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小说:将军只爱我的钱 作者:季阅
    清澈明净的琴声缓缓而升,“铮——”攀行至最高处戛然而止,留下一室寂静。

    众人围坐四方雅间,撩起轻薄纱帐睁眼看着,视线都被从顶楼一跃而下的舞女紧紧抓了过去。

    那舞女水蛇弯腰,纤细长腿光滑细腻,一路延伸至脚背,脚尖绷的很直。

    及地一臂距离,下坠身形攸的止住,乃是一个缠绵妖娆的贵妃飞天姿势。

    轻薄飘荡的纱衣随后才落下,缓缓覆在了身上。

    “好——!”掌声骤然起,一时间叫好声音和着银钱掉在地上的清脆声音错落不绝。

    那舞女背上缠着发丝一般细肉眼几乎不见的丝线悬于虚空,身下舞台则铺着大片金丝绣线细绒红布,除了喜庆好看之外,自然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二楼,东栏南角,一间略小一些的雅间中,刘副官探着头趴在凭栏上,脖子伸出去老长。

    他眼睁睁看着掌柜从台角处一拽,将那宽大红布无声缓缓撤走,连带着上头散落的银钱也一并拖走了。

    金贵奢华的红布之下,又是一块铺展整齐的金丝台布。

    “将军啊,”刘副官忍不住的“啧啧”两声,将脑袋收回来,愤恨的拉上纱帐,“就这一晚上,得的钱足够咱们三军吃整整一天!”

    愤怒完他仍不解气的说:“一天!早、中、晚!三顿饭!”

    另一人大刀阔马坐在美人靠上,随意的姿势牵扯着肩背的肌肉线条微微隆起,将转角处的衣裳撑成了凸起紧绷的弧度。

    他见手下副将如此气急败坏,朝下扫了一眼。正看到银钱被尽数装走,银块圆润的棱角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韩将宗收回明亮双眸,哼笑着骂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说话间,外头“哗啦——”一声碎响,二人一齐转头去看。

    对面一个不知哪家的有钱少爷,斜斜趴在栏杆上,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到那衣裳料子的贵气逼人,明亮暖昧的光线勾勒出那人伸出去的手,修长薄细的手指,白皙的手腕,透出一股冷淡又诱人的复杂感。

    提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的手一翻,里头的东西清囊倒了下去。

    台中顿时响起金钱砸在地上的“噼啪”声,十分动人悦耳。那竟是满满一钱袋子的银块、金球、珊瑚角、白珍珠……还有些看不清的其他贵重东西。

    场中顿时被掀起一阵起哄吹哨的高潮。

    更有甚者,直接对着那舞女喊道:“姑娘!我若是你,就跟了他!”

    “对!今晚就跟骆公子走吧!”

    欢呼调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不歇。

    韩将宗一挑眉,如星双眸打量起对面那个出手阔绰的‘骆公子’。

    年纪不大,眉目乌黑,唇色明显,眼睛形状若桃花,似乎是喝了酒的缘故,黑白不太分明,里头蒙着一层雾气。

    那人骤闻起哄声大方一笑,眼睛紧紧跟着一弯,眼周带着浅浅红晕的半月出现在了脸上。

    视线中更多了几分温柔多情的味道。

    周身都散发着纨绔花花公子的气息。

    “嗳!”刘副官提高了些声音,“将军!”

    韩将宗回过神,门边站着店内一个添水小奴,满脸的笑,轻声说道:“二位客官,今日骆公子请客,茶水吃食一律免了,您二位慢慢欣赏接下来的琵琶奏。”

    他要走,韩将军叫住他,下巴往对面一抬,“就是他?”

    小奴望了一眼,笑的见脸不见眼,“正是他。”

    “这么多钱,就为了跟那舞女睡一觉,忒奢侈了点。”刘副官叹了口气,酸里酸气的说:“还真是有‘莫惜连船沽美酒,千金一掷□□芳’这种人啊。”

    “是也不是,”那小奴听完笑了笑,似乎觉得他长了一副武夫的五大三粗样,竟然还会吟诗。

    不过下一刻就说:“骆公子有些不同寻常,喜好‘男风’,这点钱,算是纯打赏舞女儿的。”

    刘副官惊讶的张开嘴,韩将宗却根本不怎么信这种坊间传闻,随意笑了笑:“你一个添水奴,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奴一口白牙尽数咧了出来,笑的更加高兴了,“因为呀,这骆公子,正是咱们店大老板的长子。二位客官是新来的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啦。”

    韩将宗:“……”

    得,在人家的地盘酸主人,让人听了个正着。

    然而这小奴没有多说什么,见怪不怪的朝着他们一弯腰,提着长把子水壶往下一间去了。

    刘副官消化完了,不知是该哭还是笑,心思仍旧在钱上:“他扔了钱,回头又装回了自己的腰包,别人扔的钱,也装进了他的腰包,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韩将宗晏晏一笑,余光中那人已经放下纱帘,只能扫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虚晃人影,倚在青纱帐里侧。

    “唉,”刘副官叹了口气,片刻后又更重叹了一声,“唉!”

