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 别发呆了,组长过来了。”旁边的人碰了碰他的手拐。
唐禹愣了愣,随即就有条不紊的处理手下的鞋子。
组长赵华见唐禹又动了起来,目光扫视了他一眼,转身去督察别处。
方才推他的那个人叫周建东,两人的工作岗位隔的近, 相处的时间久,算得上是深交的好友。
霍强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虽说才二十六岁,在旁人看来就不能叫小霍了, 所以周围的人都叫他老霍。
“ 你也别忧心, 要我说啊,你媳妇这胎肯定是儿子。”周建华也知道好兄弟最近心神不在,这两年计划生育抓的紧,偏偏老霍家都生了两个姑娘了,还没生出一个儿子,弟妹还因为超生丢掉了供销社的工作, 这肚子里的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更何况老霍本来就是薛家的上门女婿, 这关系就更复杂了。
“ 我没事, 刚才是在想事情嘞。”唐禹裂开嘴笑了笑。
在周建华看来就是在强颜欢笑。哎,要是他遇上这种糟心事, 估计也是整日整日的烦心。
唐禹现在工作的地方是鞋厂,待遇还算不错。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唐禹轻车熟路的走到停车处推出自己的自行车, 骑上就往家的方向溜去。
原身叫霍强,十六初中毕业下乡做知青,1978年赶上高考回城,虽说高考落榜,但到底还是回了城,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霍家兄弟四个,霍父霍母都是普通职工,他排行老三,也不是说父母不宠爱,但是孩子多了,能给每个儿子的东西有限。
等他回城后,不到六十平方的小屋子住了祖孙三代。大哥一家,二哥一家,小弟正谈恋爱,听说已经跟女方定下来了。
他这个从家里消失了四年又回来的人就显得多余,曾经属于他的小床铺早已经被两个侄子占据。
霍强回城后,都是在厨房里打地铺过夜。
这时候,正好薛家有需要,两家就这样结了亲。
薛佩雯也是下乡知青,不过和霍家不同的是,薛家只有一个双儿女,老两口心疼女儿,就想着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也不至于受欺负。
虽说薛佩雯比原身大三岁,并且在乡下嫁过人生过两个孩子,但人家家境好,娶了薛佩雯不仅能得一份工作,还能搬到老丈人家里,好歹有个住处。
原身就做了上门女婿。
在这个时期,知青返城抛妻(夫)弃子再正常不过了,薛佩雯也是抛弃了乡下的丈夫和孩子才回来的。
而霍强死后的执念,来源于家中的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的人生,每一个都可以写成一个悲情故事。
而悲剧的来源,始于薛佩雯抛弃在乡下的一儿一女。
“ 姥姥、妈妈,爸爸回来了,可以开饭了。”薛梓彤一见到爸爸的自行车就往回奔跑。
因为是上门女婿,所以生的两个姑娘都姓薛,大女儿叫薛梓彤,今年五岁,二女儿叫薛梓岚,今年两岁。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已经八个月了。
鞋厂离薛家比较远,所以相比同样在厂里上班的薛大哥大嫂,他回来的更晚,全家人都坐在饭桌上了,只等他回来就开饭。
“阿强,快来吃饭。今天做了蒸鱼。”薛母招呼他坐下,乐呵呵的递给他一双筷子,这条鱼还是她大老早去排了老长的队才买回来,主要是女儿快生了,要给她好好补补。
或许是因为今天有了肉食,一家人的热情十分高。
吃饭间,唐禹私下偷偷观察了原身的妻子薛佩雯,果真如记忆中的那般,长得很苗条漂亮。
这种漂亮,更像是后世的那种清纯小花旦。虽说怀着孕,皮肤却光滑细嫩,用后世的话来说,像是打了滤镜一般。
薛佩雯里面穿着绿色的长裙,外面罩着米色的针织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会抛夫弃子。
“怎么了?”或许是唐禹打量的眼神有些强烈,薛佩雯夹菜的手顿了顿,转了一个弯,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唐禹的碗里。“快吃吧,这几天你也累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两人同床共枕六七年,看着他整个人穿着灰仆仆的工作服,硬朗的脸上带着疲倦,薛佩雯心里有些心疼。
虽说薛家的房子只有八十平方米左右,但是在八零年代,算是不小了。更何况人也不是那么多,相对别家来说十分宽敞了。
连薛梓彤、薛梓岚两姐妹都有独立的小卧室。虽说这个小卧室是客厅隔出来的。
晚上吃了饭,薛老爷子、薛大哥围在客厅里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薛大嫂在厨房里忙碌,收拾饭碗。
虽说婆婆不上班,平常的家务都归婆婆,可是她毕竟是做儿媳妇的,因为上班不用做饭带孩子也就算了,但下了班,吃完饭碗总是要洗的。
不然丈夫看见了又该跟她闹脾气了。
薛大哥是个孝子,同时也宠妹妹,不然他自个有两个儿子,何必同意让妹妹招个上门女婿跟他儿子分家产?
