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梦寐之间(下)

    梁源是个简单的人。

    作为一个杂货店老板的儿子,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未来是要开杂货店的,并且很认真地在学习这门技能。

    闲下来的时候,他会随着父亲念些书,写几句水平不高的诗,还会下几种棋。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因为外婆家和父亲关系恶劣,他没怎么到外婆家去住过,尽管凌氏是洛梁城内有名的大户。

    他也不会问父亲为什么自己没有娘,娘因为生他得病死了,他早就听别人说了。

    父亲从来不主动提起梁源的母亲,梁源长到那么大,心中母亲的形象还是模糊一片。

    今天外婆家送来了母亲的旧物,用木箱子装着送过来的,父亲把箱子给他,让他自己去看看,难得正面说起了母亲“你娘是个好人,她很喜欢你。”

    梁源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在骗自己,因为他想一个人应该不会喜欢夺走自己生命的东西。

    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是真的很喜欢他呢因为他是她的孩子。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这么理所当然。

    一个母亲、一个父亲就应该爱他们的孩子,在襁褓中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爱。

    一个丈夫理应爱护自己的妻子,一个妻子理应敬爱自己的丈夫。哪怕成婚那天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梁源还没成婚。但是他想自己未来要是娶妻的话,肯定是要对妻子好的,见面的第一天就要爱护她。据说天上的星辰中隐藏着每个人的一生,一对夫妻注定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一起孕育后代,这都是早就注定的。

    他是在书房的窗前打开外婆家送来的那个木箱的。父亲说他不想看,于是梁源一个人点着灯翻看几十年前的旧物。

    里面放着一件茜红色的潞绸衫子,是夏天时候的外套,已经很旧了,长年放在箱子里,有很深的折痕。

    这件外套放在最上面,梁源把衣服拿起来,想放到一边去。可是他一拿起来,就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好像是一张纸,写信用的那种,很旧,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可是没等他看清那上面写了什么字,那张轻飘飘的纸就被风吹走了,从窗口直接飞出去,应该是落到偏院的林子里去了。

    梁源也不敢声张,悄悄地拿了灯笼,绕过父亲和奴仆,打算一个人去林子里找。

    这倒不是因为他隐匿技能点多高,主要是因为熟悉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这对易桢来说也差不多,要是给她一双旱冰鞋,撒手让她在外婆家那个小城市里随便溜,拿破仑带三个连来都找不到她。

    梁源敲门了,他真的敲过偏院的门了,没人应,屋子里也没点灯,他以为两个客人睡了,就悄悄地一个人往林子里去了。

    然后就撞见这么一幕。

    扶蕖姑娘浑身湿漉漉的,好像是刚从湖里爬上来。李巘道长刚才把自己青灰色的道袍罩在她身上了,因为他们俩的身高差,那件道袍甚至还拖地了。

    梁源觉得非常疑惑,忍不住走近了一点“李大哥扶蕖姑娘是掉进湖里了吗要我去帮忙叫大夫吗”

    扶蕖姑娘一个劲地往李巘道长身后躲,她还举着湿漉漉的袖子遮挡自己的脸,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听见他问,立刻答道“没事我没事我没有掉进湖里不要喊大夫”

    欸她明明浑身都是湿的,不是掉进湖里,难道是自己下到湖里去的吗

    李巘道长右手往后侧方回护,轻轻地咳了一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梁源这下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目光往四处探“我丢了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刚才风吹到这边来的,李大哥、扶蕖姑娘,你们有看见吗”

    易桢“”

    她刚才好像在岸边看见过这么一页纸,但是方才动静这么大,那页信纸应该已经掉到湖里去了吧

    易桢回头看向岸边,果然有一页泛黄的信纸躺在湖岸与湖水的交界处,被几根精神的杂草危险地架在空中。

    就在易桢回头的这个瞬间,有一阵微风吹过,把那页岌岌可危的信纸往湖面吹去。

    易桢忍不住轻轻地惊叫了一声,提着道长的衣服往那个方向跑去。

    她发出声音的瞬间,沉在水面之下的银白色鲛人立刻箭一样地冲过来,把那张轻飘飘的信纸举出了水面,甚至自己也微微露出小半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易桢半跪下来,接过那张已经被水面沾湿了一半的信纸,那只长着锐利指甲的手立刻缩进了水面,然后他整条鱼就不见了。

    梁源这时才跟过来,他离湖边有段距离,又从未修行过,速度比较慢。

    碰到水的那半张纸上的字已经全部模糊掉了,完完全认不出来写的是什么。还算完好的另外半张也浸染上了水汽,明明已经离开了水面,依旧在不断被水痕吞噬。

    易桢一眼望过去,发现写的是“于喧哗之下,或勉为语笑。闲时自处,无不凄凉。”

    “乃至梦寐之间,亦多叙感咽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

    “爱妻所遗玉环一枚,玉其坚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

    对了,梁存梁大哥是个读书人,所以凌氏招他做女婿。不过后来爱妻早逝,他伤心过度,再也没有心思做学问,所以出来开了间杂货铺。

    易桢自觉看人家的情书不好,也不好再多看,连忙把手里的信递给梁源。

    梁源却有些怔愣。

    方才距离太远,他没注意到太多细节,现在距离拉近了,他才真正看清了扶蕖姑娘的脸。

    灯笼就放在扶蕖姑娘的脚踝边,她没穿鞋,脚踝上有明显的指印。梁源只瞥了一眼,觉得脸上发烫,没敢继续看,也不知道脚踝上面的小腿有没有类似的痕迹,捡起自己的灯笼,连忙站了起来。

