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宜求嗣,求财,嫁娶。
正是大晴,自王府至谢府送嫁要经过温府,喧天的锣鼓声由近及远。
温蹊在明珠院里更衣,一碗冰块就放在梳妆台上,秋霞替她梳妆,春雨扇着冰块上的冷气。
“县主近来是不是瘦了?”春雨端详温蹊半晌,道。
温蹊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
“县主苦夏,许多吃食都吃的不多。”秋霞心疼道。
温蹊倒是不甚在意,“瘦些好,瘦些好看。”她如今正是抽条的时候,人忽然瘦了,个子也渐长,长辈怜惜她觉着她吃不好,温蹊却挺乐意。
梳过妆温蹊便跟着长公主去了谢府。谢家夫人亲自迎接,一路将长公主与温蹊迎至花厅。
花厅里早有人在,见了长公主起身福了一礼,“皇姐。”温蹊亦福身,“青阳姨姨。”
青阳见了温蹊,艳丽的脸上便绽开笑,一把抓过温蹊,掐着她的脸,“这肉还是没少啊。”
温蹊默了默,回头看向自家母亲。
长公主瞪了青阳一眼,“你这做长辈的怎么还没个正形。”青阳嘿嘿笑了两声,像个怕长辈批评的孩子,装模作样地捏了捏温蹊的手,“期期近来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青阳公主嚣张跋扈二十余载,胆子大到敢揪先皇的胡子,却最是怕她这个一本正经的皇姐。
温蹊看着两姐妹,自觉找到了对付青阳公主的方法。
王谢两家结姻亲,宾客来此不过是送份贺礼吃个宴席。席分男女,温乔作为谢嚣一众狐朋狗友之首,自然是跑去闹新郎了,温蹊跟着长公主,因着公主身份尊贵,同青阳一起,与谢家的夫人共坐一桌。
妇人之间聊天左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子女儿孙,话题便不自觉地往家中孩子上带。
“你们也替本宫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温乔年纪不小了,也该是时候成家了。”长公主近来最忧心地便是温乔,到哪儿都不忘给温乔说亲事。温蹊都能想象得出温乔头疼的样子,正偷乐着,青阳忽然道:“对了,期期也及笄了,也是时候说门亲事了吧。”
温蹊愕然,盯着青阳,却见青阳像是无视她一般,只笑吟吟地看着长公主。若论坑晚辈,长辈中青阳称第二,绝对无人称第一。
温府一屋三个男人,连远在京外的温秦都赞同温蹊在温府养面首,长公主素来循规蹈矩,自然见不得他们胡闹,让温蹊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
“既然长大了,亲事也是时候提上议程了。”长公主摸着温蹊的发髻道。
“娘,我还小。”温蹊苦巴巴地瞪着眼看长公主。
“十五岁不小了,娘十五岁时早与你爹议亲了。”长公主道。
妇人之间永远消息最灵通,很快长公主为家中公子女儿相看亲事的消息在宴席之间不胫而走,温蹊埋头吃饭时都能感觉到一茬茬的夫人往她们这桌来。
长公主与太子太傅的子女,又颇得宫里宠爱,光这两点就足以让家中有适婚年龄子女的夫人们趋之若鹜。
温蹊看着各家夫人一边向长公主夸赞她,一边像看宝贝一般看着她,嘴里的八宝鸭都不香了。哀怨地看向始作俑者,青阳却毫无负罪感地对她勾着艳唇一笑。
温蹊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寻了借口说吃饱了想四处逛逛,立刻逃也似的离开宴席。
独自一人晃了半天才晃到湖边,温蹊有些热,便打算去湖边凉亭乘凉,才迈出一步就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温蹊立刻收回步子,躲在了山石后边。
“你可打听清楚了?”
“奴婢都打听过了,小姐放心,太子爷定会经过此处。”
温蹊听着声音耳熟,扒着山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想看看是谁,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温蹊做贼心虚,吓得一激灵,险些叫出声来,下一刻就被人压在山石上捂住了嘴。
一张俊颜在眼前放大,温蹊瞳孔骤缩,眼眶红了。被吓的。
“你……别哭。”纪北临愕然,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将小姑娘吓到了。
“你小点声!”这回换温蹊捂住纪北临的嘴了。
温蹊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见外边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微恼着看向纪北临,“纪大人这样吓人有意思吗?”
“没吓你。”意识到温蹊可能又在听墙角,纪北临也自觉压低了声音,因着二人身高有差,纪北临要弯着身子才能让温蹊听清自己的声音,“县主又在偷听?”
温蹊皱了皱鼻子,“纪大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又在偷听,我这是不巧撞见。”
纪北临失笑,压着嗓子笑得闷闷的,“好,不巧撞见,县主这回撞见了什么?”
两人挨得近,纪北临说话时气息洒在温蹊额上,从温蹊的角度还能看见纪北临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温蹊一时色胆横生,差点没把持住,但一想到面前这位叫纪北临,就又很快将色心收回。世间男子形色,温蹊能选的人海了去了,何必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两回。
山石间缝隙本就窄小,纪北临与温蹊站在一块,身子几乎是贴在了一块,温蹊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开口想叫纪北临让开,却不妨被纪北临摁住后脑勺往他胸膛一带。
温蹊:……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北临还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呢?
“县主莫要说话,有人来了。”纪北临低声道,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换了个姿势后,纪北临说话间薄唇蹭着温蹊的耳廓。
耳尖烫得温蹊注意力涣散,心跳如擂。暗暗握着拳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温蹊才能定下神,听见外面的对话。
“蜜儿,你在此处做什么?”
