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貂

    我有个名字,唤笨蛋。

    不是因为我笨，而是养我的那个小公主太过刁钻，又或是我整日跟着她,耳濡目染,染了几分她身上的气息。

    我自认活了这么多年,无拘无束,直到被一人捉了去,关在笼子里,去逗一个婴儿。感叹世事无常，又憎恶人类贪婪，自己活得好好的，就拿我寻开心。

    那个婴儿就是我后来的主人，被所有长辈宠大的公主陈至微。

    我认识陈至微的时候，她就几月大,整日里就晓得拍手瞪眼,偏偏她娘亲惦记着阿娘，将她丢给了阿婆。

    她阿婆又不是寻常人物，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带着她出入战场,也令我有幸见到了战场的残忍、马革裹尸,甚是可怕。

    我整日跟着至微，也未曾有损伤，至微一天天长大，开心的时候抱着我玩耍,但凡那位信阳殿下抱着我，她就不开心，将我踢走。

    甚是小气，唯恐我同她争宠。

    可是她虽气性小，可又甚是护短，不许旁人欺负我，这点令我也甚是安慰。

    她一日日长大，而我却还是旧日模样，她只当我吃的不好，总是令人端来烧鸡，逼着我吃，奈何我又不是凡人，吃那俗物也是长大不的。

    皇家多富贵，却又多凶险，至微几乎与母亲分离多年，性子更是无拘束，在她阿婆死后。九王爷带着她游历山水，可怜我日日跟着，虽说不用走路，可哪里有宫城来得清净。

    日日赶路，困于马车内，睁眼闭眼都是一方小小的天地，令我生了抛弃陈至微的心思。天下之大，何苦困于一凡人身边。

    可细细一想，陈至微虽说性子不大好，焦躁了些，可心底却很善良。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属她心思简单，身于皇家，脑袋里想的却是玩乐。

    秉着感恩之心，我又勉为其难地又陪了她几年。

    直到回洛阳之际，我觉得我与她的缘分到头了，掐指算算，我陪了她十年了，也可说她养了我十年。

    十年里，我陪她的时间，比她一双娘亲都要多。在临近洛阳之际，我跑了。

    消无声息地跑了，天地宽阔，我也该去修法，不能同一孩子整日胡闹。待逃出去之后，我欲择一地来修法，可惜我不识路，择来择去，依旧选择了洛阳。

    修法一事，甚为复杂，若没有那皇帝陈知意将我掳了去，我早就可幻化成人了，哪里还会是一短腿的白貂。

    洛阳外多山，为选择清净，我走了多地，才找到一洞口，里面漆黑幽深，似有冤魂孤鬼，吓得我又跑了出来。

    都怪那娃娃陈知至微，对我太好了，锦帐红棉、高阁楼台住习惯了，一时间换到无人漆黑的山洞，哪里能适应得了。

    我绕着洞口走了许久，始终不敢走进去，我心中气恨，恨不得此时就想去找那娃娃算账。

    只是我这般模样，约莫着去了也打不过她，去之无用，不如再择一地。兜兜转转走了许久，山洞不是有主，就是太过幽深，实在住不进去。

    在山中逗留多日，我选择在山脚下找了一地，就此了事。

    等我下山的时候，在一处破庙里待了几日，欲修法之际，外间来了人声，我一在睁眼就看到了金吾卫模样的人，下意识想到是那娃娃命人来捉我了，吓得我忙缩进草堆里。

    这娃娃好生可气，我还未寻她算账，她竟还有脸来找我。

    草堆不大好躲，刀剑噼里啪啦地一顿翻找后，我无处藏身，索性跳出来怒视着那不省心的人类。

    讲不讲道理，我都已经陪你十年了，还揪着我不放，简直毫无人性。

    我生气，刚跳了出来，那不省心的人就揪起我的耳朵，“你真是笨蛋，怎地被别人拐跑了，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你跑了，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与我有什么关系

    陈至微又把我捉了回去，放在她那张温柔的床上，我坐在床上看着她，到底是谁笨

    陈至微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要走的吗捉我回来，继续给你做宠物

    我哀叹无语，罢了，不逃了，在这里将就一下就得了，比起那些无人的山洞，此处好了很多，除了这个不省心的人。

    宫里是民间最繁华之地，我住在这里也算是沾了陈至微的光，罢了罢了，我这么大的年龄就不与一十岁的孩子计较。

    时隔几月后，我又成了陈至微的形影不离的白貂，白日里去国子监，也非要将我带上，塞进小木匣子里，万幸我是不是凡物，否则照她这个闷法，迟早会死在她的手里。

    大周皇帝仁而睿智，与那些老皇帝不同，广开谏言，作为皇帝无可挑剔，就是个妻奴，见不得皇后生气。

    我不是明白她二人的情义，万千世间，芸芸众生，守着一人有甚乐趣日日跟着陈至微，我便觉得无趣了，若非陈至微不是安分的性子，带着我去不同的地方玩，十之，我约莫早就等不住了。

    在宫城里待几载后，我算算可幻化成人了，可以摆脱麻烦的陈至微了。

    我准备再次逃跑的时候，陈至微及笄要成亲，大概成亲后，就不会让我整日跟着她了，毕竟我都已经几百岁了，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被旁人知晓，我也毫无颜面的。