    “怎么?”韩将宗问。

    刘副官给他倒满一杯酒,自己也满上了,“朝中吵作一团,军饷久不到位,属下好伤感啊。”

    说着朝他一举杯。

    韩将宗想了想,确实好伤感,于是沉默不语的端起酒杯来,同他一起干了。

    洛阳的酒不似北方的烧刀子,有着南方酒独特的绵柔,喝一口缠绵在舌尖久久不肯走。

    非要比拟,女人比它诱人,它比女人够劲儿。

    主副将二人平日过的紧巴巴,今日有人请客,酒水全免不喝白不喝,二人你一杯我一杯,一杯接一杯,成了最后一批散场的人。

    子时街道不算安静,沉迷在两旁红灯酒绿中的人仍旧很多。

    ‘借酒消愁,愁更愁’这话实在不假,韩将宗看着热闹的人群,醉醺醺流连不去的官家子弟,甚至回想到刚刚一掷千金的‘骆公子’,深觉奢侈、糜乱,更加郁闷了。

    “走吧,”他望了望远方,“去……江家看看。”

    “这个时间去吗?”刘副官犹豫的问。

    韩将宗目视前方,眼皮之下深眸如渊,比夜色更加漆黑浓重,嗓音沉沉的说:“就这个时间去。”

    洛阳城太守兼廷尉江首逸,耄耋之年,黄土已经埋到了下巴颏上的岁数,这时间睡得正沉。

    骤然听闻北方来人,又是这个时辰,还以为是京中派来的查贪巡抚,心慌气短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儿孙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他由人搀扶着,去正厅接见来客。

    “韩将军。”江太守率领着家中老小,未进门就先行礼。

    韩将宗行进数步,托住他胳膊:“江大人不必多礼,深夜叨扰,我等心中实在不安。”

    江太守嘴里笑说着,“不妨不妨,迎来贵客,府中蓬荜生辉啊。”

    心中却在吐槽:既然心中不安,就不要大半夜的来叨扰,搞的我这个老头子觉也睡不好。

    韩将宗被他客气迎着往正厅中走,茶水即刻冲好送到桌上,冒着蒸腾热气,将身上寒气逼退了些。

    “惭愧,我就直接说了,”几人依次落座,韩将宗开门见山直接道:“北面不太平,只怕哪日就要开战,皇上的意思是,要增加南方地税,以地养兵,洛阳作为第一富饶地,希望江大人能做出一个表率来。”

    室内静可落地闻针。

    江太守端起茶盏来,一掀白瓷盖子,没拿稳,“叮”一声脆响,砸到了杯壁上。

    “请,请,”他才反应过来,招呼韩将宗:“深夜霜重,请将军先尝几口热茶。”

    韩将宗给他一个台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江太守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骤然增加地税不太可行,恐怕会引起农民反抗,自古动荡都是由民不安心而起,贸然执行怕是会引起动乱。”

    “江大人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韩将宗高兴的仿佛看到了知己,脸上带着一见如故的笑容,“地税不好征,但是这么多年江大人管辖的粮运、铁、盐、纺织,都是暴利产业,不如忍痛割舍一二,支援一下我等的饭食问题。”

    江太守:“……”

    “嗳呀,看看这豪门大宅,”韩将宗打量一眼厅中摆设和宽敞庭院:“想必支援个十二金不在话下。”

    十二金。

    折合十二万两白银。

    这哪是支援一二,江太守甚至想把命支援给他。

    他赶紧哆哆嗦嗦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压惊。

    “这个……”江太守抻了抻脖子,只觉的喝下去的茶堵在心口,梗的出气困难,“虽然,虽,众多产业运输从官道走不假,但是,但是,老朽可真没有贪污巨款啊!”

    确实没有贪污巨款,但是一般的款,还是有捞一点油水的。

    但凡高一些的官位,哪个都不是单纯靠着俸禄过活,两袖清风这种作风,只存在于贫困县中。

    水至清则无鱼,这已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韩将宗“哎”了一声,大方道:“这样吧,各退一步,十金就行了。”

    十金也要命。

    江太守看着他闲适姿态,怀疑他本就是冲着十金来的。

    什么征税,什么十二金,全是幌子。

    他再次端起茶盏来,递到嘴边也喝不下去,垂头半晌,鼻孔叹出一口气,“下官愿意响应朝廷,也情愿帮助韩将军,只是下官即便倾囊相助……”

    他艰难的伸出两根手指,“……也只能援助二金。”

    这老人一把年纪眼中闪着精光,不同于其他这个年岁的人一样精瘦干瘪,整个人像被凭空吹胖了。

    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微微弯曲,朝内佝偻,但是粗滚圆润,一看就吃喝极好并且注重保养。

    韩将宗却没有立刻回应。

    宽敞厅中灯光亮如白昼,室内阻隔了外头秋风,温暖而干燥。

    所有人的视线都驻在他身上,等着他开口,他却只端起茶水来,轻轻喝了一口。

    江太守同儿孙对视一眼,苍老嘴唇拉扯着周边肉皮一紧,片刻后,他下定决心,说:“最多,再加五千两。”

    韩将宗仍旧不吭声。

    “真的没有更多啦……”江太守眼角垂着,噘着嘴,险些哭出声来,“下官也不是财阀首富,真的没有太多钱,就这些,都是祖孙三代,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啊。”

    他表情滑稽可笑,站在韩将宗身后的刘副官抖了抖。

    韩将宗扫了他一眼,他立刻抿紧了唇使劲儿掐着自己手指头,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财阀首富?”韩将宗浓重剑眉一挑,顺着他的暗示,问道:“洛阳的首富是哪家?”

    江太守“哎唷”一声,为难的叹了口气,瞥见韩将宗黑了一半的脸色,赶紧说:“……骆、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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