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 你昨晚几点离开的?”年长的官差看着一地的废墟不紧唏嘘,好在昨晚着火时呼救及时,不然这连着一片的店铺都有可能烧着了。
几十条人命啊, 都可能在睡梦中死去。
“大概戌时, 就是黄昏太阳落山时, 昨天大嫂去看大夫时说怀了, 半下午托人给我带了口信让我晚上早些回家, 一家人庆祝庆祝。我昨晚……黄昏时就关了店………”
“官爷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啰里啰嗦一大堆做什么。”跟在老官差后面记录的年轻官差不耐烦的皱皱眉头。老百姓们说话就是麻烦,自己都糊里糊涂的, 啰里啰嗦的一大堆他怎么可能全都记录下来,都不能捡一些重要的信息说?
“对不住官爷,我………”陆贵被官差问话本来就紧张,看见人家要发怒更加害怕, 连忙弯腰道歉。
年长的宋逍转身说道,“哎,小赵,你让他慢慢说。”
“你说说店里有什么火星没?都放在哪?”宋逍又问道。
“ 没没,我们店里就柜台上摆了一盏油灯, 库房里怎么可能着火呢。要是我昨晚在这里守夜, 说不定店就不会被烧了……”
“说不定是你忘了,昨晚你走的时候没把油灯熄了。”小赵用笔杆抵住下巴思索道。
“ 没, 我……熄了,肯定熄了。”陆贵迷茫的摆摆头,此时遭到了质问, 他竟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熄没熄灯。或许、可能他应当是熄了的。
可是若是他熄了灯,那为什么店里还是着火了,是不是他记错了,当时是他没熄灯,所以才导致店里着火了?
陆贵有些头晕眼花,都是他的错。那么多好布料,一把火什么都没了。
“行了,你再仔细想想。”宋逍见他一满脸疲惫的样子,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候。昂头对周围看热闹的人问道,“ 昨晚是谁先呼救的?”
一个人高声答道,“ 是老刘。昨晚我是被他的声音吵醒的。”
旁观人齐齐道,“对对对,是老刘。”
老刘连忙摆摆手撇清自己的关系,“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听到隔壁胖婶的声音才出屋的。”
旁观人齐齐道,“对对对,是胖婶。我们记起来了,就是胖婶嘞。我一起来啊,就看到库房那边着了,火蹦蹦的往上冒啊。”
胖婶一听到别人牵扯到她,害怕自己被官爷拉到大牢里,怒目而视瞪着老刘,“你放屁,当时第一个喊走水的人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老娘也是听到声音才爬起来的。”
旁观的人嘀咕道,“那就是老刘喊的。”
“哎哎,不是我不是我。”
这样事情又回到了原点,第一个喊走水的是一个男人。可是老刘又说不是自己喊的。
眼见百姓们又哄闹起来,小赵不耐烦,他将笔录收到布袋里,瞪了陆贵一眼,“行了,这就是自然失火。别吵了。就这事还要还要报官,我们官爷怎么管得过来这种小事。宋叔,咱们回去吧,咱们返城还赶得上午饭。”
宋逍没反驳,凭借十几年的经验,他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他好奇看了一眼人群之外的那个人,据说是这家店铺的店主。这人也真是倒了霉。
唐禹一边在废墟周围走一边思考,其实他怀疑这件事是人为。
他近月的生意红红火火,家里也慢慢富余,青石镇对布料的需求料是有限的,他的布料卖的好,别人的布店就生意惨淡。最大的可能应当是竞争对手蓄意而为。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慎失火。如果是这样他只能认栽。
吴江见他皱着眉头,安慰道:“福弟,你别担心,为兄这里还有银子,足够你东山再起。咱们再去买些布料,重新租铺子也是可行的。”他记得福弟同他说过,这些银钱是他们三兄弟攒了好几年的凑齐的。
现在一场大火不仅烧光了布料,怕是店家也要找他们赔钱,毕竟店铺全权凭租给他们,如今着了火,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唐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思了一会儿问了句,“吴江兄,你说,这火是自己着起来的吗?”
吴江是个江湖人,平日里粗枝大叶不拘小节,但他到底是从高门大宅出来的,心思也不蠢。经福弟这么一问,突然觉得这件事不像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怎的?这火难道不是自己着起来的?”
