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烈日骄阳,八王携世子齐越登门求亲。
九王被明皇留在宫内不在府,王妃魏氏亲自将人迎进门。两家交好数年,感情深厚,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齐越今日穿得甚为英气,衬得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家风范,魏氏知其德行,也懒得搭话。
他这样的话匣子,不问倒好,一问就止不住话题。
花厅就坐后,齐越眼尖地察觉魏氏发饰与衣裳都是新制的,尤其是发髻上的珍珠,圆润而生辉,他顺口夸道:“婶娘今日格外漂亮,尤其是面貌,比起我阿娘不知好看多少,您是得了什么好方子,我回去给阿娘也寻一寻。”
他嘴甜夸得魏氏眉开眼笑,扶了扶发髻上的珍珠簪,笑道:“近日林家的推荐了一副保养的方子,珍珠磨成粉再加些什么,覆在面上,你回去让你阿娘也试试。还有珍珠要上品的,不能选差的。”
齐越下意识就闭上嘴巴,侧身端起茶,方品一口就与以前的茶叶梗子不一样,不用说又是林家银子置办的。
八王爷不知这些变故,品了一口好茶,不觉喟叹,道:“今日过来是想替齐越求娶阿凉,两家交好多年,弟媳也该知齐越的性子,定不会亏待了阿凉。”
“我心里只她一人。”齐越附和一句,点头如捣蒜。
魏氏只当两人来做客,不想是亲自过来求娶阿凉,她顿时就懵了,“你们是不是太唐突了些?”
“我昨日就与九王叔说过了,只是他性子倔,就想问问您的意思。阿凉正当花红,与一娃娃定亲岂非是害了她,婶娘放心,我既然想娶阿凉,就可以接纳林然,护她成年,再择一户好人家嫁了。至于林家的家产,既然给了阿凉掌控,待林然成年后还她就是了。”齐越忙道,他紧张地看着魏氏。
这样的做法不会耽误阿凉,又可以让林然在八王府的庇护下安全长大,全了林家家主的心思,又可满足魏氏的虚荣心。
一箭三雕。
说得魏氏心动,这几日她都不敢出门,推了各家的邀请帖子,躲在府里不见人,就怕遇到人就问她家阿凉是不是定了一个周岁孩子的亲事,这让她如何启齿?
她心中忐忑,抬首就看到齐越眼里的坦诚与讨好,为难道:“我也做不了主,八哥也知阿凉是我家老夫人养大的,亲事是她拍板定的,我也说不上话。”
“不如婶娘引路,带我与父亲见见老夫人,如何?”齐越道,他站起身,做好去见老夫人的准备。
魏氏一番犹豫后,点头应下。
几人去后院的时候,穆凉在院子里见了洛阳城内成衣铺子里的掌柜,婢女引着林然量尺寸。
本以为是乖巧的孩子,谁知她一点都不配合,该抬胳膊的时候反踢脚,该挪脚时反揪胳膊,一点都不听话。
婢女安抚不住她,拿着糖哄也无济于事,纯属一个闹腾的孩子。
林家是天下第一富,掌柜亲自走过去测量,摸摸林然胳膊、抬抬她的腿,心里就有了尺寸,让人记下后,笑着与穆凉道:“老夫人处可要去一趟?”
穆凉使了眼色给婢女,示意她去后院瞧一眼祖母可有空。
婢女离开后,林然小跑着凑过去,摸到穆凉的手背,伸出舌头就想舔,穆凉捂住她的小嘴:“今日还没有吃西瓜,再舔就不许吃了。”
林然瞬息就安静下来,乖巧地靠在她的怀里,小手不停地摸来摸去,蹭到穆凉肩膀就张口咬了下去。
牙板上零星几颗牙,也咬得穆凉一惊,忙拍了她的脑袋,“不许咬哦。”
她揉了揉肩膀,奶娘会意地走过来,恐娃娃惹得郡主不欢喜,忙伸手要抱走她:“许是长牙了,难受,郡主给奴婢抱吧。”
“也可。”穆凉将孩子交给乳娘,与掌柜去选料子。
洛阳城内的传言几乎传遍了,掌柜又是市面上常待的人,心思玲珑,见两人之间的动作无亲昵无疏远,就知外间的事多半为真。
料子都是捡好的选,穆凉今日是想为林然做些新衣裳,另外祖母那里也该要秋日的新衣了,顺便一道坐下,免得后来慌张。
林然被赶出去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咬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湿润润地看着奶娘,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她饿了。
奶娘抱不走她,只好让婢女去找些吃食过来,若在林府,这些都不用她惦记的,早就有人备好了。
王府还是拿她们当外人,得空与林肆说一声,王府里待得也不舒服。
去后院的婢女匆匆回来,“八王与世子去拜见老夫人了,怕是不得空了。”
穆凉颔首,道:“劳您改日再走一趟。”
“不打紧、不打紧,郡主记得我就成,以后有适合孩子的衣裳,就让人给您说一声。”掌柜聪明,讨好这位郡主比其他人要划算。
随着掌柜出来的穆凉眼睛微微一缩,目光落在台阶上抱着点心啃的小人,方才咬她约摸是饿了。
她举步走过去,不顾台阶上的灰尘坐了下去,从奶娘手里接过点心,喂给她:“刚刚饿了吗?”