    可能真的是自己下到湖里去的

    梁源恍然意识到“夫妻”这个词,除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有更香艳的一面。

    在露天的湖面上,脚踝上都是痕迹,这也太李大哥看起来明明是个冷漠得不得了的人。

    由于晃神,易桢把信纸递给他的时候,梁源接的迟了些,那张湿了一半的信纸在易桢手上多停了一会儿。

    于是她一不小心就把那半张信纸读完了。

    视线掠过云烟一般飘渺的喃喃爱语、穿过深沉到难以表述的思念,定格在了能看清的最后一行字。

    “无间蛊凶险异常,但若能达幽冥,血泪无数、人命万千,在所不辞”

    她方读完这行字,最后那八个字就被蔓延上来的水痕吞没了,糊成一片。

    说起来,易桢好像听姬金吾说过类似的话,“唯有血泪,可通幽冥”。可是那句“人命万千”又是怎么回事改良无间蛊需要的不是鲛人血和腓腓血吗怎么和人命扯上关系了

    梁源接过她手上的信纸,匆匆就要走,临走之前,还出于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句“晚上风大,二位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易桢顶着羞耻心和他商量“梁小哥,要不然,我们就当今天没见过”

    我没看见你出来捡你父亲的情书,你也没看见我们俩湿漉漉地在林子里胡搞。

    不对,我们明明没有在林子里胡搞。

    再看湖面,已经一片平静,鱼哥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易桢估计他明天还来。

    接下来就是她和李巘道长一路沉默地走回去。

    易桢一边沉默,一边想她果然被脑残玛丽苏洗脑了,怎么会有人认出十几年前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且这十几年易桢的变化也挺大的。

    他的话很简短“用开水,不然会得风寒。”

    易桢道了谢,接过水,关门进去用热水擦了一遍身子,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坐在镜子前把头发解了,刷了会鸿蒙水镜,然后才端着已经凉透的水准备出去倒掉。

    谁知道她刚出门,就看见走廊的朱红柱子上靠着个人。

    李巘道长抱着自己的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足够看清他的脸了。李巘道长的气质实在是过于冷清,仿佛是思念故人的梦境中,那一缕浅淡的月色。

    易桢忽然想起小杜弟弟来,他给她的印象也和月亮相关,但小杜弟弟是满月晶莹、幽辉半床,这孩子太清透,甚至那轮满月前连一丝遮挡的云气都没有,他就是那么的纯粹。

    还有小杜弟弟的兄长,姬总让人想起华光冉冉、旭日曈曈的正午,他浑身都散发着强大的存在感,他相信大家都会信任他、世界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哪怕是熬上几天夜,黑眼圈长了半张脸,依旧精神奕奕地和她掰扯逻辑,而且他还赢。

    李巘说“我刚刚已经走了的,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易桢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和无间蛊有关的信息,打算顺便把刚才看见的那行字告诉他。

    李巘继续说“我想告诉你,我以前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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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桢顶着羞耻心和他商量“梁小哥,要不然,我们就当今天没见过”

    我没看见你出来捡你父亲的情书,你也没看见我们俩湿漉漉地在林子里胡搞。

    不对,我们明明没有在林子里胡搞。

    再看湖面,已经一片平静,鱼哥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易桢估计他明天还来。

    接下来就是她和李巘道长一路沉默地走回去。

    易桢一边沉默,一边想她果然被脑残玛丽苏洗脑了,怎么会有人认出十几年前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且这十几年易桢的变化也挺大的。

    他的话很简短“用开水,不然会得风寒。”

    易桢道了谢,接过水,关门进去用热水擦了一遍身子,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了,坐在镜子前把头发解了,刷了会鸿蒙水镜,然后才端着已经凉透的水准备出去倒掉。

    谁知道她刚出门,就看见走廊的朱红柱子上靠着个人。

    李巘道长抱着自己的剑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足够看清他的脸了。李巘道长的气质实在是过于冷清,仿佛是思念故人的梦境中,那一缕浅淡的月色。

    易桢忽然想起小杜弟弟来,他给她的印象也和月亮相关,但小杜弟弟是满月晶莹、幽辉半床,这孩子太清透,甚至那轮满月前连一丝遮挡的云气都没有,他就是那么的纯粹。

    还有小杜弟弟的兄长,姬总让人想起华光冉冉、旭日曈曈的正午,他浑身都散发着强大的存在感,他相信大家都会信任他、世界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哪怕是熬上几天夜,黑眼圈长了半张脸,依旧精神奕奕地和她掰扯逻辑,而且他还赢。

    李巘说“我刚刚已经走了的,想了想,还是回来了。”

    易桢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和无间蛊有关的信息,打算顺便把刚才看见的那行字告诉他。

    李巘继续说“我想告诉你,我以前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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