“熊个奶奶的,要真是有人估计放火烧了我兄弟的院子,让我逮到了定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尝尝吴爷大刀的滋味。”
唐禹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俩个准备返城的官差,两人显然是想敷衍了事。那个年轻点的官差刚来还没问情况的时候就断言说是自然失火。
在古代,像这种情况百姓们只能自认倒霉。
官差是指望不上了,唐禹决定自己还是到处勘察一下,他当过神探的个世界教会他:只要是犯罪,就一定有破绽。
假设真的是有人纵火,那他是怎么从前面的店面到后面的布仓呢?毕竟听说是布仓先着火,然后才蔓延到门口的。
唐禹围着院子转了一圈,用手比划一圈,发现墙有一人半高。若是想要翻墙而去,除非是功夫了得的人,否则爬上墙头一定要用东西垫着脚才行。
墙是公用的,他租凭的这家店铺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平日里用来可以喝茶休息的,若是贼人想要从隔壁院翻墙进入,肯定会惊动院子里住的主人。
亦或者,就是隔壁的放火?不对,一个隔壁胖婶是家里是做豆腐的,另外一家是卖酒水的。两家跟他无冤无仇,没道理。
唐禹决定先观察观察两家人再做定论。
吴江见福弟在观察,他也照样学样,说不定能有发现,他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踢到铁块,“哎吆,臭铁块。”
唐禹听到声音,立马从废墟堆上冲下来。“怎么了吴江兄?”
“嘿嘿,没什么。”吴江不好意思的蹭了蹭踢疼的脚,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怕疼,别扭的伸出刚捡起来的铁块,嘟囔道:“就是一把锁。”
火的确不小,大门因为是木头做的,早已经烧成了灰烬,而门锁是铁制成的,只不过是烧黑了而已。
唐禹从吴江兄手中拿过铁锁,来回检查一遍,发现并没有被撬锁的痕迹。
可是贼人既不是翻墙而入,又不是从正门而入,那为何库房先着火又烧的最厉害?
倏地,唐禹灵机一动。
“吴江兄,咱们得跟房主说一声啊,这屋子烧的这么严重,咱们还要商量一个赔法。”
吴江整日里没事做,他又不用赚钱养活自己,只要饿了能有口热饭吃,钱不钱的他不甚在乎。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跟在福弟身后报命。
自然是唐禹走哪跟哪,说啥做啥。
路过陆贵的时候,唐禹让他回家去跟玉娘报一声平安。玉娘昨天查出有孕,唐禹怕她受不住惊吓伤到了身体、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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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门口开着,家里应当是有人在的。
唐禹高声站在门口喊了声,“ 董哥董大嫂,在不在?”
“哎,来了来了。”董大嫂听到有人叫,放下手里的铲子、解下围裙迎出来。“嘿,我当是谁呢。陆大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喝杯茶。”
唐禹两人跟在董大嫂身后进了院子,他从进门起就开始观察她的神态,恐怕董大嫂连失火的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董家住在东面,店铺在西面,横跨了整个青石镇的距离。一上午的时间消息还传不了那么快。。
若是董大嫂知道消息才有鬼呢。
“ 嫂子别给我倒茶了,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说啊,你家租给我院子,昨晚……着火了。”
“什么?着火了。”董大嫂惊的手抖,她颤颤巍巍的放下手里的茶壶,不可思议的问道,“ 整个店铺都烧没了?”
