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晏河清珠(三)

小说:首辅今天争宠了吗 作者:辛豆
    直到后半夜温蹊才伴着忧思睡过去,一醒就匆匆跑去祠堂准备从温乔那里问出些线索。

    温乔在香桌底下头垫蒲团裹着被子睡的正香,温蹊二话不说将他连人带被往外拽,小姑娘力气小,没把温乔拽动,却扯着了温乔的头发。

    “疼疼疼疼,疼,松手。”温乔眼还未睁开,伸出手将温蹊的手按住,呲牙咧嘴地叫疼,温蹊这才注意到自己拽到温乔的头发,立刻松了手。

    从温蹊手里把自己的头发抢了回来,温乔揉着脑袋爬起来,“干什……”

    砰的一声,温乔一脑袋顶到桌沿,又抱着脑袋蹲了下去。那声音太响,温蹊听着都觉得疼。

    “二哥,你……没事吧?”温蹊咬着下唇轻轻揉了揉温乔的发顶。

    “没事。”温乔慢吞吞地从香案底下爬出来,由着温蹊帮他揉着脑袋,盘腿坐在蒲团上抬起头,“一大早的咋咋呼呼,怎么了?”

    将手收了回来,温蹊曲起食指绞着裙子,问:“二哥,你还记得昨日有哪些人参加了谢家的诗会吗?”

    温乔将额头贴在膝盖上,拆了自己的发髻,揉着头,勉强半睁着眼看她,“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你就告诉我嘛。”温蹊蹲下来,食指戳了戳温乔的膝盖。

    扒了扒头发,温蹊靠着桌脚坐直,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也没往里凑,就远远看了一眼,那群小姑娘我也不认识几个,应该就是和谢国舅走得近的那几家……”

    “对了!”温乔一拍大腿,“还有上回害你摔倒的那个年蜜。”

    温乔虽说是风流了些,但也是有分寸的,与世家小姐一直都保持着君子的距离,从他的那里也寻不到多少线索,但温蹊心里好歹有了些底。

    出了祠堂温蹊便撇开春雨同秋霞,独自一人上了街。

    如今已是将近中午,日头高悬,大街上正是车水马龙热闹时。往时在马车里倒不觉得,如今少了一层车板的阻挡,鼎沸的喧嚣霎时如潮水般朝温蹊涌来,叫卖声,砍价声,小孩脚上戴着铃铛,三五个,举着糖葫芦从她身边跑过去,红色的糖衣闪着晶亮亮的光。

    这样的热闹里,温蹊倒是能沉下心来思考王婉儿的事情。

    依王婉儿的身份,一般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会去下她的套,王婉儿那样的脾气又不容易树敌,若真是要从诗会的那群人里拎一个嫌疑大的人出来,那就只有年蜜了。王婉儿非但是她太子妃之位的有力竞争,上一回还指证了年蜜婢女绊倒苏青榭之事。

    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若要证实还要证据,温蹊也不能溜进将军府偷听年蜜说话,可在大街上碰见年蜜大概也就比温乔决定奋发图强的可能性高一点。

    低头揉了揉鼻子,温蹊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抬起头来,看见有人进了不远处的酒楼。

    温蹊的眼睛亮了亮,回去就告诉长公主,温乔有朝一日真的会痛定思痛,好好做人的。

    加紧步子跟在年蜜身后进了酒楼,年蜜已经上了楼。

    酒楼小二认识温蹊,摆好了笑脸迎了上来,孰知县主骄矜地对着他摆了摆手,“不必管我,你去忙你的。”说罢,提着裙摆跑上二楼。

    小二将毛巾往肩上一搭,摸着后脑勺往后厨走,“上头没雅间了啊。”不过兴许县主早同人有了约呢,他们这些贵人不就爱请客嘛。

    温蹊瞧准年蜜进了雅间,留意到隔壁的雅间门半开着,偷偷往里觑了一眼,没人。

    纪北临进门时便看见一个红衣小姑娘背对他站在凳子上,双手扒着窗框,耳朵贴着墙。

    纪北临先是神色一凛,再看上一眼时便微讶又好笑。他倒不至于连小姑娘的背影都认不出,但这是什么动作?听墙角吗?

    雅间临窗还开了一个小露台,温蹊想偷听年蜜说话,却又怕自己探出身子被街上的人看见,只能死死地扒着比她还高一些的窗框,将身子尽量往屋里缩。

    纪北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温蹊的肩。温蹊正全神贯注听墙角,冷不防被人一拍,吓得抖了抖,一脚蹭在了凳沿上,眼见着就要往露台倒。

    纪北临搂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小姑娘就如同麻袋一般被他扛在了肩上。

    温蹊看着眼前花纹简单的地砖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被人抓到听墙角和被人扛在肩上哪个更丢脸。

    “你放我下来。”温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地揪着纪北临的腰带。

    纪北临的眼尾压出温柔的弧度,无声地笑了笑,扛着小姑娘到桌边,将小姑娘放在干净的凳子上。

    上回在纪北临面前哭出了鼻涕泡,这回被纪北临扛在肩上,温蹊实在是脸上挂不住,眼睛四处乱瞟想借口,最后还是先发制人,“纪大人不知道随便闯入别人的雅间不合规矩吗?”

