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
霁城下起了暴雨,混着轰鸣的雷声和刺目的闪电,像是想将整座城市吞下。
因为来得突然,路上的行人赶紧找地方避雨,小动物们也都寻着地方躲起来。
街道很快就空得差不多了,只有寥寥几人。
咖啡店向来是大家选择躲雨的好场所,没一会儿,城中央的一家咖啡店就已经坐满了人。
有的带了伞,有的湿着身。
有的苦恼皱眉,有的笑容灿烂。
不过人一多,再卷着带来的雨味,咖啡香气被冲散了一些。
多了些潮意。
封迎靠着柔软的椅背,搅了下面前还没喝一口的咖啡,视线并不隐晦地落在角落里的一个女生身上。
现在是八月末,今天本来是大晴天。
女生穿着一套雪纺连衣裙,脸上化了相当精致的妆容,坐在那里安静沉默。
她面色忧愁,望着窗外,不难让人猜想或许是因为这场雨才让她有这样的表情。
封迎手中的动作一顿,敛了敛眼睑,轻轻出声道:“吴晴要哭了。”
雨势小了一点,但周围的嘈杂没有减小。
赵信宗没听清她的话,看着她,有些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封迎侧过头,一脸的嫌弃:“就你这样,还是上个月的最佳业务员?”她下巴冲着吴晴的方向扬了扬,“她要哭了,你不上吗?”
“我上什么上。”
“我作为男性,是不能出面的。”
封迎不解:“为什么?”
赵信宗动了动自己的领带,下巴一抬:“因为会有被她爱上的风险。”
“……”封迎开始怀疑真实性。
赵信宗又对着对面坐着的唐诗道:“唐诗,你去。”他说,“封迎刚来,没什么经验。”
这个是真的。
今天是封迎来到分手处理事务所的第一天,就被赵信宗和唐诗两位优秀的业务员拉出来当“心理医生”了。
换个形容,就是老人带新人。
封迎对所里的业务并不了解,只听赵信宗浅显地介绍过,知道这里主要管的是情侣分手的事情。
如果情侣能够和平分手最好,如果不能的话,他们就得出面。
就像现在这样。
茶几是圆形的,他们三个各自占了一个位置,连成了个三角形,观察着吴晴的动静。
唐诗低头看着报纸,闻言头也没抬:“赵信宗。”她的语气带着丝丝的调侃意味,“我跟你同事这么久,怎么就没见到过有人爱上你?”
封迎“噗嗤”一笑:“我就说呢。”
赵信宗轻拍了下桌子:“喂!”
笑归笑,闹归闹,唐诗还是看了封迎一眼,合上报纸:“行吧,我去。”
等唐诗走过去,封迎的目光又落在那边。
吴晴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但她都没有去理会它们,任由眼泪砸在自己的手臂上。
赵信宗也看见了,他叹息一声:“我总是不能理解,对前任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啊?给自己添堵,要我说啊,分手了就该马上办个单身party,往后快快乐乐地过。”
封迎一听他这话,皱眉反驳道:“她这情况又不一般。”她说出了一个数字,“十二年啊。”
吴晴之所以对前任念念不忘,是因为这段感情着实太久了。
她跟自己的前男友陈胥在懵懵懂懂的十五岁就谈起了恋爱,两人一路从中学,到大学,再到研究生,最后又到工作。
期间有不少的磕磕绊绊,但也走过了十二个春夏秋冬。
双方家长都见过,并且都很满意,本来已经定好就在明年的情人节步入婚姻的殿堂。
但就在两个月前,陈胥来了个分手三连——
“我不爱你了。”
“我们分手吧。”
“以后也要好好过下去。”
这一段话,他说得平静,但对吴晴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陈胥还假装难过:“我知道,你也早就不爱我了,我们早就没了激情。”
他又说:“上.床的时候,你连装舒服都不愿意,还有什么好继续的?”
因为吴晴这边的分手表面和平,但后劲很足,如果分处再不出来的话,迟早会出事。
所以早上赵信宗他们调出了两人分手的现场画面,站在上帝视角看的这一幕。
看完以后,封迎开启吐槽模式:“是太短了吗?还是太细了?或者是技术不行?还是都有?那这些不是他的问题吗?吴晴也太惨了吧,装舒服这么多年?”
不过不管怎么样,吴晴就是分手了。
因为这段感情太久,没那么好看开,她几乎天天都在以泪洗面。
这是她分手两个月以来,第二次出门。
不知道唐诗跟吴晴聊了什么,只见吴晴接过唐诗递过去的纸巾,擦着眼泪。
她脸上的妆都花了,鼻尖和眼睛早已红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赵信宗的双手交握着,继续看着唐诗和吴晴那边的动静:“不过说起来,能够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大多数都不会有这些体会。”他继续说,“我,你,唐诗,我们都没有恋爱的打算,失恋是什么滋味,并不知道。”
“我有恋爱的打算啊。”封迎为自己辩解。
赵信宗“嘁”了一声:“可拉倒吧你,单身了二十五年,一遇到表白就拒绝,别的女孩在花痴帅哥打篮球的样子多帅的时候,你在一边说人家打球太菜,回头就约帅哥打球,把人家给虐了一通。”
“就你这样,还恋爱的打算?”
封迎摸了下鼻子:“的确是他们打太菜了啊,还不让我虐了?”
