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唐突了。”纪北临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复又问道,“县主是刚从二公子那里出来吗?”
温蹊点点头,因为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便立在那儿低头不语。
纪北临看着小姑娘冻红的耳尖,温蹊向来是极怕冷的。从前到了冬天,温蹊最喜欢往纪北临怀里钻,仰头抱着他软软地说“纪哥哥怀里最暖和了”。
“外边风大,县主快回屋吧。”纪北临怕小姑娘冻着,便是心里再不舍,还是让小姑娘回去。
等确定纪北临看不见她了,温蹊原地跺了跺脚,小手收进斗篷里。
刚刚在纪北临面前站了一会儿,被风吹了一阵,可把她冻得不行。
回到明珠院,温蹊立刻脱了绣鞋爬上垫了鸭绒垫的贵妃榻上,怀里揣着装着热水的羊皮囊,接过春雨煨在炉子上的一小盅粉葛眉豆鲮鱼汤尝了一口。
“冬日里这样待着最舒服了。”一口暖汤下肚,温蹊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温蹊眯眼蹭着靠枕的模样像极了小奶猫,春雨同秋霞看着自家姑娘可爱的模样,都忍不住笑起来。
“县主最是怕冷,往后的姑爷冬日里得是要日日抱着县主了。”春雨打趣道。
春雨秋霞自小跟着温蹊,私下无人时也能和温蹊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瓷白的汤勺在汤盅里搅了一圈又一圈,温蹊微微笑着,心里想着的却是相公哪里有暖炉热水袋好用,抱了那么一会儿就会推开你,告诉你他有要事要忙。心都凉了,哪里还暖和的起来。
屋子里暖和,温蹊整个人便有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便在贵妃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短短的时间里,温蹊还能做个梦。
梦里温蹊又到了首辅府,府内一片素白,下人们都穿着五服,来来往往之间,竟无一人敢高声说话。
温蹊心下好奇,又去了自己的院子。
别处皆是白绫高悬,唯独她的院子一切如常,她初初嫁给纪北临时栽的枣树已经结果,却无人去摘。温蹊感叹春雨秋霞暴殄天物,便打算自己去摘,伸手够时,手指次次穿过青脆的枣子……
她碰不到这里的东西。
几次尝试未果,温蹊也不再费劲儿了,又往屋里走。
她的屋子房门紧闭,温蹊穿过墙,入眼的先是一地的酒壶,四下散倒,她的床前,有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伏在她的床上,手里的半壶酒全洒在了床上。
温蹊恼得不行,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床被子,全弄脏了!
温蹊正要骂那人,突然有人叫她。
“县主!县主!”
温蹊是被春雨摇醒的,低低“唔”了声,“怎么了?”
“县主可是做噩梦了?”春雨掏出帕子细细擦着温蹊额头上的细汗,柔声问。
“没啊。”温蹊扶着秋霞的手坐起来,揉了揉眼,突然愣住。
看着手里湿腻腻的一片,温蹊茫然地眨了眨眼。
“奴婢看县主睡的不安稳,还在哭,担心县主做噩梦了,才把县主叫醒了。”春雨道。
温蹊接过秋霞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与手,又就着春雨的手含了一口水漱过口,才慢悠悠地站起来,“我刚才梦见有人把酒撒在我最喜欢的被子上,把我气哭了。”
春雨和秋霞万万没想到温蹊会是这个回答,相视一笑,笑容间带着对自家县主古灵精怪的无奈。
春雨蹲下身子替温蹊穿鞋,打趣得问道,“县主可看清了是谁这么坏,居然弄脏了县主最喜欢的被子?”
小姑娘看着春雨的发顶,缓缓地摇头说没看见。
“但肯定不是好人。”温蹊歪着头,语气坚定。
*****
将养了半个月,温蹊的身体才算完全好转。期间纪北临倒是来给温乔上了一回课,说是上课,但纪北临怎么说还比温乔小上两个月,也不可能真去做温乔的先生。
最后不过是两人在温蹊旁边的笔烟院聊了会儿天,接着温乔在这边屋子看他的奇谈异志,纪北临在那边屋子抽空处理他的公事。
但对温儒来说,纪北临在温乔面前晃晃,让温乔时刻意识到自己还有进步的空间就够了。
温蹊对此的评价是:温儒太不了解他的儿子了,更不了解他的学生。
温乔人蠢,一向胸无大志,纪北临心黑,才不做不赚钱的生意。
足尖一点一点,温蹊小幅度地晃着秋千。皱着眉头思考,那纪北临来温府的目的是什么呢?
