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声停,舞姬也都纷纷退下,皇上御前的大太监手里拿着一份礼单,声音尖细地念着各国的贺礼。
作为大楚人,大楚地大物博一直是温蹊的骄傲,大楚不缺奇珍异宝,各国送上来的东西温蹊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唯一有点意思的是突蕃进献的东西,说是东西,其实是人。
两位异域风情的美人,腰肢柔软,面上戴着薄薄一层面纱,似掩非掩,要遮不遮,倒是有那么几分撩人的风情。
这礼送得大胆,宴席上一时议论纷纷,温蹊瞄了一眼位上的皇上,却知道突蕃的确是用了心思,投对了皇上的喜好。
皇上好美色,从日渐充盈的后宫便可见一斑。温蹊自小常往宫里跑,是一路目睹着皇后从得知皇上对新人宠爱有加而黯然神伤,到能够面不改色的在每月初一十五听宫人来禀皇上已在其他地方歇下了。按祖先规矩,初一十五帝后在一起本该在一起。
皇上对温蹊一直很慈爱,就像普通人家的舅舅对待外甥女一样,可温蹊依旧怕他。当今圣上脾气乖戾,生性多疑已是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这样才让温蹊每每看见皇上对她笑,都会不自觉脊背发凉。
皇后听闻有人进献美女,抬眼看了会儿便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皇上眯着眼,晃着盛酒的金樽玉龙杯,良久才摆了摆手,“下一个。”这是默认收下的意思。
永宁公主显得并不高兴。淑妃是后宫中为数不多圣宠经久不衰的妃子,为皇上生了一对儿女却圣眷依旧,就连淑妃的娘家都是在淑妃得宠后才渐渐起势,可以说圣宠就是淑妃的一切,若是皇上有了新宠,淑妃得到的宠爱自然会少。
突蕃之后便是西覃,西覃的领土大半是草原,送来的东西不过是一堆牛羊,温蹊提不起兴致,干脆在一边剥葡萄吃。
“我王仰慕大楚文化已久,敬重大楚皇帝,一直想向大楚学习。臣此次前来正是想转达我王之意,与大楚结为姻亲,以表两国友好邦交。”使者道。
说这种话的都是想从大楚拐个公主走的,温蹊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抬眼却对上三王子投过来的友善目光。
一颗未剥完的葡萄从指尖掉下,滚了两圈落在一堆橘子皮里。
温蹊匆忙错开眼,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三王子不会是看上了她吧?
皇上转头问一旁的皇后,“朕的公主里,有谁是正值适婚年龄的?”后宫皇子公主众多,可能在皇上眼前晃让皇上记得住的却并不多。那些记不住的都不得宠,便是随便指一个出去和亲皇上也绝不会犹豫。这大概也是后宫的悲哀。
“尊敬的皇上,我想冒昧地请问一下,您的这位公主可曾婚配?”三王子突然指向温蹊。
温儒,长公主与温乔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皇上看清三王子指的人,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朕的公主,这是朕的外甥女,你若是喜欢她,可要先问问温儒大人是否同意。”
听了这话,温蹊放了一半的心。温儒是二品大员,长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妹,温蹊的大哥温秦还在边疆驻守,要拿温蹊的婚事做利益交换,皇上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问题抛给了温儒,温儒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小女顽劣平庸,年纪又尚小,没有定性,臣还打算将她留在府里拘几年性子再嫁出去。”
皇后膝下无女,一直将温蹊当半个女儿看,也道:“永安县主还小,不急着嫁人。”
皇上端着酒杯贴在唇边,半眯着眼看向三王子,“朕的爱卿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三王子想夺爱恐怕不易。”温儒看着三王子,目光如炬,想娶他的女儿,门都没有!
三王子仍不死心,看向温蹊,“县主怎么想的?”
温蹊压着把桌上的橘子皮全部榨汁糊他脑袋里的冲动,低着头,“我还小,考虑婚姻之事未免太早了。”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还是青阳打破了这个氛围。
“西覃要与我大楚联姻,看上的却是我大楚的县主,怎么,是我大楚的公主入不了你们的眼吗?”