林然不出声,小身子一扭,背对着她,不理睬。
小东西又生气了。
穆凉烦躁之余又觉好笑,静静等着她吃完手里的小半块点心,待没得吃了就会转身。
大抵孩子就是这样。
她想得美好,奈何林然性子坏,吃完了手里,拍拍屁股就起身,跑到奶娘身边,央她要吃的。
穆凉递过去,也不吃。她唇角淡淡的笑意更深了些,低声道:“小乖又不乖了。”
林然抱着奶娘的时候,露出一只小眼睛,看着穆凉:“阿、娘、不乖。”
她摇头晃脑地说完几个字,惹得婢女嬉笑,穆凉掰开一小块,递到她嘴边:“阿凉不乖,小乖很乖。”
奶娘拍拍林然的头顶,往后退开,给郡主哄孩子的机会。
林然没得抱了,脚步没迈开就被穆凉伸手抱入怀里,摸摸她的头顶:“我们吃鸡蛋羹,好不好,可香了。”
待婢女端来鸡蛋羹时,后院里的八王父子失望离开,穆凉也不问他们为何而来,总不过就那几桩事。
如今女帝在位,膝下五六位皇子皇女,或杀或贬,留在洛阳的不过是东宫不碰朝政的太子,还有比她大上一月的长乐公主。
人人避东宫而不及,长乐公主年岁最小,反得了女帝的宠,信任二字也不为过。
东宫不管朝事给了女帝子侄不少权势,就连曾经掌握兵马的信阳公主陈知意都被贬走,明皇心狠如斯,哪里还敢有人去触碰逆鳞,如今陈家旧族不指望太子登位,只希望长乐公主能挽回陈氏江山。
毕竟陈氏江山是先帝打下来,未来得及入洛阳城就病逝,皇后苏氏趁机夺了兵权,逼得太子不敢登基,反退入幕后,由其在洛阳称帝。
国号不改,只帝位换位女子,她又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斩杀不服之人,一时间,遍地哀嚎,人人不敢多言。
三王洛家女曾与信阳公主成亲,后洛家满门被诛,洛氏女也在府内自焚谢罪,信阳公主差点挥军洛阳。
正因明皇性子冷酷,八王九王两府才不敢多有来往,联姻之事更是不敢提,前车之鉴,避之不及。
穆凉想起旧事,倒吸一口凉气,喂林然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林然吃的半饱就向一旁爬开了去,丝毫意识不到总有人和她抢媳妇。
林然跑开,穆凉就不喂了,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擦嘴,陪着她玩了会。
不久后伺候老夫人的婢女就轻步走进来,禀道:“八王爷过来给世子提亲,不过被老夫人拒绝了,特让奴婢给您传话,让您莫要烦恼。”
齐越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该死心了。
穆凉望着榻上独自玩闹的孩子,怔怔地出神,听闻这番话后不觉轻松,点头道:“我晓得了。”
虽说是轻声,可眼神冷得吓人,近来郡主情绪不定,婢女不敢多话,忙退了出去。
屋内气氛冷了下来,林然在榻上歪倒,翻到穆凉身边,撞到她的手臂,小眼睛盯着白皙的手背,喜滋滋地爬了起来。
穆凉比她动作更快,将手抬至她的头顶,淡声道:“还没吃饱吗?”
一般都是穆凉问,林然不答,稚子鲜少领会她的意思,偶尔应景般地喊几声阿娘,让她改口,偏偏就改不过来了,穆凉无甚心思去做这些,横竖无人听懂她的话,就随着去了。
阿娘、阿娘,她无故得一孩子,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榻上的孩子对穆凉的手背情有独钟,训过几回都无甚用处,穆凉又恐她闹小脾气,将她自己的手擦洗干净,塞到她的嘴里,逗笑道:“好吃吗?”
手指吸得啪啪响,林然牙龈痒,一咬竟把自己咬疼了,顿时撇嘴哭了起来。
刚走进庭院里的魏氏听到一阵哭声就头疼,扭着身子就走了,不见不听为净。
回去该想个办法,把孩子弄到老夫人那里去,就算定亲也不能歇在一张榻上,她家阿凉还要不要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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