“等太子爷。”
“六先生不是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让我替皇上挡刀吗?这是什么破计划!我怕疼,我不要!凭我的姿色何必还要受那样的苦。”
“皇上生性多疑,六先生的计划最易博取皇上信任,也能保护你。”
“都让我挡刀了也叫保护我?那个六先生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大哥你怎么就这样信任他?”
“蜜儿不许胡说!”
偷听到惊天大秘密,温蹊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看向纪北临,后者对着她摇了摇头,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
要说上一世温蹊与纪北临的婚姻里还有没有一些夫妻间的玩趣,恐怕只有这一个在掌心写字给对方猜的小游戏了。
温蹊知道纪北临写的什么。
“别怕。”
两人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不动,直到外面说话的人离开,温蹊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由于太过紧张,一直攥着纪北临的衣袖,此时松了手,手心的汗全都擦在了纪北临的衣服上,被她攥过的地方又湿又皱。
完蛋!温蹊心虚地别开眼,纪北临有严重的洁癖。
正琢磨着怎么不动声色地将纪北临的衣袖整平,头顶传来纪北临低低的笑声,“县主可真是在下的福星,上一回听到了海晏河清珠的下落,这一回又听到了有人要刺杀皇上。”
温蹊拽着纪北临的袖子往下拉了拉,忧心忡忡地仰头看着纪北临,“纪大人,如今该怎么办?要告诉皇上吗?”
“此事我有安排,县主不必担心。”温蹊拽着他衣袖的模样过于依赖,纪北临不自觉就放缓了声音。
温蹊余光迅速瞥了一眼纪北临的衣袖,不行,还没拉平。
温蹊又将纪北临的衣袖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方才说话的,是年……”她的话收的快,两人却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纪北临安抚性地看了温蹊一眼,“我说过的,将军府风光不了多久,我一向言而有信。”
温蹊垂下眼,对于纪北临的话不置可否。上一世也不知是谁,回回承诺要回府陪她用午饭,却等到她睡着都不见人,纪大人的人生里,言而有信四个字最不值钱。
看着纪北临的衣袖差不多平整了,温蹊松开手,“我该回去了。”纪北临跟在她身边,“在下陪县主一道。”
温蹊没有拒绝。
两人走了不远,远远看见墙角处蹲着两人。纪北临看了一眼温蹊,他们温家听墙角是祖传的吗?
温蹊站在原地,看着自家二哥同一个年纪看着稍小的公子扒着墙角不知在偷听什么,温乔为图舒服,还将一只胳膊搭在小公子的头顶上。
“二哥。”温蹊走过去,听墙角的两人齐齐对着她比划了一个“嘘”。
温蹊有些茫然,回头看向纪北临。纪北临含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蹊好奇地探出脑袋,立刻被小公子拽着腰带拉了回来,“当心被他们发现。”
纪北临寒了脸,将温蹊往身后一带,“苏青亭。”
小公子原和纪北临认识,听见纪北临冷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贴着墙,有些发怵地看着纪北临。
温乔没了依托,一下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草。
“哎呦,苏青亭你干什么?”
温蹊护着自己的腰带,从纪北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那位叫苏青亭的小公子,看着年纪比她还小。
“青亭,怎么了?”苏青榭忽然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人。
“见过太子。”纪北临,温蹊与苏青亭行礼。温乔连呸了几声吐出嘴里的草,“太子爷,拉我一把。”
楚季的目光在纪北临与温蹊的身上转了一圈,才笑着去拉温乔,“温二,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不必对孤行此大礼。”
温乔也不搭理他占嘴上便宜,揉着脸埋怨苏青亭,“你小子起来之前先和我说一声啊。”
“青亭,怎么了?”苏青榭问。
苏青亭垂着头支吾半天不说话。
纪北临冷声,“你问问他方才做过什么?”
“苏青亭。”苏青榭猜到苏青亭许是犯了错,语气有些严肃。
苏青亭一会儿抓抓耳朵,一会儿挠挠脖子,才道:“我刚刚……不小心拽了一下那位姑娘的腰带。”
温乔闻言炸毛,推了苏青亭一把,“你这人真是人小鬼大啊,看着挺老实,连我家期期的腰带都敢拽啊!”
“二哥!”温蹊急急唤了温乔一声,许是看着苏青亭比她还小,她也不忍责怪苏青亭。
苏青榭先是拧着眉对温蹊施了一礼,她施礼的姿势与京中女子不同,更像是军中姿势,道了歉后又偏头,“苏青亭,向永安县主赔礼道歉。”
小公子依言乖乖道了歉。
温蹊摆摆小手,“没事的。”
“小孩子无心之失,纪大人就不必太介怀了。”楚季对着纪北临眨了眨眼。这里有温蹊的兄长,也有苏青亭的姐姐,楚季这话说的便极有意思。好在温蹊正专心整理自己的腰带,而温乔还在吐草,唯一听出一些弦外之音的只有苏青榭。
“太子不如问问这两人在做什么?”纪北临道。
楚季与苏青榭齐齐看向温乔与苏青亭。
“我们就是路过。”
“我们在这儿乘凉。”
两人对视一眼。
“我们在这儿乘凉。”
“我们就是路过。”
楚季将折扇一收,双手环胸,眼睛半眯,“听孤的墙角,你们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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