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龄给何容睿的说法并没有让他感到满意, 何容睿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回去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下人进去打扫的时候, 地上全是碎片。
他依旧觉得不解气, 于是换上了马靴和便于打猎的骑装,利索地骑上快马, 人看着倒也英姿飒爽,如果忽略他那张怒气冲冲的脸的话。
他是当街纵马出去的,一路上疾驰,速度快得惊人, 狂乱的马蹄声吓得行人纷纷闪躲,他反倒哈哈大笑地挑翻了地上的箩筐, 听着背后众人不屑地唾骂他一声“呸, 小霸王。”
何容睿不像往常一样回头去找人家麻烦, 专注于跟路人过不去, 相反, 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山。
他进山的时候正好处于日落的时辰, 夕阳斜斜,温暖的金色撒在大地上,为地上还显得青葱稚嫩的小草渡上一层荧光。
何容睿手持弓箭, 闭着眼睛聆听身边的声响,草木一动, 他便放箭射去, 有时候准头很利, 一击必中一只野兔或者一只野鸡,有时候却时乖运蹇,连一只麻雀都没猎中,足以看出他心神的不集中。
他瞄准了一头鹿,正准备放箭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生生把那头鹿给吓跑了。
何容睿烦躁地甩掉了弓箭,怒道“小五,是谁在前面吵不知道本少爷在这里吗还不快把人给我抓过来”
一阵窸窣的声响从草丛中传来。
何容睿的贴身小厮小五头顶着草屑冒了出来,张着一口大白牙说道“少爷,是赵二公子上山来了。”
何容睿一听是赵鹤德,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赵鹤德他来做什么”
“这小的瞧着,他好像是追着林家小公子来的。”
“林家小公子他不是傻了吗”何容睿眉头夹得更紧了。
林家小公子他还记得,这人当初最喜欢跟在赵鹤德身后,几乎可以说,赵鹤德当初做的每件坏事,都有他的手笔,有时候甚至还唆使赵鹤德干些丧尽天良的事,人没傻之前,跟他和赵鹤德一样,都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要不是他当初用了他的马,自己也不至于摔伤了手,在床上休养了那么久。
本来是想找他算账的,然而人傻了,这账便也算不下去。
这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回怎么又跟赵鹤德搅合在了一块
小五似乎看出了何容睿的疑惑,犹豫道“少爷,我听着赵二公子说的,好像是林小公子在没傻之前给他戴了绿帽,还跟他夫人好了好几年。”
这话一出,何容睿的记忆瞬间被调动起来,脑子里率先想起叶瑾宁之前说过的话。
我见过喜欢养乌龟、养蛐蛐、养猫养狗的,还真没见过喜欢替人养孩子的。
“养孩子,绿帽”何容睿诧异地瞪大眼睛,又被叶瑾宁估中了
他心神有些震,咋舌道“她怎么就那么神呢”
其实要不是叶瑾宁太坑,他也不至于对她的观感那么复杂。
既暗戳戳的崇拜她,又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没认识过她。
一想起她先前中途跑路,害得他在赵立笙面前好一阵没脸,他就气得磨牙。
他咬了咬指甲,很快就想开了,咧开嘴笑道“有好戏看了,小五,我们走,去看戏。”
何容睿骑着高头大马就过去了。
小厮只能在后面追着跑。
何容睿还没到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了赵鹤德的身影,他正挥着一把刀坐在马上追杀林怀,那双眼睛杀气甚重。
“哥哥你为什么追我呀”林怀傻是傻了,身上也邋遢,但耐不住那张脸白净,至少比赵鹤德好看多了,难怪能给赵鹤德戴绿帽。
何容睿认同地点头。
“你还敢问林怀,亏我当初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乌龟竟然睡了我婆娘,我今天不杀你誓不为人”
何容睿双眼一亮,寻了个方位正想好好观摩这出大戏,转个身的功夫,回头他就愣住了。
只见赵鹤德都追杀到林怀跟前,林怀也跌在地上尿了裤子,逃无可逃,诛杀林怀是板上钉钉之事,那刀还能失了准头地砍向自己的马,马儿前蹄被砍了一刀,发出巨大的嘶鸣声,那前蹄摔进了地里,把赵鹤德甩下了马。
赵鹤德本还好端端的,结果自己站起来没站稳,又绊到了自己的脚,狠狠地砸向马受伤的前蹄,马儿二次剧痛,高高扬起了前蹄。
后面的场景有点血腥,何容睿没看清,赵鹤德一条腿就已经被马给踩断了。
霎时间,赵鹤德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空。
“”
这一番神操作令何容睿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赵鹤德在表演杂技
他站在原地半饷没反应过来,赵鹤德的护卫动作倒是快,几乎在赵鹤德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冒了出来,动作迅速地将人扛下了山赶回去救治了。
何容睿一脸懵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严重怀疑不是自己的眼睛坏了就是自己看错了,他迟钝地看向林怀,被林怀身上的尿骚味呛得嫌恶地皱起了眉。
