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四个字随着风声消散, 却在脑海中震响不休。
薛庭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
从小童敬远就告诉童淮,假如一个人看着你的眼睛说话,那他一定很认真。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童淮的大脑完全空白,木着脸支吾着吐出几个字“你是弯的”
“不确定, ”薛庭顿了顿,“在遇到你之前, 我也以为我是直的。”
可你不是还有个等你考回去的女朋友吗
不是什么初恋吗
浑浑噩噩中,一道惊雷猛地一劈, 童淮又后退了几步,像是抓到了某个把柄, 有些生气又很委屈“那你女朋友呢”
薛庭比他还懵“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的”
“咱俩第一次去医院看爷爷, 你跟她打电话来着, 说你会考回去”
在薛庭略显诧异的注视下,童淮的声音一点一点弱了下去。
貌似他一直误会了什么。
薛庭瘫着脸, 说话时带起淡淡白雾“那是我妈。”
童淮“”
难怪之前老关注他未来的对象。
薛庭想着, 啼笑皆非地说“还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他似乎笑了下, 嘴角有很轻微的弯起的弧度, “方便我搞对象。”
搞对象对象象
童淮脑子里乱成一团, 懵然地望着那张熟悉的帅脸, 终于在这句话里回过神,猛地一个激灵。
薛庭想跟他搞对象
童淮霎时失去思考能力,脱口而出一句“下雪了我回家收衣服”, 不等薛庭回应, 转身拔腿就跑。
跟个小炮弹似的, 薛庭都没能拉住他。
看着只徒劳抓住一片雪花的空荡荡的掌心,薛庭微微抿紧了唇角。
他是真没料到,自己不仅要收拾表白被拒的心情,还得忧心那小祖宗在积了层薄雪的地上滑倒。
去年运动会上,童淮跑接力都没跑这么快过。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冲回老屋砰地关上门,急促地喘着气。老屋好久没住人,空调没开着,冷凄凄的,他却觉得脸颊像是发着烧,滚热滚热的,连被风吹得冰块似的手指都没法把温度压下去。
童淮在一片黑暗中滑坐在地,呆愣愣地望了会儿虚空,忽然灵光一闪,摸出手机,打开搜索,手指发着抖输入关键字。
朋友是基佬怎么办
不可能变直了
好兄弟对我表白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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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么破玩意
童淮又被刺激到了,砰地扔开手机,愁眉苦脸地抱着膝盖发呆。
薛庭喜欢他
薛庭为什么喜欢他
两个问题在脑海里转来转去,比外面茫茫的大雪还要让人眼花缭乱。他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察觉到腿都冻麻了,才扶着墙爬起来,抓回手机看了眼时间。
至少过去半个小时了。
那薛庭应该回去了。
童淮的心情很复杂,隐隐松了口气,摁开客厅的灯,把书包甩到桌上,本来想开空调洗个澡,脑袋又不受控制地往窗边看了看。
夏日的窗帘还没换,薄薄的,隐隐透着暖黄的路灯光。
之前薛庭送他回家,都会在路灯下等着,直到屋里亮起灯才走。
而他会飞快地跑到窗户前,往往因为时间太晚不好高喊,就给他发条微信,朝他挥挥手再见。
回忆在脑中反反复复,童淮不知不觉走到窗边,一低头,透过薄纱窗帘,眼尖地瞅见道影子。
他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一把拂开窗帘推开窗。
北风呼地卷进屋,扑面而来。雪下大了,扑簌簌地落个不停,街道和远处的房顶已然白茫一片,冷得彻骨。
薛庭居然还等在路灯下。
一时间童淮像是被一记无形的重锤砸到了,又气又急又懊恼又后悔“你怎么还不回家”
灯亮了,窗开了,熟悉的人也出现了。
刚才童淮惊慌失措地逃离时,一瞬间生出的空寂感又瞬间被填满。
薛庭迎着风雪抬起头,很淡地笑了笑,朝眼睛瞪得溜圆的童淮一点头,像往常那样,转身回家。
童淮盯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点开微信想说点话,又犹犹豫豫。
说重话拒绝,怕伤了薛庭的心,说得委婉,又会让薛庭有多余的希望。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去喜欢一个男孩子啊。