    突然离开觉得对不住陈至微，不如等到她成亲后，我再离开，到时陈至微有了人陪伴，就不会再捉我回来了。

    面对大周皇后的温柔劝哄，陈至微赶走了一波又一波来相看的女子，蛮横而不讲理，不是将人的画像撕毁，就是故意将人把人丢入水里。

    若非身在皇室里，也无人敢要这个孩子，我看着人在水里扑腾之际，好心地施法将人救出水面，本想劝告几句，就发现皇后已先动怒了。

    皇后与旁人不同，母仪天下，除去爱与皇帝生气外，几乎不对旁人发脾气的，索性将陈至微关在殿内，三月都不准出去。

    我莫名觉得皇后不讲理，不喜欢为何要守着那人。我是没有办法，都已经陪伴陈至微十多年了，都已经成习惯了。

    陈至微的性子也不好，我蹲在她的脚旁，攀扯她的袖口，想劝解一番，想起我一妖物，突然开口说话，会把她吓出病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施法进入她的梦境里，化出人形，模样与她年龄相似，告诉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逼你也无用，将人多丢几回，皇后就不会逼你了。”

    陈至微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想了想，劝谏的功劳不能让给别人，便仁慈地告诉她“我是你的白貂”

    “笨蛋”她满目诧异，摇首不信，走过来捏捏我的脸，眸色晶莹，清晰地映着我的绝世美颜，我嗤笑道“怎地，我不漂亮吗”

    “漂亮，比我阿娘都要漂亮。”陈至微毫不吝啬言语，摸过我的脸，又摸摸的耳朵、颈子，再往下摸的时候，我拍开她的手“摸脸就行，其他地方不给摸。”

    陈至微不乐意，还要伸手，一面道“你哪里我都摸过，你若真是笨蛋，就不能拒绝我。我养大你的，你就只能给我摸。”

    这人还是那么坏，我好不犹豫地推开她“你养大我我是妖，不需人养的，明明是我陪你这么多年，你不感激我”

    陈至微眼神露出古怪，我猜测她是不是怕妖怪，正欲嘲笑她的时候，她又伸手摸了过来“笨蛋，你让我摸一摸，试试感觉可一样。”

    她可真愚蠢，我气得将她按在榻上，拍拍她脑袋，骂道“你以为我还是那只貂不成，我会法术的，你别指望再对我动手动脚，揪着耳朵就走，你再揪我耳朵，我就把你变成猪。”

    “你不是笨蛋，笨蛋从来不会这么凶的。”

    我压了她两下，她就叫了起来，我反手揪起她的耳朵来，口气故作凶狠“你对我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你喊破喉咙都是没有用的，这是你的梦，旁人是进不来的。”

    或许是我太凶了，又或者是力气太大了，陈至微半晌没出声，吓得我将她松开，摸摸她的鼻息，还是热乎的，没有死。

    松开她以后，陈至微就坐了起来，眸色带着狐疑“既然如此，我娶你吧，好歹我们相处十多年，我还想比较习惯你的。”

    娶我我立即变了脸色，果断拒绝“我都已经亏了十多年了，再嫁你，我得亏上几十年。我是不会死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死了，你就自由，你怎么那么笨，还是被我宠坏了。”陈至微长长一叹。

    我气得忘了说话，陈至微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活了几百年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懒得再与她说话，我闪身出了梦境，跳上她的床榻，一爪子拍向她的脸，觉得还是生气，还想再打的时候，她也醒了，一把揪住我。

    我忘了我出梦境，她也会迅速醒来，悔意涌上头脑，索性就施法幻成人，直接将她按在榻上，狠狠揪着她的耳朵“我能将你耳朵揪下来。”

    陈至微被她狠狠压着，伏在榻上哎呦叫唤两声，双手挣扎着，喊道“你让我瞧瞧，我就不揪你了。”

    “只能看，不准摸，知道吗”我怒道。

    陈至微点头做保证，我才松开她。

    她一双眼睛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铁在我身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我不耐道“你怕妖”

    “你是我养大的，我怕甚。你长得确实好看，不如就嫁给我，我给你吃烧鸡，日日都可以吃到烧鸡。”

    她好不知廉耻，我怒道“我不喜欢烧鸡，油腻又没有味道，我不想再吃了。”

    她被我骂道不敢再说话，目露忐忑，想起我是个妖怪，不能再吓她了，就缓了缓神色，故作温柔道“你不喜欢我，娶我做甚”

    “我喜欢你啊，喜欢摸你，喜欢抱你，你哪里我都摸过，我觉得手感好，不如将就娶你，免得娘亲逼迫我。”

    我大概猜错了，陈至微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怕妖怪呢我莫名叹气，被她摸了这么多年，吃的亏太多了，一走了之，就太便宜她了。

    思索一阵后，我先问她“那你以后也得给我摸一摸，哪里都得给我摸，不需给别人摸。”

    她应该有自知之明，多年前就是这么对我的，那时陈知意摸摸我肚子，她都是不肯的，那我也这么对她的。

    “行，我明日给你安排身份，我娶你。”

    陈至微大概是被皇后逼傻了，竟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我长吁短叹一阵，竟又赔进去几十年了，真是亏大了。

    罢了罢了，谁让她摸我那么多回，我总得讨回来的。

    就这样，我一个几百岁的白貂嫁给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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