍微露出半个脑袋,好让易桢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他。

    鱼哥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是他这段日子也进步了许多。

    他在易桢手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你身上我的气息快消失了,我快要记不住你了。”

    他是一尾鱼,易桢解开身上的无间蛊之后,他就闻不到她身上自己血的气息了。

    巫羽飞当初给自己女儿种的无间良蛊,里面的鲛人血,就是来自鱼哥。

    鱼的记忆很短的,他已经快要记不住她了。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身材,完全记不住,像是一张写满字的纸掉在水里,上面的墨迹晕染开来,随着时间推移,什么也辨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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