林怀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向他,奇怪地问道“那个大哥哥也太傻了,为什么要把腿伸出来给马儿踩呢伸出双腿不是更好玩吗好傻哦,比怀儿还傻。”
何容睿“”
神他妈把腿伸出来给马儿踩,这傻子还想让赵鹤德废掉双腿
何容睿满头黑线,被傻子说傻,何容睿以后恐怕都无法直视赵鹤德了。
也是,能让跟班给自己戴绿帽好几年没发现,想害别人,别人没害成,反倒害成自己的。
何容睿也是头一次见。
这是有多蠢才能做到
他阴着脸,头一次有种便秘的感觉。
吐不出咽不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一想起盛京城的老百姓一向都把他与赵鹤德相提并论,他就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严重怀疑以前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不是也跟赵鹤德一样蠢
只要这般怀疑,他就食不下咽,一度消瘦到叶瑾宁以为他是在难过失去了赵鹤德这个好朋友。
何容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憋出了内伤,差点举刀杀进叶府。
值得一提的是,看了一场闹剧之后,何容睿先前的郁闷倒好了不少。
在赵鹤德出事的同一时间,一张烫手的请柬送到了叶府。
叶家的人看到里头的内容时,脸色都是一阵古怪。
那是九皇子姬嘉洲送来的请柬,说是下月初就是他的生辰宴,邀请叶元狩携其三子一女参加他的宴会。
这三子不用怀疑,肯定是家中这三个儿子,但这个一女,指的是谁
家中尚未出嫁的女儿中,除了叶瑾宁,还有个叶宣然呢
撇去这个不说,他们一家子与九皇子私底下并无交情,九皇子殿下又是为什么邀请的他们
叶奕城三兄弟都觉得奇怪。
叶邵寅把叶瑾宁拉到一边,试探地问道“我的好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九皇子见过面吗”
叶瑾宁不明白他要问什么,还是诚实地摇头,“没见过。”
“那你认识他吗”叶邵寅的心提了上来,呼吸有些凝重。
一直到叶瑾宁的一句不认识,才让他松了口气。
他气一松,人走了回去,拉着叶奕城和叶嘉凯到角落里讨论去了。
“大哥,你说九皇子这是何意为什么只要求我们带一个女儿”叶邵寅不解其意。
叶奕城皱了皱眉,他淡淡地看向叶邵寅,眸光暗含深意,“你还是想想,九皇子为什么邀请我们吧”
叶奕城说话淡然如水,还是让叶邵寅身子一僵,“这我哪里知道”
他为姬成泽效力一事,没跟任何人说过,叶瑾宁知道那都是意外。
但方才叶奕城的目光让他恍惚有了种好像他已经察觉到什么的样子。
“哦是吗”叶奕城没有追着问。
叶嘉凯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他凑上前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带六妹妹去呢”
“你想她去吗”叶奕城的眸光落在叶嘉凯身上。
“不想不想,一点都不想,”叶嘉凯受到不明惊吓,抗拒地摇头。
“你呢”叶奕城看向叶邵寅。
叶邵寅被呛得咳嗽不止,“大哥你开什么玩笑六妹妹那是能带的人吗你们也不想想,这万一她看到九皇子,嘴欠地说九皇子会死于非命,不得善终,到时候,究竟是九皇子死于非命还是我们哥几个死于非命确定明年这时候九皇子的生辰宴,不是我们哥几个的忌日难保我们一家子不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叶奕城和叶嘉凯顺着叶邵寅说的话想象了那副画面,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深觉有理,于是纷纷歇了带上她的念头,觉得带上谁也坚决不能带上叶瑾宁。
叶瑾宁就是一道催命符,带上她,自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瑾宁耳朵微动,敏感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刚吃了块糕点,嘴角还沾着糕点屑,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我吗”
三兄弟背脊一僵,头皮发麻。
叶邵寅干笑地回头,“没有的事,妹妹你想多了。”
叶瑾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悦地蹙了蹙眉,“你撒谎。”
“咳”叶邵寅心虚地挪开视线,真怕叶瑾宁又冒出一句撒谎要入地狱这句话,只得说道“我们这不是在讨论九皇子的生辰宴要不要带上你吗”
这话一出,叶瑾宁眼前一亮,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中含着期待,“这是要带我去吗”
“那自然是”不带的。
叶邵寅不想说违心的话,但一接触到叶瑾宁那双澄澈的眼眸,他就控制不住地说了句,“带你去的。”
说完,他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就不理解了,明明这么恶劣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双干净如孩童的眼睛呢好像世间所有的污垢都进不了这双眼,她只要稍微示个弱,用这双眼睛怯怯地看着对方,就没人能拒绝得了。