    温蹊坐着,纪北临要低头才能同她说话。指了指门边,纪北临稍稍歪着头,一脸无辜,“县主,这是在下定的雅间。”

    这确实是自己理亏。温蹊悻悻地站起来,“实在是抱歉,我这就走。”

    “县主是想听隔壁在说什么吗?”纪北临忽而问,他问的倒是含蓄,只是迎着他带着些促狭的眼,温蹊还是有些窘迫,拨着自己的手指,偏过头不敢看他,“下次不会了,还希望纪大人不要说出去。”

    还晓得要面子。

    纪北临没应她,而是兀自走到墙边,雅间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寻常雅间都会挂上几幅字画以昭风雅,这几幅看着也并无什么不同。

    温蹊正等着纪北临答应她,却见他抬手将那幅兰花图从墙上取了下来,那画原本的位置上露出个杯口大小的洞来。

    温蹊看得瞠目结舌。这洞那边正是年蜜所在的雅间,平日里也不会有人闲得发慌取下墙上的普通字画,有了这个洞,若要偷听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看纪北临的模样,显然早知道这个洞的存在,联想一下一向清贵端方的纪北临听墙角的模样,心底像是有一尊完美不可方物的玉像逐渐裂开。

    不知温蹊如今想法的纪北临随手将画搁在一边,对着她招了招手,“县主这样会方便些。”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温蹊问着,脚步却是诚实地往纪北临那边走。

    等走到墙边温蹊才发现了问题所在,这洞的位置比她高,她还是听不到,踮了踮脚,依旧差了一截。

    温蹊窘迫地看向纪北临,从他眼里看见一闪而过的笑意,便忍不住鼓了鼓腮帮子。

    纪北临虚握着拳轻咳一声,将温蹊方才踩的凳子搬了过来,“县主踩在这上面便可,在下可以替你扶着。”

    温蹊恼得差点要打他,但实在是想知道真相,还是板着一张小脸扶着纪北临的肩膀踩上凳子。

    纪北临垂眼看到云锦的衣袖上隐约的小手掌印,脸上露出了点暖意,又将凳子扶稳,一手撑着小姑娘身边的墙免得她摔了。

    若是温蹊此时能回过头,就能看见青松疏朗的男子目光暖融,落在她身上是何等的眷恋。

    不过温蹊如今没有闲暇功夫去管纪北临。她方才攀窗窃听,因着酒楼雅间隔音,又临着闹街人声喧嚣,是以竖直了耳朵也未能听到一点声音。这会儿贴着墙洞,隔壁的说话声倒是一清二楚。

    年蜜来此似乎是为了见人,不过客人到如今还未出现,大约从没人让她等过这么久,这会儿她便有些不耐烦。

    “人还没来吗?”

    “小姐,说是还在路上。”

    那边传来杯子重重敲在桌上的声音。“不过一个术士,竟也敢让我这样等他?”

    “小姐,将军说了,府中上下都要对六先生以礼相待。”

    “那珠子未必有用,他也未必有什么真本事,也不明白哥哥怎么就这样敬重他。”年蜜的语气陡然一转,慢悠悠的,“靠别人倒不如靠自己,如今唯一能与我相争的王婉儿已经声名狼藉,太子妃之位唾手可得,母仪天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小姐可慎言。”

    “怕什么,我在这屋子里说话旁人可听不见。”

    心中猜想得到了确认,温蹊拧着眉转过身。她如今站在凳子上,纪北临仰着头看她,“县主可听到想听的消息了?”

    温蹊凝重地点了点头。见她依旧心事重重的模样,纪北临问:“县主可是还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在下或可为县主解决一二。”

    温蹊对上纪北临的眼,她也不知为何,每每望向他的眼,总觉得里面蕴着苍穹碧海,旷远辽阔,让人莫名就想信任他。

    “纪大人不用忙吗?我听二哥说纪大人如今还在查国库失窃一事。”温蹊借着纪北临的手臂爬下凳子。查王婉儿的事情说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她也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去麻烦纪北临分心处理她的事情。

    “我原邀了人,不过那人临时有事,突然不来了。县主若不介意,可与在下共用午饭。”纪北临道。

    雅间微敞的门悄无声息地被关上,那位纪北临口中临时有事来不了的客人站在二楼的走廊默默地翻白眼。他方才正要进去,纪北临一个眼神过来让他离开,都是为了套路小姑娘,真是见色忘友。

    既是原本就空出来的时间,那温蹊也不算打扰,略微思忖了一会儿,温蹊道:“多谢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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