吃完饭后,唐禹就扶着妻子出去散步,这一胎吃的有点多,肚子比前两个大,医生交代要多下床走走。
“ 要不咱们去你妈家?”走着走着,薛佩雯戳了戳他的胳膊,其实两家离得不是很远,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唐禹低着头想了一会,以往每次去霍家,霍母都会让他们点东西带上,有时候是半斤红糖,有时候是几斤细面。
因为家境不富裕,三儿子被他们家送去做上门女婿,霍家几个兄弟心里都亏,所以对于老娘的小动作就当做没看见。
每家过的都不容易,唐禹摇摇头,扶着她往回走,“ 不去了,你怀着大肚子,走太远了不好。小心动了胎气。你想吃什么,我明个下班了给你带。”
“真的?那我想吃奶糖。你明个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给我带点。”薛佩雯眼睛亮了亮,她顶着一副清纯脸,实则芯里是个吃货。
她想去霍家,不仅仅是因为霍母会给她塞东西,更大的原因是霍母手艺好,能做出来许多和她口味的零嘴。
毕竟,霍家有的东西,薛家也不缺。
第二天一大早,唐禹就老早的起床。鞋厂里生意好一段时间,坏一段时间的。好的时候就天天加班,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生意不好的时候,你坐在车间里嗑瓜子聊天都没人管。
这两个月,由秋转冬,正处于旺季,所以唐禹整天忙的都不见人,也没跟妻子有过多交流,等他闲下来的时候,薛佩雯已经住进了医院待产。
那个将来会成为劳改犯的儿子快要出生了。
产房门口。
霍家人和薛家人两家的大人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霍母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应当是在拜神求福,说什么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薛父定定的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苍老的脸上满是焦虑。唯一的小女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遭罪,薛父心里也不好受。
时间一刻一刻焦急的过去,产房门口终于打开了,先抱出来的是孩子,两个亲家母一路跟着护士把婴儿送到婴儿房。
不一会,薛佩雯就被护士们推着从产房里转移到普通病房,虽说这胎有些大,不容易生,但算起来,这事薛佩雯生的第五个孩子,应当不那么痛苦才对。
“怎么样?”薛母推开唐禹挤到薛佩雯床旁,看着女儿虚弱的模样心里难受。
不同于平常娇花般的模样,此刻的薛佩雯像是枯萎的鲜花,看起来虚弱极了。
薛佩雯砸了砸干燥苍白的嘴唇,扫了一眼病房,嘴角微扬,沙哑着声音安慰道:“妈,我没事。”
“喝点水吧。”唐禹见被挤了出来,就躲在后面从热水壶里倒热水,两个杯子换着倒腾,才把热水弄成温水。
见女婿这么贴心,薛母下意识的看了看女儿干涩的嘴唇,把床边的位置给唐禹了让出来。“ 快喝点吧,刚才我们在产房外面听着你一直在叫,嗓子肯定都疼了。”
唐禹扶着薛佩雯起来抿了两口水,她感觉嗓子舒服点了开口看像丈夫,“ 孩子呢?”
“ 应该是还在婴儿室里。”唐禹皱了皱眉,方才他看两个娘都围着孩子就没有凑过去看,光顾着盯着薛佩雯这个产妇了。
“ 哎呀,是个男孩呐。阿强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了,哪里顾得上看孩子吆。”三儿媳妇这次生了一个孙子,霍母心心念念着三儿子终于有后了,此时见儿媳妇缓过劲来,笑嘻嘻的打趣着。
一听是个男孩,薛佩雯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给丈夫留了一个后,不是说女儿不好。本来做上门女婿就有些憋屈的慌,若是还没有一个亲生的血脉继承香火,她实在是对不起丈夫。
薛佩雯读到初中毕业,但观念里还是有些传统。
听婆婆说丈夫关心自己,薛佩雯心里涌上甜蜜的味道,就像是新婚那会,如漆似焦的感觉。但一想到自己拼命生下来的儿子,丈夫看都没看一眼,心里有些堵的慌。
薛佩雯白了丈夫一眼。
莫名收到丈夫白眼的唐禹只好装作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薛佩雯没有那么坏,她抛弃在乡下的孩子,也是有一点点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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