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愣了一下,问“你还喝水吗”
姬金吾刚才被她没轻没重地摁了一下,现在连稳住正常的思绪都难, 浑身像是烧着火。但又不是之前那种烈火灼烧的疼痛,是另一种、比较温和的
他没办法形容。不太像痛,但也绝不快活。
他艰难地喘息了一下, 浑身像火烧似的, 点头“喝。”
易桢手上捧着个冰裂纹小盏因为夏天到了, 用冰裂纹会显得凉快将温热的水递到他唇边。
姬金吾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他本以为是凉水,喝下去至少可以压一压满腔熊熊燃烧的烈火, 谁知竟然是热水, 喝下去非但没有压抑, 反而因为素白的手指拂过唇前, 被勾得更严重了。
易桢自然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紧张, 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先把那个冰裂纹小盏撤了, 随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阿桢。”他握着她的手,她手指上还有方才没端稳杯盏溅上去的一颗水珠。
他先是舔了舔,将那颗水珠舔掉,随后觉得不满足,把她的手捧到唇前, 吻了又吻。
根本没法满足, 又舍不得离开她独自去解决, 只好红着眼眶一遍一遍亲吻她的手指。
因为今晚下雨的缘故,外面几乎一点月亮都没有。屋子里的灯烛倒是亮得很,她微微掀起了床帐子,那光亮就只在她身上。
好想要。
可是姬金吾还时刻记着,要娶她,要在新婚夜里,要给她准备茜素红的婚服,要
她不答应,不可以唐突她。
不可以因为嫉妒别人,去伤害阿桢。
姬金吾恋恋不舍地把她的手放下,膝行了几步,想要下床离开。
如果说数十年如一日的痛苦、几十年和不同人打交道的经历,带给姬金吾什么正面的东西,那就是
他心性非常强大,自制力十分强。而且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轻易认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目的,达成这个目的又需要去做什么。
他想要和阿桢相爱,想要和阿桢一直在一起,想要对阿桢好。
这是他的目的。
现在因为嫉妒和醋意,做出不在计划之中的事情,就对他的目的没有帮助。
易桢忽然问“你方才不是去沐浴过了吗”
他来黏她之前,就去沐浴换过衣服了。
姬金吾哑声道“我再去一次。”
易桢有点不懂了。她方才以为,自己就要拥有适龄女青年可以拥有的性生活了,结果害羞劲儿还没过去,男人要跑了
易桢说“没关系的,你沐浴之后一直同我在一起,很干净的。”
姬金吾“”
姬金吾有些回过味来了。
他哑声笑了“阿桢,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易桢“我知道。”
“不在这个时候,”姬金吾强撑着冷静“等我们成婚”
易桢“可是我想要,我馋你身子。”
两个人相爱、在一起,不应该享受相爱的时光吗
这互相依偎的一刻,都是我两度跨越生死、穿过人群、是你从死亡的阴影中泅渡而来、万里跋涉,才从时间中偷来的。
若我明天死了呢若明天遇见什么坏人,坏人强迫我们再也不要相见呢
姬金吾“”
他被惊得转过身来,细细观察她的表情,以确定自己没听错。
易桢仰着头迎接他的目光。
她瞥了一眼他的腰腹位置,小声地追加了一句“明明你也想要。”
姬金吾“”
姬金吾抿了抿嘴“我去喝药。”
易桢愣了一下“啊”
等等等等一下喝什么药等一下您不行的话我们要不然还是再商量商量草婚前性行为果然还是很有必要啊等一下
姬金吾已经走到门口吩咐下去了,回身看她,解释道“你这个时候可能不太适合怀孕你身上还有南岭秘蛊,而且修为的问题也要再请大夫”
难为他说这一大段逻辑清楚的话,明明眼眶全红了,硬着攥着拳头说完了,手上都被自己按出印子了。
易桢问“那药苦不苦啊我能不能吃点糖垫一垫先。”
姬金吾已经爬到床上来了,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来,去吻她的脖颈,低声答了一句“不是你喝,我一个人喝,你好好在床上待着就行。别喝那种东西,对你身子不好。”
易桢方才出去端水,把床前的帐子别了一小截在银钩上。
姬金吾嫌屋里的灯烛太亮了,起身就把床帐子从银钩上取了下来,将她的身子完全挡住,一点也不叫外人看见。
一向以来,值夜的女使都是最轻松不过的。
女使要比婢女领的月钱高许多,一向是多年的婢女才能成为女使,也只有女使才能为主家守夜。
姬家的女使是个上好的差事。姬家郎君脾气很不错,从不无故赏罚,也从没有过无理要求。
现在姬家郎君娶了夫人,夫人第一次到姬家在相尹的宅院里来,原本大家都有些忐忑,害怕这位夫人不好相处。