聊着聊着,才发现闪电雷鸣已经消停了,但这雨急了起来。
天空已然灰蒙一片,只看得见车流,看不见人潮。
吴晴仍然在哭泣,并且肩膀在耸动着。
封迎抿了抿唇,她在思考,是不是如果离得近的话,还能听见从她捂着脸的指缝中传来的细碎的呜咽。
过了会儿,唐诗站起来,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赵信宗又往吴晴那看了眼,随后问:“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
“她的执念太深。”
“放不下陈胥。”
封迎看着手机,她搜出来了陈胥的微博。
分手的两个月里,他po了很多吃喝玩乐的照片,顺带着还官宣了自己的新女友——一个小网红。
评论里的狐朋狗友都在恭喜他祝福他。
封迎越看越气,按了返回。
能够在分手后无缝开启下一段恋情的,99.9%的概率是渣。
“那回去开个会吧,详细说下吴晴这个案子,到底该怎么解决。”赵信宗的眉头紧锁。
封迎不解:“你们来分处这么几年,难道没遇到过类似的案子?”
唐诗和赵信宗都有简单的自我介绍,两人已经在这个机构工作三年了。
“案例有相似的,但情况是不一定能对上,重合率并不高。”唐诗说着就把话题转移了,“就跟你拒绝你那些追求者一样,同是被拒绝,但理由千奇百怪,花样尽出。”
封迎:“……”
赵信宗闻言笑了下,下一秒又故作严肃地整理了下西装:“时候不早了,回所里吧。”
封迎又朝着吴晴那看了眼,对方依旧微低着头,但不难看出来,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
雨还在下,封迎他们撑着伞,上了车。
赵信宗握着方向盘,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对了,所长从局里开完会回来了。”
这个“局”是情感管理局,分处隶属于它。
封迎在后排玩着手机,听他这么说,不禁抬起头来,好奇地问:“你们所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啊?”
今天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但早上在所里,已经听见不少关于所长姜起初的事情,其中最引起封迎注意的是“蛇蝎美人”这四个字。
倒不是说她心肠歹毒,只是形容她行事很有特色,跟那张美貌极其不符。
唐诗在副驾驶纠正她的话:“现在你也是所里的一员,要说‘我们’,而不是‘你们’。”
封迎点头,极其敷衍:“行行行,那我们所长真的那么好看吗?”
她又问:“跟我比起来呢?”
唐诗抚额:“你怎么那么自恋?”
“调查我的时候,不早就知道了吗?”封迎反问回去。
唐诗:“……”
她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赵信宗见状笑了两声:“能见唐诗吃瘪也是难得。”
封迎扬眉:“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车子行驶了二十来分钟,就停在了一处普通的矮楼前。
矮楼不临街,周围被一圈花草树木包围。
很幽静的地方。
而且不同于外面的是——这里没有雨。
墙外大雨倾盆,这里却草长莺飞。
仿佛与世隔绝。
不对,不是仿佛,因为外面确实是看不见这里的。
每个闯进来的普通人,只能看见一面墙。
但立在封迎面前的大门锈迹斑驳,最上面挂了个木质的牌匾,上面写着“分手处理事务所”七个大字。
这一条街有几座矮楼,长得都差不多,但都是不同的机构的办公地点。
“隔壁是恋爱研修机构,天天都在撮合人家谈恋爱。”
“再前面是睡眠辅助班,每一个失眠的人,都会被他们随风潜入夜,催眠细无声。”
赵信宗随手指了两处,给封迎介绍道,然后就跨进了大门。
封迎听见他的关于睡眠辅助班的形容,微微张大嘴巴:“好惊悚。”
唐诗给了赵信宗一记白眼,有些看不下去:“只是操控意识,不会接触真人。”
封迎“哦”了一下,更好奇了:“那要是目标还不想睡的话,怎么办?”
赵信宗笑了笑:“改日有机会,你去睡辅班转一转问一问就知道了。”
说了这么一小会儿,他们已经路过一个院子,到了一楼。
矮楼的装修有些年头,风格比较朴素简约。
封迎看了眼四周,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的样子。
别的不说,这一块地方的天气是真的好。
三人一起进了办公室。
但还没坐下,就有另一个叫范玟的同事过来,对着封迎道:“封迎,去趟所长办公室。”
封迎看向赵信宗和唐诗,但两人皆是不知道姜起初找她什么事。
“去吧,所长又不吃人。”赵信宗说。
“你不是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吗?”唐诗说。
封迎弯了弯唇角:“行。”
所长办公室在一楼的尽头,走廊略长。
封迎放缓了自己的行走速度,过了两分钟,才敲了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门里传来通知。
是一道悦耳的女声,封迎的耳朵动了动。
她拧开了门把手。
关于这位美人所长姜起初,封迎只知道她的名字,其余的一概不知道。
毕竟她刚来。
而且现在才看到真人。
只是进去之后,也还没看见正脸,因为姜起初正捏着笔,垂头写着什么。
她的手白皙,骨节分明。
笔尖跟纸的触碰,有“沙沙”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很清晰,配合着封迎的心跳。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将双手撑在办公桌两侧,眉头一挑:“要么让我走,要么这所长,归我。”
虽然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大半天,她对这份工作很有兴趣。
但来这里上班并非她本意,一想到这个,封迎就极其不爽。
因为她被扣了两个莫名其妙的罪名:
拒绝追求者过多。
总是劝分不劝和。
所以就被绑到这里上班,以此“抵罪”。
最后一个字落了十来秒,封迎才又听见面前的人的声音。
“那好啊。”
“我归你。”
姜起初说着,笔尖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头,明明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但眼神没有半点温度:“你敢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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