童淮心里沉甸甸的,窗户也忘了关,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沙发边,一头栽倒在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薛庭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他忽然想起上次在ktv玩真心话大冒险。
薛庭被抽中后,选择了真心话,被起哄问初恋是几岁。
那天他喝醉了,朦朦胧胧记得,薛庭看了他很久,说十七岁。
他的初恋是童淮。
童淮像只躁动不安的小狗,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脾气,咬着抱枕泄愤,撕扯够了也困了,带着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晚果然又做噩梦了。
他梦到薛庭和他表白后,童敬远和俞问从天而降,三人打了起来,不死不休似的。
他懵逼地站在原地,想开口却死活开不了口,喉咙仿佛被什么摄住了,身子不断下沉又下沉。最后薛庭打赢了,过来拉着他就跑。
这个乱七八糟的梦结束于一阵冷风。
童淮昏沉沉地睁开眼,眼前一阵晕眩,脑门像烧了壶热水发着热,他意识到什么,先看了眼时间周六早上五点,然后又看向窗户。
昨晚下了场大雪,风把雪吹进屋里,窗边积了薄薄的一小层,他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被吹得发烧了。
手脚冻得僵硬,童淮用沙发上的小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哆哆嗦嗦地打开空调,血液流淌不畅的腿麻了会儿才恢复知觉,赶紧过去关了窗户。
做完这些,童淮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眼睫扑腾着总要盖过眼睛,跌跌撞撞地爬回沙发上,蜷缩成一小团发着抖,迷糊中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他非但没好,反而浑身滚烫,更难受了。
童淮下意识地想给薛庭发个信息,撒个娇,告诉他自己生病了。
下一瞬他又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童淮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呼吸时的吐息发烫,眼神打着飘,戳开微信,不太敢看置顶里薛庭的名字,却又不可避免地看见了未读消息。
xt记得关窗,小心感冒
发自昨晚九点四十。
童淮“”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条消息,他居然有种微妙的羞恼。
他径直戳开俞问的消息栏,打字来救驾
一条梦想当海王的鱼哟,不找您的薛贵妃啦
童淮脑仁疼,一提薛庭就更疼。
他一按语音,嗓音沙哑得不行,没好气地开口“朕把他贬出宫了我快凉了还不来救我狗命”
俞问本来悠哉悠哉地准备去家里的滑雪场看看,听到语音,赶紧让家里的司机开车赶过去,把金尊玉贵的小皇帝带去私人医院看病挂水。
量了温,又检查了下身体,童淮被安排进病房休息挂水。
童淮生病都是来这家私人医院,护士小姐姐也认识他,印象还颇深毕竟童淮是个扎一针都要嚎十分钟的主儿。
她小心翼翼地给童淮扎好针,难得没听他哎哟叫唤,瞥了眼满脸纠结的俞问,极有眼色地主动离开。
没有外人在场,俞问憋了半天,终于得以阴阳怪气地开口“跟薛庭吵架了平时那么黏糊他,今天生病了,居然能想起我这个打入冷宫的俞贵人”
“我哪有很黏糊他”童淮又受刺激了,立刻吼回去。
俞问报之以更大声的吼“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啦你就是很黏他”
童淮“”
感冒了吼不过,他委屈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吸吸鼻子“那我现在不黏了。”
俞问“咋了”
童淮立刻闭紧了嘴。
从小学到现在,他有什么烦恼都会跟俞问说。
可是他现在却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换成俞问抽风给他告白他都不会这么茫然。
那可是薛庭啊。
见童淮眼神飘忽起来,俞问狐疑地摸摸他的额头“脑子烧坏了”
童淮阴森森地露出一口小白牙,意思是他吼不过,但可以直接上嘴咬。
俞问摇摇头,给他掖好被子,准备去客厅打个电话问问薛庭。
这小孩儿看起来像是被人用糖罐子砸倒了,晕晕乎乎的不在状态。
到底怎么回事