西覃使者卓提本就对三王子节外生枝不满,青阳此话一出,更是担心三王子此举会影响两国邦交,三王子得大王宠爱倒没什么,界时所有的锅都让他一个人背了。
“我们绝无此意!”卓提立刻跪下,见三王子不动,使了力气让他也跟着跪下。
皇后此时出声提醒道:“我记得永寿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嗯,那孩子不错,也懂事,卓提,你看如何?”皇上道,其实并未记起谁是永寿。
卓提自然毫无疑义。
***
国宴一事虽是平安揭过,却给长公主提了个醒,温蹊的确到了适婚年龄,她的身份摆在这儿,若要派出去和亲也是合体统的,皇上虽然如今宠温蹊,可帝心原就变幻难测,保不齐哪天就将温蹊随手指了出去。温蹊想着不嫁人养外宠,可只要温蹊未出嫁,拖到后面或许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温蹊自己也想通了,与其被指去哪个边陲小国和亲,还不如趁着如今自由的时候,选个称心的男子嫁了。
楚季邀温乔与他鉴玩折扇时,温乔顺口提了一嘴,楚季挑着桃花眼看了眼面无异色的纪北临,含笑往椅背上一靠,“期期可说了有什么标准,孤也好帮着掌掌眼。”
“人老实,家里长辈要和善,脾气好,生得好看就行,家世倒不重要,我们温家的女儿自己养得起。”温乔敲着头叹气,“原想着多留几年,可我娘如今草木皆兵,连我爹都同意了。”
楚季翘着二郎腿,缎面锦靴在地上一点一点,示意温乔看纪北临,“温二,你看纪大人如何,纪大人双亲早已仙逝,期期也免了伺候公婆的麻烦,何况纪大人又是太傅学生,亲上加亲岂非美谈?”
闻言温乔仔仔细细将纪北临打量了几遍,他平日里虽总将温蹊与纪北临撺在一起,可临了真要找他做妹婿,又觉得哪哪都不称他心,沉吟半晌才无奈地耸了耸肩,“这要问我娘了,我可无权定夺。”
“哦,对了,还未恭喜纪大人升迁。”为缓解尴尬,温乔又道。
海晏河清珠一案,纪北临立功,升至大理寺丞。大理寺,鸿胪寺以及其他三寺虽说地位上并无区别,可大理寺掌管刑狱,论权力其余四寺却远不及大理寺。
楚季将头转到一边偷笑,笑够了才揉了揉脸准备讲正事。
“纪大人,那颗海晏河清珠你可研究出什么端倪来没?”
两人一提政事,温乔自觉站了起来,“那你们两聊,我就先走了。”
“别走啊,”楚季将人拉回来,“坐下。”
温乔道:“你们聊这些事情,我在这里不合适。”
“太傅同父皇与孤商量过了,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是时候在朝里谋个职位,但你还没什么经验,就先跟着纪大人学学吧。”
“又要跟他学?”温乔一脸郁闷,“跟他学学问不算,现下还要跟他学手段,我看我爹把他捧得跟亲儿子似的,还养我干什么啊。”话是这样说,温乔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三人重新说回正事。
“珠子并无不同。”纪北临道。
楚季的食指点在扶手上,“倒是奇了,不过就是一颗好看点的珠子罢了,便是晏忌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年雄至于为这个冒这么大的险去盗国库吗?”
“你是觉得我们手里的海晏河清珠是假的?”温乔奇道,“可国宴之上突蕃人不是看过了,若是假的,岂能看不出?”
“年雄早与突蕃有勾结,做个伪证并非难事。”纪北临道。
温乔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干脆将此事暂且搁置,“我一直想问,年雄为什么突然要刺杀皇上?金台寺刺杀这法子是真的蠢。”
纪北临抵了抵下颔,“我审讯过年雄的手下,据说年雄坚信不疑金台寺刺杀一定会成功。”
温乔闻言默了默,“年雄靠打仗一路升官,光长力气他是不长脑子是吗?”
楚季忽然将折扇一收,“对了,那个所谓的六先生找到没有?”
纪北临摇了摇头。
“六先生是谁?”温乔好奇。
“据年蜜说是一个方士,似乎有点本事,年雄相当信任他,晏家后人的事也是六先生告诉年雄的,据说还算出来金台寺刺杀万无一失呢。”楚季笑道。
温乔轻笑,“那年雄还为年蜜铺后路,看来年雄也没有多信任这个方士嘛。”
“只能说年雄对这个妹妹确实是十分重视。”楚季道。
温乔沉默了一会儿,同为兄长,年雄对年蜜的保护的确让人动容。
“对了,”温乔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楚季身边,“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究竟姓楚姓晏?”
点着扶手的指尖一顿,楚季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温二,你可知单凭你这一句话,孤就能灭你九族。”
温乔立刻坐了回去,捂着嘴,“我可什么都没说。”
看他那憨样,楚季叹了口气,“这话莫要再说,若是落入父皇耳里,十条命都不够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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