“哎呦,小小姑娘想什么呢?皱着眉老气横秋的,生生老了五十岁。”
这般玩世不恭的语调,温蹊不抬头都知道是谁。
“你可比我先老!”温蹊抬头瞪温乔,不期然见着温乔身后跟着的两个少年。
温蹊一惊,忙从秋千上跳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锦袍少年眉眼温和,右眼眼尾下有一颗极小的泪痣,笑起来时,柔情似水。
“期期不必多礼。孤是微服出宫,别人不知道的,期期要保密。”大楚的太子楚季朝温蹊眨了眨眼,故作严肃。
温蹊笑着点了点头。
“那表哥来温府干什么呀?”温蹊温温软软地问,澄澈的双眼里具是笑意。
除了家中两位哥哥,温蹊与楚季最是亲近。楚季身为太子,在温蹊面前却没有一点架子,也的确是待她如亲妹。
“孤听说姑丈让新科状元给温乔上课,特意来看看热闹。”楚季道。
“看什么热闹,看笑话才是。”温乔低声抱怨了一句,之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笑意渐起,揶揄楚季,“过几日皇后可是要给太子选妃,到时才叫热闹呢。”
楚季听了温乔的话,扬起的眉眼耷拉下去,连带着那颗泪痣都显着一股子忧伤。
温蹊歪着头想了想,问:“表哥可有喜欢的姑娘呀?”
小姑娘一脸好奇。
白衣少年见小姑娘自楚季来后一直盯着楚季,一口一个表哥,笑如蜜糖,心口闷的厉害。
“孤哪里认识什么姑娘,不就只认识你一个?”楚季随口那么一说,落在纪北临耳朵里可就变了味。
什么叫只认识他家夫人一个姑娘?
“那太子过几日可得多认识几位姑娘了。”纪北临沉着脸开口。
楚季扬了扬眉,父皇让他将这位新科状元收入麾下算着也有小半年了,平日里别说见个笑脸了,除了板着脸,别的表情都没在他脸上见过,如今这是在同他开玩笑?
“说起来,纪大人也过了弱冠之年吧?”楚季左右揽着温乔同纪北临,“不如你们两个也同孤一同去看看,万一有看上的,孤就去求母后给你们牵线?”
纪北临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听了楚季的话,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儿不高兴,反倒兴致勃勃地朝楚季建议,要给她的二哥找一个凶一些,能管住他的。
“多谢太子厚爱,”纪北临敛眸,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挑开,“臣的终身大事臣自己有打算。”
温蹊瞧了少年一眼,又无所谓的移开眼,纪北临哪里需要娶姑娘,抱着他的首辅之位过一辈子不是挺好的。
温乔打眼就瞧见小妹往纪北临那处看了一眼,自以为又读懂了小妹的心思,对着纪北临扬了扬下巴,“诶,纪大人。”
纪北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看我们家期期可能入的了你的眼啊?”
一句轻佻话,炸得温蹊心直颤。
温乔在说什么胡话!
小姑娘张了张口,又闭上嘴,脸上颜色实在精彩。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看着温乔,恨不得把温乔瞪出一个洞来。
“二哥,你别乱说话!”温蹊气鼓鼓,可碍于太子和纪北临在场,也不敢闹脾气。
纪北临轻轻咳了一声,目光清浅,望着气成河豚的小姑娘,眼尾沾染了些笑意,“县主金枝玉叶,温婉可爱……”
“纪大人抬爱了!”温蹊忙截过纪北临的话。
话被打断,纪北临看着一脸抗拒的小姑娘,停了一会儿,道:“只是纪某才疏学浅,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县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楚季见左右无话,笑着出来调节气氛,“期期还小,现下谈论这些还早着呢。”
温乔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着打哈哈,“也是,我们可舍不得期期这么早嫁人呢。”
温蹊松了一口气。
“孤听说姑丈可是专门僻出来一座院子专门让温乔读书,不如带孤去见识见识?”楚季见温蹊脸色不大好,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温乔。
“哦,哦,”温乔难得会意,“走吧,太子这边请。”
侧过身子,温乔让楚季先走,又拍了拍温蹊的额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温蹊捂着额头,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目送三人出了院子。
那白衣少年踏出院子的一瞬间,身形微微一滞,温蹊以为他要回头,结果少年只是复又跟着楚季和温乔走了。
天气才晴了不久,这会儿温蹊觉着鼻尖有一丝凉意,抬头看天,天空不知几时又飘起了小雪。
“下完这场雪,应该就快到春天了吧?”温蹊喃喃。
小姑娘往屋里头走,屋内早已温暖如春。
温蹊吃了几口点心,
春雨用手遮着头,从外头跑进来,到了廊下,原地跺了两脚,抖落一身的雪花,这才进了屋子。
“喝口热茶,别把寒气过给县主了。”秋霞斟了杯茶给春雨。
春雨接过茶,又出了屋子,站在了她方才抖雪的地方,“我先散散寒气。”
温蹊瞧着她俩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不至于,我已经好了,你们也没必要如此紧张。”
“还是当心一点的好。”秋霞严肃道,春雨也捧着杯子在外边认真地点头。
丫头太倔,温蹊索性也随她们。
“对了,奴婢方才碰见公主身边的嬷嬷,说是宫里来了人,过几日邀公主入宫,县主也要一同去呢。”春雨道。
温蹊歪了歪脑袋,哦了一声,应该是为了太子选妃的事情吧。
那日……温蹊回忆起前世太子选妃,嘴角显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可有趣了。
“明日我们去金台寺拜个佛吧。”温蹊从贵妃榻上下来,跑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
“县主在找些什么?”秋霞凑着脑袋过来,“奴婢替您找吧。”
“找到了!”温蹊举起指尖勾着的白色络子,那络子看着很精细,中间缀了一颗粉色的珠子,看着不大值钱,但是温蹊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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