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菜刀落在砧板上仅不过零点一秒，哪怕是最敏捷的蜂鸟，都没法捕捉到白言下刀的速度。
白言那十只葱根似的手指有如蝴蝶般在锋锐的刀刃间翻飞，已经不是赏心悦目这么肤浅的词汇可以形容的了。
刀尖如描画美人的眉目，轻而易举的便将鸡腿的骨头给卸了下来，再两面撒上新研磨好的盐和黑胡椒，搁在一旁腌制；他又取一颗洋葱，原本优雅的刀法却刹那间变得凌厉了起来，银辉在空气中划过了几十道轨迹，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半颗如玉石一般的洋葱，便化作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均匀屑末。
再用同样的刀法给红萝与蒜头卜切末后，是时候点燃炉灶，抹上一点儿橄榄油，放入蒜头和迷迭香，开始煎制鸡肉了。
鸡皮得要朝下先煎。
美拉德反应产生的风味物质正在与香料结合，产生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香气；再利用鸡油将洋葱红萝卜炒软，与黄油和泡好水的泰国香米直接在锅中混匀，再加入鸡高汤和切成一口大小的鸡肉，盖起来焖炖。
等到“咕嘟咕嘟”变成了“滋滋滋”，并且还有米饭焦化成锅巴的香气传来，白言便端起了浅浅的小锅，朝着崔晓琳走来。
“这是您点的西班牙风味鸡肉炊饭。”
他揭开了搪瓷锅盖，先是一层菡萏白雾，彻底的将崔晓琳的眼睛给迷住了；她用力眨巴几下眼睛，视线聚焦，才终于汇聚在那一盘散发着暖色光辉的精致菜点上。
淡黄的米饭，橘色的鸡肉块，还有点缀的青绿色欧芹碎和烟红色的甜椒粉，一瞬间便撞进了崔晓琳的眼底，像是冬日午后的一抹阳光，似乎在瞬间便扫清了积蓄在她心底的阴云雾霾。
在稍往后一点，浓郁的香气便迫不及待地钻入了她的鼻腔，然后化作了比闹闹还要柔软可爱的小动物，在她的心脏底下，开始撒娇了起来。
好像是在说：来吃我呀。
“咕噜…”
崔晓琳演了一口唾沫，拿起手里的调羹，舀了一勺混杂着多汁柔软蔬菜的米饭，上面再搭配一块鸡肉，然后迫不及待的一口吞下。
“好烫！”
但是……好好吃！
原本这种烹饪方法做出来的炊饭是很容易夹生的，但是经由白言双手烹饪出来的这道鸡肉炊饭，每一粒米粒似乎都吸收了油脂和蔬菜汤汁的精华，柔软得在舌尖上能够瞬间化开，直接滑入咽喉。
鸡肉外面的一层鸡皮被煎得脆脆的，而肉块却吹弹可破，门牙切断，立刻就有一股咸鲜的汤汁在口腔中迸发开来，明明油脂充沛，却一点都不腻人，反倒柔和得好像全身都包裹在了柔和都羊水之中。
崔晓琳呼出了一口热气，感觉自己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极大都治愈；她一口接着一口，根本没法停下自己舀起米饭和肉块的手，不一会儿，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炊饭，便全都落入了她的腹中。
她舔了舔嘴唇，多少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是肚子里已经被塞了个满当——这份饭的分量对于女孩子而言，还是有点多的。
“怎么样，还合口味吧？”白言为她续上了一杯薏仁水，然后露出了非常营业性，但是就是很讨小女生喜欢的微笑，“传统的西班牙式炊饭一般都是夹生的，因为他们要追求那种脆生和干爽的口感；但是我考虑了国人吃不惯生米的口味，所以稍微改良了一点点。”
“谢谢，非常好吃……”
薏仁水清冽的口感，一瞬间驱散了大脑内因为饱腹产生的困意，崔晓琳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突然又有些沮丧的低垂下了脑袋。
她的语气病怏怏的，近乎是嗫嚅般说道：“那个……结账吧……”
白言愣了愣，但是已经咸鱼化的他，非常严格遵守着“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的人生信条，所以只是笑笑：“总共38元，微信和支付宝都可以……”
崔晓琳调处绿色软件飞快的扫码付款，然后捏起自己的小背包，耷拉着脑袋飞也似的离开了。
白言看着她飞速消失在实现中的背影，不解得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整理桌上的餐盘和残羹冷炙。
没有客人之后，慵懒和咸鱼的气息迅速攀上了他的脸庞，连擦桌子都变得有气无力的。
今天我白言可是工作了四十分钟呢，真累！
他嘴里不断嘟囔抱怨，说道：“哎呀，好麻烦，我是不是应该招一位服务员的，还有再买一台洗碗机……嗯？”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白言感觉自己脚尖踢到了什么塑胶质感硬硬的东西，他皱了皱眉，然后蹲下身子，从椅子下面掏出了一把红色的破旧雨伞。
“真伤脑筋啊。”
白言敲敲额头，看着这把脏脏破破的长柄雨伞，只好将它放在了柜台下方，等待先前那位冒失的女学生回来认领了。
就在他的指尖离开雨伞的一瞬间，这把雨伞的温度突然变得极低极低，伞面的布料也突然变得滑腻，就好像用手轻轻抚摸过少女的肌肤，触感柔软又有弹性。
连室内的灯光，都在瞬间暗下了几度。
但种种怪异，也仅仅只持续一瞬，在下一秒便立刻恢复了正常，短暂得就好像是一个臆象。
白言没有在意。
或许他察觉到了，或许又没有。在将雨伞丢进柜台后面，收拾洗净好碗筷之后，他又躺回了自己的躺椅上，打开了一款手游开始完成他的每日任务。
“喵喵。”
闹闹叼起了自己的小饭盆，一屁股给墩在了白言的肚子上，不依不饶的咪咪乱叫，暗示这位铲屎官，该喂饭了。
“你都这么胖了，还要吃。”白言满脸不情愿地将这大猫一把抱了起来，叹了口气，“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小猫咪了，该学会自己给自己添饭了。”
“喵喵喵嗷！”我这是在给你锻炼身体，在这样咸鱼下去你的脑袋都要长蘑菇啦！
白言只是捏了捏它的小肥脸，笑道：“你和史蒂芬什么时候能化作人形，给我当服务员呢？”
“喵喵咪！”臭狗就算了，你怎么可以让可爱的小猫咪工作！
一人一猫正在激烈拌嘴，史蒂芬这只大黑狗则是兴趣缺缺地趴在一边打盹；突然，它的尖耳朵立了起来，还抖了抖。
然后它抬起了一直趴在大爪爪上的脑袋，警觉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
丁铃铃——
门口挂着的风铃，又响了起来。
白言脸上写满了“好麻烦怎么今天这么多人”的咸鱼表情，但是又瞬间被营业性笑容堆挤满：“欢迎光临，里面有很多空位，请随便坐……”
来者是一位少年。看起来还未成年。
他的脸上的婴儿肥没完全褪去，长相相当的甜美可爱，而他的脸上，带着甜甜的、又很忐忑的笑容。
他说：“请问，你们这个餐馆，招人吗？”
没有人能发现，那双闪亮亮像小鹿斑比的眼睛里，隐藏着浓厚到化不开的黑暗，与难以想象的巨大的偏执。
——终于，又再见到你了。
——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将你……
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那张脸，他悄悄地将手挪动到了自己的心脏处。
然后，
猛地捏紧。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与抒发出他内心万分之一亿分之一的惶恐，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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