结果多虑了,夫人比郎君还好相处。郎君因为夫人在,比平日还要脾气好几倍。
女使们私底下说,“还是同原先一样,是份顶好的差事”。
结果到晚上,就品出和原先不一样的地方了。
先是要了避子药。
端药进去的时候,几个守夜的女使还嘀咕来着,说郎君看着很是宠爱夫人,怎么还要避子药
后来还是从小厨房那边听来的,这避子药不是给姑娘喝的,却是给男人喝的。
几位女使又想起,夫人才来两日,就见了三四次大夫,那天晚上更是灯火通明,大夫忙了一整夜。
这下真相大白了,想是夫人现在身子弱,不适合有孕,所以才要的避子药。
郎君不是不疼夫人,是疼夫人疼到骨子里去了。
夫人那样的美人,换她们,她们也喜欢。
药端进去之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要了一次水。
端水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灯烛已经灭了大半。灯是自然熄灭的,因为没人去挑烛花,也没人顾得上去管灯烛。
郎君吩咐,水放在门口就好。端水的女使也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只看见灯烛灭了大半,其他的都没看见,就已经关门退了出去。
“就没啦”女使之间自然是不准妄议主家的,但是也有私底下很要好的伙伴。要好的伙伴之间,连命都可以托付,没什么话不能说。
换班回来的那位女使先是张望了一遍,去门口窗前都确定了没人听墙根,然后才回到自己床上,同自己的好伙伴说“你千万别同他人说。”
“我就你一个伴,还同谁说。快说,小声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床帘帐子都遮掩得严实,但是就是莫名地叫人面红耳赤。
她敲门进去的时候,灯烛虽然灭了大半,但还是能勉强看清楚的。
床前丢着好些方白绸,是脏了,才扔出来的。
夫人之前好像没有听见敲门声,是她放下水时才听见了声响,还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么了”
听不见郎君说了什么,大约在给夫人解释吧,声音压得太低了。
但那声音是极其快活愉悦的。
她退出去的时候,刚好郎君披着件衣服出来取水了,她也不敢看,低着头便出去了。
黎明时分又要了一次水,那次才是真正歇下了、没有声音了。
一整晚。
不知道该说郎君是宠爱夫人,还是苛待夫人。
这倒是有些冤枉姬金吾了。
他比谁都担心阿桢的身子。两个人在一起,与其说是鸳鸯交欢,不如说完全是他在服侍她。
他完全不介意,她快活了他就开心,恨不得她以后夜夜来找他。
但是,大约是太快活了,就像第一次吃到糖似的,缠着他不让走,他又根本拒绝不了她的请求,直接折腾到后半夜。
后来天都要亮了,怎么也不能纵着她继续了,这才真的歇下了。
第二天清晨又下起雨来了。
明明不是雨季,连续两天下这么大的雨,江国大泽好像都往上涨了几分。
易桢醒的时候,完全不想动,就掀了掀眼皮,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姬金吾就坐在床前,他轻手轻脚地支了张小案,就席地而坐,在上面翻看文书、处理公务。
他自然是想一直抱着阿桢睡的,但是衡量了一下
公事肯定是要处理的,要么趁阿桢睡着的时候做,要么在阿桢醒了之后做。
嗯,还是前者划算。
他收起玉简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易桢一眼,没发现她已经微微睁开眼睛了。转过头去之后又觉得不对劲,立刻再次回身看她,这次才发现自己家夫人醒了。
“醒了饿不饿都中午了。”他站起来,坐在床上,俯身去握她的手。
易桢浑身都懒洋洋的,大约因为太久没有那么激烈的运动了,吃进去的好吃的早就消耗掉了,答道“饿。”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想起床去穿衣服。
“要不要再去沐浴沐浴好出来,正好吃午饭。”
易桢“不用。郎君昨晚清理得很干净了。”她什么都不用自己收拾了。
然后她发现床前根本没有自己能穿的干净衣服。
姬金吾匆匆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还没唤人进来过。是我没考虑到,你在床上再待会儿。”
易桢“等一下。”
姬金吾本来都走出去两三步了,转头俯身去看她“怎么了”
易桢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再接再厉,超棒的。”
姬金吾“”
这姑娘还披着他的外衣,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姬金吾“”
易桢察觉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连忙推他的腰“欸欸欸,不来了不来了,我饿呢。”
