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普通的姑娘真的挺容易对姬金吾动心的。
姬金吾这个人吧, 一是有钱, 二是舍得给你花钱, 三是你随便说点什么他都心心念念记着,舍得花时间花功夫花心思来讨你开心。
他长得一副好皮囊, 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时不时拉着你畅想一下未来, 满心满眼都是你。
夜已经浓了, 路上非常安静, 车架微微晃动,锦帐重重, 长相俊美的男人带着酒意凑在你耳边,气息温热,明明在笑着,又带了些身不由己的委屈“我说喜欢她们都是骗她们的,我最喜欢你了, 不要吃醋好不好”
“现在赢回来的东西, 以后都给我们的孩子, ta就不用受这种委屈了。”
这么一看, 是不是觉得姬总是一位知情趣有担当的好郎君。
易桢深信姬海王鱼塘里的其他鱼就是这么被他网进来的。
我们代入姬金吾的视角来看一下整件事。
你是一个海王, 你撩过的妹子成打成打,你风流的名声传遍五洲三海。有个著名的乐陵道修士说你如果昌黎之年不娶亲就必有大难, 你母亲也催你快找个好看姑娘给她生个好看的孙子孙女。
于是你娶了一位北幽的高门贵女, 新夫人好看, 母族势力不弱,而且是世家出身。娶回来之后,发现新娘子不是下聘定的那个人,新娘子的背景故事极为复杂,有不死不休的师门纠葛、死生不愿再见的情仇、快刀斩乱麻的决绝。
虽然新娘子选择了嫁给你,站到你这一边,但这么一位极其复杂的新嫁娘,不过是相处了短短五六日,你就对她情根深重、非她不可,心心念念的爱慕她。
可能吗
虽然小情缘满天下,明天还要远赴千里去找自己的小青梅白月光,但是他真爱的是她这个才认识五六天的新夫人。
可能吗
又不是小杜弟弟那种无情道修士。不问世事的少年因为漂亮姑娘穿了好看红裙子而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但是一个阅尽美人的浪子因为一个姑娘长得好看就喜欢她是非常不正常的。
“我说喜欢她们是骗她们的,我只喜欢你。”
这句话甚至都不用变幻主谓宾,就可以群发了。
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说喜欢就喜欢,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为了利用对她好
姬金吾这个人,他笑得那么轻巧、那么一往情深,他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正如他所说的,大家都喜欢他,甘心被他利用,乖乖听他的话,他做起事情来会方便许多。
易桢轻声说“你醉了,快休息吧。”
对不起,虽然知道他是虚情假意的,但是在“虚假的好”和“真实的坏”中,易桢还是义无反顾地选了前者。
就让姬总继续自我感觉良好下去吧,她还要蹭他的侍卫。
姬金吾笑着看她“我想吃你手上的糖。”
易桢拉开藤盒,从里面拿了一颗给他“郎君酒量不是很好吗,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姬金吾嘴里含了颗糖,说话有些含糊“见到很多故人,难得大家都在,一不小心多喝了一点。”
“很久没见了吗”
“也不是。”姬金吾说。
他只是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接下一句,没解释什么。
“南岭的糖。”他把糖含了一会儿,肯定地说。
“是,张将军的小妹叫燕燕是吧,她给我的。”
“是我上次去南岭,回来带了一份当地特产给张将军,兜兜转转又回我这儿来了。”姬金吾笑了笑。
“我没去过南岭,那里好玩吗”
“不怎么好玩,”姬金吾说“那边的习俗很奇怪,越是身份高的圣女被作践得越厉害。”
易桢“嗯”了一声,但他没继续讲的意思,闭上了眼睛。
姬金吾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易桢都疑心他是不是睡着了,他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很肯定地说了一句“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瞧瞧姬总这话说的,他生在大富之家,又有天赐的好皮囊,他过去的日子也过得很好啊。
易桢“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她看着书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姬金吾“我在外面睡不着的,太亮了。”
易桢才想起他那个睡眠障碍的毛病“那我把灯灭了我也不一定要这个时候看。”
他摇摇头,笑道“有月亮也睡不着,不是你灯的问题,你继续看吧。”
他话说完,大约酒意涌了上来,眉头皱着,撑起身子摸到杯子,灌了口冷茶下去。
易桢彻底没法安心地在一边袖手旁观看自己的书了,走过去帮他沏热水,见他皱着眉头靠在床头缓解这一会儿的难受劲,忍不住说“少喝些酒吧,醉了难受。”
“你喊小丫鬟来,仔细水热烫着手。”姬金吾说“醉了酒就不难受了,以前起过誓,不能再这么一直醉酒了,今天多喝也难受。现在放在一起难受。”
他说话彻底没了逻辑,开始自相矛盾,易桢也不和他搭话了,照顾着他喝了热水,扯了锦被过来帮忙盖上。
丫鬟们聊八卦的时候,好像说过姬总以前特别不像话,醉酒、在风月场合厮混、书也不念修行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姬老夫人逼他起誓不再胡闹,后来人才慢慢正经起来的。
车架行进了一会儿,忽然有侍卫前来通报“郎君,前面路上有个垂死的男人,不清楚背景。”
不是叫她,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姬金吾回话,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人已经闭着眼睛彻底睡过去了。睡过去还皱着眉头,呼吸很浅。
喂。说好的太亮了、有人在旁边睡不着呢。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易桢轻声回答“郎君睡了。”
侍卫立即说“那夫人拿个主意吧。”
易桢“”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身处虐文,千万不能在路边随便捡男人,这轻则李承鄞,重则傅慎行啊。
易桢问“你们郎君以前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遇见过,但是有一次郎君让我们救人,有一次直接走了。”
易桢“”草她只是想抄个作业。
易桢不过犹豫了十几秒,忽然听见车外的侍卫说“夫人,那个人自己爬起来拖着剑走了。”
易桢“”
侍卫“还说我们别救他,这样欠下因果还起来麻烦。”
又是个乐陵道修士。
易桢微微一哂,说“那继续走吧,郎君似乎很累了,早点回去。”
外面答应了一声。
她把车窗微微推开,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中越走越远。
博白山四面临海,海中有暖流经过,平均温度是不低的,地面上几乎看不见成型的雪。
但是菲薄的月色仿佛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雪,易桢忽而想起来,她在丰都妓馆被掳走的那个晚上,好像也是一个雪夜。
若是一毛不拔道长真的赶在张苍之前筹到钱了,真的把那个莲花一样好看的姑娘赎回来了。
外面飘着雪,刚刚卖掉自己刀的少年身上只有几个铜厘了,他没钱买伞,又舍不得她站在雪地里落了一头的雪白,顾不得师门的教导,脱掉自己的衣服给她挡在头上,两个人在雪地里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或许姑娘被饿了一天了,他们冒着雪去找一家还开着的面摊,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一碗阳春面。老板娘看见他们,以为是私奔的小情侣身上没钱了,叹了口气,给面里多加了些份量,嫩豆芽、白菜心、葱、蒜苗、芫荽,切碎了堆在一起,悄悄往碗底放。
那个黑乎乎的人影已经望不见了,易桢把车窗又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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