叶瑾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说了一句让他们哥三个呕血的话。
“我就知道,三位公子离不开我,竟喜欢我喜欢到,到哪都必须带上我的程度了吗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们的。”
“”
多大脸
叶奕城、叶邵寅和叶嘉凯三人如遭雷击,这是有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种话他们喜欢她这是什么神仙误会才能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心头哽血,看着叶瑾宁一副正在划分阵地,把他们划进自己保护圈的姿态,实在是不知道让他们说什么好。
他们是很想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来一波否认三连,可一想到叶瑾宁下一次张嘴可能会说出更冲击灵魂的话,他们就只能生生地将这口闷气咽下。
算了,总归是自己的妹妹,她开心就好。
并不是
夜风习习,明镜般的月亮高悬,细碎如流沙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上,四月,是杏花盛开的季节,此时的东宫正被杏花团团包围,院子里白色的花朵伸到了窗台边上。
姬成泽穿着襟口略敞的月白牙单衣,黑如绸缎的长发随意披着,只用一根红色的丝带将耳边的两簇发丝别在脑后。
他伸手接过飘落的花瓣,递到鼻尖下轻轻一嗅,随即微微皱了皱眉。
“可惜了,明明长得这么好看。”
他将杏花一丢,转身之际头有些晕,人虚晃了下,一道黑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伸出双手欲接住他。
姬成泽“”
顾寒一张冰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依稀还能看出他的紧张。
姬成泽看了看他,疑惑地问道“阿顾,你这是要扶我吗”
顾寒惜字如金地嗯了声。
“为何扶我”
顾寒很少说话,除非必要,他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怕您晕倒,提前防备。”
这种事还能提前防备的
他心里有了个猜测,于是问道“可我已经很久没晕倒过了呢,你这提前防备怕是没了用处。”
顾寒似乎被姬成泽的回答搞得有点懵,他想了片刻,说道“何府,皇上来后。”
“”
姬成泽有些愕然地看向他,这孩子该不会跟他的父皇一样,被他拙劣的演技给骗了过去
“您在何府,跟皇上来了以后,都晕了。”
还真是。
姬成泽控制不住地咯咯笑了起来。
顾寒疑惑不解,没有发问。
姬成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顾,那两次是装的,不是真的晕倒。”
顾寒身子一僵,有几分震惊,原来这种事情还可以假装的
他明白自己也跟那些人一样上了当,人有些窘迫,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姬成泽虚虚掩了下嘴,轻轻笑了笑,“没关系的,阿顾,有时候头脑里没装那么多东西,人才不会乱想,不会思虑过重,反而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顾寒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悲伤,他想安慰他,但嘴笨拙舌的,越想说话,脸上就越沉默。
就听得姬成泽说道“就像你这样的,日后被娘子欺负了,才不会察觉出来。”
真好,他都有些羡慕。
顾寒“”
娘子
姬成泽低头笑了起来,把顾寒笑得更想逃走了。
他也知道不能逗得太过,缓了缓笑意后才看向窗外的花海,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似有似无的忧虑,他叹息道“阿顾,这东宫是不是太安静了些或许我该听父皇的建议,为它寻一个女主人了,你说是吧”
顾寒不解其意,沉默不语。
姬成泽想起了他为姬龄谋算何家人时,他的父皇过来看他,临走前说的话。
“玉儿,朕多希望你能健康地过完以后的日子,可万一你走在了朕的前头,朕又该如何面对没有你的皇宫哪怕你留个有你血脉的孩子给朕,朕每天看着他也是一个安慰。”
“太傅的嫡女也快十五了吧”他那绵长的叹气犹在耳边。
太傅的女儿
姬成泽的眸光闪了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你说,叶家的姑娘如何有她在,这东宫恐怕会热闹一些吧”
如果叶奕城今晚当值,他恐怕会忍不住地吐槽一句。
不是会热闹一些,那简直是鸡飞狗跳,不对,鸡犬不宁
顾寒下意识地望向他,脱口问道“叶家的哪个姑娘”
姬成泽失笑地摇了摇头,“叶家的姑娘,我只认识一个。”
顾寒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浓密的睫毛下,落了层阴影。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无意识攥紧。
他忽然就觉得,姬成泽之前所说的,他会被娘子欺负而不自知的场景,好像一下子就糊掉了。
不对,他有娘子这种东西吗
哦,他好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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