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
她慌忙往旁边避让了几步。
刚才提过, 李巘道长的居所非常荒凉偏远,很符合一个乐陵道修士“你们这群傻逼不要打扰我飞升”的标准心态。
既然荒无人烟,那必然杂草丛生,灰白色的长胡子夹杂在其中,其实、或许、可能也不是那么显眼
“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易桢诚恳道歉。
这位算命的老爷爷也不气恼, 把自己老长老长的胡子卷了卷,撑着那支破卦旗站了起来,把那顶非常大、非常怪异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哎呀,今天客多, 老头子我换个地方睡。”
燕燕应该是从来没见过他, 歪着脑袋看他, 忽然出声问“爷爷,你是给人算命的吗”
长胡子老爷爷摇摇头“我是来等人的。”
燕燕“你等的是谁啊你们约好了时间ta还没来吗”
长胡子老爷爷继续摇头“我们没约时间。”
没约时间只约了地点吗那他换个地方不就等不到了要是连地点也没约那他到底在等谁
易桢好奇心起来了,燕燕嘴更快, 还没等她开口, 这小姑娘已经噼里啪啦把以上的疑问说了一遍了。
长胡子老爷爷说“哎呀,小姑娘好奇心这么重啊。”他这话说出来, 不含褒贬,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只知道在博白山能等到要等的人, 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所以我都在这里等了几十年了。”
燕燕不过刚满十岁, “几十年”这样的数字对于她来说太大了, 不禁惊呼道“那么久啊爷爷你要找谁啊ta长什么样子我可以拜托哥哥帮你找”
长胡子爷爷笑了“不用啦,谢谢你,我不知道ta的名字,也找不到ta,否则我早就还了这桩因果,也不用等几十年了。”
他原本是想换个地方继续打盹的,现在看燕燕这么热情,大约要还这份热情,直起身子问“你们是来找李道长的吗我带你们进去吧。”
“我是来找哥哥的我哥哥是李巘的好朋友,他来看李巘的”燕燕特别自来熟和话唠,叽叽喳喳把话全说了,一点都不藏着。
“哦,那你是燕燕吧,我好像听李道长提过。”白胡子老爷爷笑眯眯地说“这位夫人是你哥哥的妻子吗”
易桢轻咳了一声,伸手去牵燕燕的手,她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戴什么贵重首饰,衣物袍服也是按轻便的穿,现在右手上只有姬金吾刚才给戴上的那串五色绳相思子,因为伸手的动作,相思子暴露在阳光下,丰富鲜艳的色彩显得她皮肤愈加白皙。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那串五色绳就重新掩盖在袖子底下了。
“不是的,”她解释道“我是姬家的夫人。”
“原来如此。”长胡子老爷爷身板还算硬朗,不说健步如飞吧,行动举止并没有什么老年人的迟缓,他推开门“我是李道长的师父。”
咦,叫自己的弟子“李道长”这么生疏的称呼吗
“哦,是知道李道长受伤了,特意来看他的吗”易桢问。
“不是啊,刚才说了,来等人的。”白胡子老爷爷答应得飞快“不过他既然不太好,我就顺便来看看他。感觉他还死不了,我就出来继续等人啦。”
真不愧是乐陵道的修士,够冷漠。
结果没等他们敲门,就看见张亭午张将军推门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燕燕怎么来了”他有些吃惊,随后看见一边的白胡子老爷爷,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杨朱真人,您现在打算看李巘了吗我带您进去。”
杨、杨朱真人那个告诉姬总说“你昌黎之年不娶妻就有大难”的杨朱真人吗传说中乐陵道当世的大能之一
等一下,她手上戴着的五色绳是不是就是这位杨朱真人送的
易桢忍不住去看他,只可惜他脸上的表情被掩盖在厚重的胡须下面,根本看不清楚。
杨朱道人说“不用,我这次来没打算花太多时间在他身上,他还有得活。”
因为一路刷完了一毛不拔道长的时间线,易桢对“乐陵道”是有一定了解的,但是纸上看来是一回事,亲身见证又是另一回事。
真就这么冷漠啊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乐陵道修士修到真人阶段,下一步就是得道飞升。因为乐陵道修行的特性,不还完欠下的因果,是迟迟不会开始历劫的。