吴江哄声道, “可不是,整个店铺都烧没了。”
“我的天哪,整个铺子啊。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天天不务正业,跟着一群狐朋狗友。他们家没别的营生,就指望着两个铺子的租子养活一家人,现在一个铺子已经烧了,这可怎么办啊。
“嫂子你别担心,说实在的,这铺子毕竟是租给我后烧着的。我陆家愿意赔一部分钱。”董大嫂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唐禹怕自己再不说话,她就恨不得去投井才好。
董大嫂这时候才想起来,好歹能从陆家捞出一些钱财,连忙自言自语道,“对对对,你家是要赔的。那你们先等着啊,我相公出门了,你们先等着,等他回来再商量。大郎,我给你倒茶,你先喝。喝茶,先等着。”
吴江稳稳的坐在板凳上,江湖人恩怨分明,正义感强,他见董大嫂害怕他们逃跑,安慰道:“嫂子放心,我们不会走的。”
他们这趟来就是为了赔钱的。吴江摸了摸胸口装的银票,随时准备为福弟做贡献。
“那就好,那就好。”董大嫂心不在焉的盯着门口,盼着中午的时候相公能早些回家。
不一会儿。
“娘,开饭咯。儿子你都饿晕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少年还没进门,他的大嗓音就传到几人耳朵里。
“大郎,别喊了。”董大嫂叹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责备儿子。
她和丈夫就生了这一个孩子,董家的老老小小都把儿子当宝贝疙瘩一样宠着。盼望着光宗耀祖,能有一番造化。董博小时候还咬牙送他去了学堂,指望儿子能有出息,没想到好的没学到,坏脾气却学了一身。
“娘,饭咋没做好呢。”董博去厨房里浪达了一圈,发现火都要熄了他娘也不管。
董大嫂愁眉苦脸,“哎,吃什么饭啊,咱们家的铺子昨晚烧了。”
董博顿了顿,警惕的看了唐禹两人一眼,“ 什么?咱们家的铺子烧了。”
眼睛转了两圈,他蹦起来斥责道,“这两个是不是就是租咱家铺子的人?娘,让他们赔钱啊,咱家铺子就是租给他才烧的。”
董大嫂连忙哄住儿子,跟哄孩子似的安慰道, “ 大郎,别闹。他们就是来赔钱的,等你爹回来商量了才能赔钱啊。乖,娘屋里有你最爱吃的栗子糕。”
董博一听人家就是来赔钱的,才镇定下来,屁颠屁颠的跑进主屋拿东西吃。
唐禹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主屋的方向,“董大嫂,你也知道这铺子是没了,但它是自然失火,我家的货也全部烧没了。按规矩我能赔的银两有限,也只是赔偿店铺总额的二分。”
董大嫂还没开口,董博一下子从屋子里蹦出来,他嘴里鼓包包的,趾高气扬的开口说。“你瞎说什么呢。铺子是在你手底下被烧的,自然是要赔一间铺子给我才行。否则我就告官,让差爷抓你进大牢。”
“ 大郎,你听我说,这火它毕竟是自然灾。情理上,我能赔的只有二分罢了。就是上了衙门里,官老爷也会这么判,说不定还会判的更少甚至没有。这是天灾啊。”唐禹耐心的解释,董大嫂也跟着劝说,让儿子别意气用事。
董博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踹踹不安,他攥了攥手中的荷包,觉得里面的十两银子膈手的很。
唐禹眼孔微缩,“ 董大郎,这件事啊咱们也只能认栽了。吃了亏也只能咽在肚子里。要是别人故意放火,抓到他,咱们就能让他赔钱,你家的店和我的货都能让他全额赔款。可这是天灾啊,我们只能………”
唐禹话还没说完,董博撒腿就冲出了院子。
董大嫂和吴江一脸懵,不知道少年是抽什么风。
三人也没去追,唐禹坐在院子里喝着茶等了一会董父就回来了。
唐禹跟他说明了情况,签下了一张二十两的欠条。
出了董家的大门,吴江才开口问道,“福弟,方才董家大郎跑什么啊?”
“他心虚气愤。”
“心虚?气愤?”吴江不知道什么意思。
“方才他进屋的时候听说自己家的店铺被烧了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这是他的心虚。”
“在听说即使上了公堂我也只能赔二分,而放火的却能全额赔款后,他开始愤怒。”
“ 喔,原来这火就是那小子放的?当真是害人不浅,你当时怎么不叫我抓住他。”吴江气呼呼的准备转身追人,手中的刀柄攥的紧紧的。
唐禹安抚住他握住刀柄的手,“不是他做的。”
“为什么?”
“因为他荷包只不过有十两银子的分量。”就是再蠢的家伙也知道,一间店铺值百两,董博是家中独子,说不好听的,他父亲即使现在一命呜呼,家产他能一分不少的继承。
既然财产都是他的,董博又何必为了十两银子烧了自家的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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