童淮的脑袋昏沉,眼皮也酸涩得厉害,乏得下一秒就能睡过去,却跟装了个有关薛庭的脑电波小雷达似的,立刻又窜起来,警惕地盯着俞问“不许告诉薛庭我生病的事,禁止通敌叛国”
嘿,前几天还好得穿一件校服,人跑完三千米脑袋都搁你肩上,今儿就成敌国了
俞问把他摁回去“行行行,睡你的吧,我给你爸说总”
童淮哑着嗓子嘶吼“也不许告诉老童”
俞问没辙了,翻了个白眼,干脆搬张凳子坐下“我谁都不说,成了吧。”
童淮的精神劲又没了,虚弱地躺下来,嗯唔一声,满心担忧。
万一老童和俞问知道薛庭对他心怀不轨,会不会把薛庭搞转学啊
太危险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周六昏沉地过去,周日童淮好转了点,只是仍发着烧,体虚无力。
医生开了张证明,建议请假。
不用去学校,往日童淮早乐开花了,现在却有些迟疑。
薛庭不知道他生病了,他要是请假不去,薛庭肯定会以为他在躲他吧。
可是去了学校,要怎么面对薛庭
他不想换同桌,也不想让薛庭和其他人坐。
他想和以前一样,跟薛庭一起上课,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
辗转反侧到傍晚,童淮咬咬牙,愣是不听俞问的劝出了院,回老屋拎起书包,然后又发现一件很倒霉的事。
最近上课的书和常穿衣服都搁薛庭那屋里呢。
但是不能怂。
男子汉要勇于面对。
童淮背着个空书包,还是去了学校。
俞问拗不过童淮,生着闷气,把他送到三班门前,拍了把他的后脑勺,转身从后门回了自己班。
隔着道教室门,童淮又踯躅不前了。
那晚他拔腿就跑,把薛庭晾在原地,不知道薛庭是个什么心情。
换作他,可能会气死。
他又不敢面对薛庭生气的样子。
去他爷爷的男子汉
童淮打退堂鼓了,折身准备溜回靠山别墅那边的家。
一转头,他撞上了抱手在后、不阴不阳冷笑着的章主任。
老章从鼻子里哼出两道热气,指了指三班的教室“进去。”
童淮“”
“又想逃晚自习,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你头发尖动一下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什么惊世血霉。
童淮苦着脸和老章对视了会儿,捏捏鼻子认下了,磨磨蹭蹭地推门进了教室,有气无力地回应一路上打招呼的,装作漫不经心地偷偷瞟了眼角落。
薛庭在座位上坐着。
童淮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坐里面了。
他不知道该对薛庭摆出哪种表情,最后决定暂时先冷一点。
教室里的灯光白晃晃的,童淮红着鼻头,停在座位前,声音哑哑的,因为鼻音听着有些绵软“让让。”
听到声音,薛庭就蹙了蹙眉,抬眼看了看他,起身让他进去,才问“吃药了吗”
童淮装聋作哑,当没听见,发现薛庭把他的书都带过来了,愣了下,从桌肚里随便扒出本书搁桌上,准备趴着睡觉。
薛庭“俞问”
干,就知道俞问是个通敌叛国的主
童淮怒火冲冲地转回头,目光撞进薛庭沉静漆黑的眼眸中,对方将他的反应看得很清楚,嗓音带笑“总算肯看我了。”
薛庭看起来很从容、很淡定。
仿佛前天晚上抛下两枚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说喜欢的人不是他。
纠结得要死要活的仿佛只有童淮。
童淮瞬间毛了,斜了眼前面那俩吃瓜群众,不准备让他们听热闹,朝薛庭勾了勾手指。
薛庭顺从地倾身靠过来,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童淮的脸上,听到他说什么秘密似的,压低声音“我很直。”
“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童淮别开眼,哼哼唧唧“我只把你当朋友,都说了我很直。”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薛庭一哂,没有恼,哄人般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蚌壳得撬开才能吐出珍珠,但又不能太大力,否则会伤到壳。
所以不能心急。
童淮听得出他的敷衍,气得牙痒,眼睛一横,扫到前排赵苟桌上的直尺,指了指那把直尺,最后一次严肃声明“我就跟那把直尺一样直,没可能弯的。”
薛庭淡淡盯了他三秒,忽然起身,把直尺拿了过来。
然后当着童淮的面,冷静地折了折。
这把尺子的可塑性惊人的好,柔韧性强,当即就弯给童淮看了。
薛庭又指了指他的一头卷毛,似笑非笑“跟它一样直”
童淮“”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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