就比如要搬家,不处理好旧日居住地的债务关系,新居住地会拒绝你入境。
刚才杨朱真人说在这里等人,估计就是要还一桩旧年的因果。
一成一毁为一劫,因果若实在无法偿还,还可以选择兵解再造,不过这种法子实在铤而走险。一般人哪怕选择等个几十年、多方筹划还上旧年因果,也不会贸然兵解。
燕燕已经扑到自己兄长怀里去了,回头去看杨朱真人,犹豫了一下,问“爷爷,你有地方住吗要不要来我家做客啊”
杨朱真人摇摇头,笑着说“谢谢你,我在博白山待的不久,马上就要走了。”
咦不是要等人了结因果吗
张亭午将军再次行了个礼,他是个很知分寸的人“既然如此,我与舍妹就不再叨扰您了。”
燕燕仰头对自己的兄长说“哥哥哥哥,我是来问你我能不能和夫人出去看会的。”
张亭午将军看了过来,脸色为难“夫人,恐怕事态并没有好转,李道长方才清醒了一些,分析说可能刺客不止一人,我不太建议您和燕燕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易桢“啊这样吗那李巘道长一个人待在这里安全吗”
张将军“我已经留下了侍卫,这次的刺客都是虚无僧,只对落单的人下手,这么多侍卫应该没问题。但是您和燕燕到底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去冒险。”
虚无僧是北幽的“特色”产物。因为北幽各地的权柄都在世家手里,皇室的亲族分封出去根本就是名存实亡,如果家主是庸人,基本几十年就能完全败落。
这些败落的贵族后裔往往根骨不错毕竟是皇室后裔,又放不下昔日的贵族身份,不甘做人奴仆。
最初是葛地的冯家想出的办法,高价收这些年幼的贵族后裔为门客。冯家收他们为门客时,要付给他们的家庭一大笔钱,收他们为门客之后负责培养他们成材,待到成年之后,为世家工作两年,此后就两清了。
这些门客若是愿意留在世家,就留在世家;不愿意留在世家,就立刻放他们走。
这样看起来,那些没落的贵族后裔是不是很赚世家简直是来做慈善的。
那些没落下去的贵族后裔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争先恐后把自己的孩子送入世家做门客。
结果葛地冯家把这些孩子往死士的路子上培养,两年的高强度任务,能熬过去的人寥寥无几。
那些熬过去、又决心脱离世家的孩子,经过这些年的摧残,基本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后来这些人聚在一起,身着蓑衣、头戴蓑笠、口吹尺八,游荡在五洲三海之中,被称作“虚无僧”。
再后来,“虚无僧”这个词的意义扩大,世家培养出来的死士都被称作“虚无僧”。
因为死士往往修习的都是一击必杀的路子,一对一单挑非常强,但只要被围攻基本就没有活路,所以张将军才会这么说。
杨朱道人忽然搭话说“没事,待会儿我有空,顺便护卫二位一起去吧。我虽然年纪大了,对付几个不入流的刺客还是没问题的。”
燕燕听她兄长说的话,眉毛都垂下去了,此时猛地仰起头“真的吗”
张将军也没想到杨朱真人会这么说,顿了一下,才和易桢异口同声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是说不随便欠人因果的吗喂
杨朱道人笑眯眯地说“李道长承蒙你们照顾,我给他还点因果。”
张将军立刻客套起来了“是他照顾我,我很多事情请他帮忙”
后面的客套话易桢没有听进去,她现在有点进退不得。
她并不想和燕燕去看会,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花在修行上。她会和燕燕出来,主要是想见见李巘道长,看能不能从他这里获取一点关于无间蛊的有用信息。
不能只看到姬金吾让她看到的东西,不能只听到姬金吾让她听的东西,一直乖乖待在姬家就是被姬总温水给煮了,迟早要变成他想要她变成的样子。
被人养在黄金做的笼子里,用锦衣玉食消磨意志,每日关心的是郎君的宠爱,最好也不过是成为一个擅长生崽的贤妻良母。
如果是这种生活,易桢还不如选择去和轩辕昂同归于尽。
易桢绝不屈服“今天来都来了,我顺便去看看李道长吧,姬城主还特地让我给他带了些药材。”
好吧姬金吾并没有让她带什么药材,她自己拿上的,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可能出现的困境。