姬金吾笑了,捏着这姑娘的下巴亲了她一下,这才去唤人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
易桢穿好衣服、洗漱完,坐桌子前开始吃饭了,外面还在下雨。
不过她刚起床的时候,是倾盆大雨,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毛毛雨了。
“待会儿再去趴着,我给你看看腰背有没有伤着,没伤着也活络活络。”
“欸,你刚才找那个金镶碧玺的推背,就是为了这个啊。”易桢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肉,一边同他闲聊。
姬金吾给她夹剔过刺的鱼肉,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方才惦记你饿不饿,一下子没想起来。年纪不大,胆子挺大的啊,一个没注意,腿都放我肩膀上来了,也不怕把腰给折了。”
易桢连忙装傻,低头吃肉。
姬金吾见她专心吃饭,也没继续说她。他自己以前经常在吃饭时被母亲教训,知道是什么心情,现在自然不会让她难过。
虽然易桢完全不难过。
她心里还想着“知错了知错了,下次还敢”。
“对了,”饭吃得差不多了,易桢又挺饱、又挺暖和,方才还把自己心上人来来回回睡了几遍,现在心情很好,对姬金吾说“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
“你记不记得没到博白山之前,在海上遇见过一个鲛人。”
姬金吾的筷子一顿“记得。”
“我母亲以前是南岭的巫女,之前为了从南岭逃出来,在波澜海上迷了路。是那位鲛人给她指了路,她才平安渡过波澜海的。”
“当时我母亲对那位鲛人许诺,说是要将我送给他,为他生个孩子,来偿还他指路的恩情。”
姬金吾把他的筷子掰折了。
易桢“”
易桢“你冷静一点。”
姬金吾“不给他生。阿桢不是不喜欢孩子嘛,不给他生。”
他委屈死了。避子药是真的很苦。
易桢在他失去理智之前,赶快把事情讲清楚“我没想给他生孩子,但是人家的恩情我也是要偿还的。你知不知道什么鲛人会喜欢的东西吗我找机会去同他商量。”
她之前其实完全可以不给鱼哥血,但是她觉得这样也太过分了。鱼哥好像是能够记住以前的记忆,但是记不住最近的,所以他能想起易桢母亲有这么个承诺,但是想不起易桢长什么样子。
姬金吾“我替你去。”
易桢“你不可以杀了他哦。”
姬金吾矢口否认“我从没有过这个打算。”
姬金吾“处理完这事,我们回阳城好不好”
阿桢太好了,放在外面还会有别的男人喜欢她。到阳城去,他至少比较有主场优势。
易桢“好啊。我有点想阿青,要是能再见见观奕小和尚和他的熊猫崽崽就更好了。”
姬金吾立刻说“到时候我接他们来玩。”
他们俩说着事情,易桢忽然一眼看见窗外。
他们这个房间是能够直接看见江国大泽的,风景还很好,一望过去全是水天云色。
但是现在那水泽上都聚集着黑气,黑气迷空,咫尺之间莫辨人形。
易桢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景象。
想起来了。
洛梁城的县志上。
“怨毒之气,阴森冷戾,结为妖眚。”
巫羽飞到洛梁城的那一年,洛梁城莫名其妙出现的黑眚。
也是因为黑眚,关采关将军才请巫羽飞到自己府上,治理城内的黑眚。
那一年,巫羽飞研制出来了无间蛊。
那一年,梁家的那位父亲,借着黑眚的名义,对着路人下毒手,为自己挚爱的妻子收集治病的材料。
“黑眚。”姬金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说“陈清浅在相尹城内。”
易桢“什么”
姬金吾说“当初她们母女到阳城来,也是带着这样的黑雾。是外祖家找了能人异士帮忙去除的。”
易桢“她们带着黑眚而来”
姬金吾点头“黑眚是怨毒之气结成的。当初南岭圣女为了逃出南岭,用了许多手段,挑起了大规模的与战争而且她们本身的体质就是容易和这方面起反应,会有黑眚跟着,也很正常。”
姬金吾看了她一眼,连忙跟上一句“我觉得她们做的没什么错,你母亲完全是正确的,她们不反抗就是任人宰割。”
易桢沉吟了片刻。
也就是说,当初洛梁城的黑眚其实是巫羽飞带过去的
关采关将军,请巫羽飞去治理黑眚,这黑眚根本就是巫羽飞引起的
还有波澜海上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重的雾气浓重到只能求助于深海的原住民鱼哥
巫羽飞出海之前完全没有做任何准备吗
恐怕不是。
将她困在波澜海上的雾气根本不是白色的,而是黑色的,是她身上带出来的黑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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