万一事后姬总问起来,她还可以委屈地撒娇“人家是为了你好,想要李道长记你的好嘛”。
对不起玩弄感情是有点恶心,和姬总在一起待的太久了就是会不知不觉被他影响嘛。
结果杨朱真人笑眯眯地说“谢谢姬城主挂念,需要的药材我看了一下,是不缺的。若是有心,让李道长少结些不必要的因果,倒是有助于他得道。”
易桢“”草反驳不了。
杨朱真人据说在占卜命数上十分在行,不会是看出来祸心的女主和李巘道长注定有缘无分,现在索性不建议他们相见了吧
好符合乐陵道的心法精髓哦。
易桢“这样啊,说的也是,那麻烦杨朱真人陪我和燕燕去看会了。”
她尽力不让人看出自己的不情愿,一步一步往车架上走“其实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杨朱真人,真人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杨朱真人之前送的新婚礼已经很好了。”
杨朱道人说了一句“物归原主而已,命中注定是你的东西,只是暂存在我手上。”
他这句话似乎寓意着什么,又似乎只是乐陵道修士的“日常故弄玄虚11”。
易桢辨不清楚,只好继续说没意义的客套话“我确实非常喜欢,谢谢真人了。真人来这儿是了却一桩因果的吗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结果杨朱道人说“不用,我正在了这桩因果。你想问李道长的事情可以直接问我,不必再结因果。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许久。”
咦他等的人是她吗她从未见过这位杨朱道人啊又怎么会和他结下几十年前的因果
易桢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了。
记不记得那条长得很好看的鲛人易桢的母亲是为了渡过满是雾气的波澜海而和鱼哥做了交易,先预支一个女儿给鱼哥做媳妇。
如果易桢的母亲横穿过波澜海,那么她必然来过波澜海上唯一的补给站“波澜海之盾”博白山。
或许,是易桢的母亲曾经作为一个陌生人救过杨朱真人,而那个时候她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身份信息,导致杨朱真人日后根本没办法偿还这桩因果,只能在博白山日复一日地等下去。
可是杨朱真人怎么能确定昔日恩人的血亲骨肉一定会来博白山呢
李巘刚醒过来,见过自己唯一的朋友之后,为了保持意识的足够清醒,他开始搭建那艘一只带着身边的瓶中船。
瓶中船,一如其名,指的是一种特殊的拼接机巧,在透明的瓶子中放入刚好足够拼接一艘船的材料,然后从瓶口伸进细针,在狭小的瓶内把船拼起来。
这还是师父送给他的出师礼。
这件礼物也寓意着乐陵道在命数借改上的一贯做法。
是的,乐陵道修士擅长占卜命数,并不是只是单纯地“知道”,“知道”命运的目的当然是“改变”命运。
乐陵道对于“改命”有个非常典型的例子,“蝴蝶扇动翅膀,万里之外的海洋刮起风暴”。
如果做不到一出手就制造风暴,最好的办法则是在万里之外扇动翅膀。
搭建船的材料准备好了,放在一起,接下来就是慢慢搭建起来,一点一点,只要时间足够,瓶子里的船总会搭建起来的。
毕竟地点已经固定了,先置的材料也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时间不确定。
他正心无旁骛地注视着透明的瓶子内大半成型的船只,忽然察觉外面嘈杂的时间有些过久了。
张亭午还没走吗他在和谁说话
李巘的伤是在侧腹,不太应该轻易走动,因为牵动伤口会很痛。
但是他不知怎么就慢慢走到了门口,张亭午留下来的侍卫默默注视着他,见他行动自如,也没开口劝。
门口停着几乘车架,正对着门的一辆刚刚有人上去,车架前的锦帘刚放下来,左右晃动着。车架的窗帘原本是挂在小银钩上的,现在被车架里的人伸手摘下来了。
那只手干干净净,手腕上有一条五色绳编的相思子手环,几个刹那就隐没在窗帘之后了。
“李巘你怎么出来了”张亭午有些意外,快步走到他身边来,注意到他的视线,说“是姬家的夫人带来了药材,你师父帮你回绝掉了。”
“姬家的夫人”
“姬城主新娶的夫人啊,可漂亮了,你还没见过她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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