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温蹊当初嘲笑温乔被长公主撵着相亲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走到这一步。
她,身份尊贵的永安县主,现下被长公主压在房间里看男子画像。画像铺满了桌子,连她的点心都没地方放。
温蹊看着面前摊开的画像,一脸萎靡地听长公主如数家珍地从画中男子的出身一直说到他舅舅的妻弟从前可是中过状元的人。
“不就是个状元,娘,爹手底下一溜的状元榜眼探花,看都看厌了吧。”温蹊扁着嘴说完这一句,立刻得到了长公主一记眼刀。
温乔趁长公主不在的时候过来看了一眼,蹲在窗框上笑她这副模样像极了去蒲柳帐的公子点花魁。
“你见过哪个公子是被逼着去蒲柳帐的,找姑娘要自愿才有乐子。”温蹊如是答,惹得温乔从窗户里跳下来敲她的头,说她小小姑娘也不晓得害臊。难为他说她像寻欢作乐的公子时偏没想到她还是个小姑娘。
“这个不好?”长公主盯着温蹊的表情,又给她换上另外一幅,“你瞧瞧这个,他父亲与你爹可是同窗好友。”
温蹊托着脸,怏怏道:“娘,您从前也是这么逼着,不是,操心哥哥们吗?”
长公主哼了一声:“你大哥可比你们两个省心多了,不用我操心就将你们大嫂娶了回来。”
温蹊闻言竖起大拇指,没看出来,三兄妹里边看着最不聪明的那个居然自力更生找到了媳妇,大哥真是深藏不露。
这边正被长公主荼毒着,宫里遣了人来,说是太后想念温蹊,让她进宫。温蹊从未有任何一刻比如今更喜欢进宫,还不等长公主说话便喜滋滋地跟着传旨的宫人入了宫。果真还是太后疼她。
待入了宫,温蹊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太后的宫里摆了一周的画像,比长公主要讲究许多,都用画框裱了起来,底下还用小字记下了画中人的家世。见她来了笑眯眯地与她招手,“哀家听闻长公主在为你挑选婚事,哀家的老姐妹多,阅历足,想来挑人的眼光要比你母亲还好些,你来瞧瞧,看看可有称心的。”
温蹊吸了吸鼻子,她委屈,“太后,您当时不是一百个支持我养外宠吗?”
太后笑着摆摆手,“哀家自然支持你,但是招个夫君也不影响你养外宠不是。”
“您可真心大。”温蹊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的心态可还没有好到理直气壮地给正牌夫君戴绿帽子。
太后没听到温蹊的话,指了指最近的一幅画像给温蹊看,“期期,你看这个叫陆谦的怎么样?哀家看着一表人才,据说脾气也十分温和。”
“太后,不必了,我也就与他见过一面。”温蹊苦笑道。
“那这个?温家温乔,哦,不对,这个不是给你准备的。”太后摆了摆手。
温蹊嫁温乔,那确实过于惊世骇俗了。
温蹊却瞧出了点端倪,笑着挽着太后的手,“太后是把我二哥准备给谁了?”
“宫里还有许多待嫁公主呢,哀家也不能只偏心你一个外孙女不是?”太后点了点温蹊的鼻子,又带她看下一个,“这个……纪北临,纪北临怎么样?哀家常听太子夸他,又是你父亲的学生,说实话,这些人里边,哀家最属意的就是他了,你瞧瞧,长得多好看。”
大楚皇室看脸说得果然没错。
“纪大人不属意我呀。”温蹊道。
太后道:“期期如此可爱,怎会有人不喜欢呢,何况感情都是要培养的,培养着培养着不就有了。”
温蹊用力眨了眨眼,她培养了,培养了十年都没成功啊。
应付过太后,温蹊站在宫道上长舒了一口气,被长辈操心婚事的感觉委实过于糟心了。正准备打道回府,半路上又被人截了去。
“永安县主,淑妃娘娘有请。”宫女道。温蹊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温蹊同皇后亲近,与淑妃娘娘却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私底下一点交集也无,淑妃娘娘忽然请她做什么?总不是也想操心她的婚事吧。
可毕竟是一宫娘娘,温蹊也不能不去,便转了个步子往淑妃宫里去。
甫一入宫,淑妃娘娘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极其亲热地拉住温蹊的手,仿佛温蹊就是她的亲女儿。
若说淑妃娘娘圣宠经久不衰也是有道理的,饶是两个孩子都比温蹊大了,这样貌身段,与新入宫的美人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温蹊暗自琢磨,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
淑妃娘娘将人拉着与她同坐,笑吟吟道:“听闻太后召你入宫,本宫许久未见你想念得紧,便早早派宫人在宫道上等着你,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温蹊微笑,她又不是圣上,盼她做什么。
“本宫打你小的时候就喜欢你,聪明又懂事,生得也好看,不知比本宫家的永宁好到哪里去。”
温蹊微笑,说她懂事也不怕昧良心,怕不是忘了早些年温蹊当着皇上的面把她送的珍珠手串扯断了当弹珠玩。
“淑妃娘娘哪里的话,永宁公主待您一向最孝顺。”
“想本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小时候在宫里同宁王永宁一起玩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眨眼也要议亲了。”
温蹊微笑,这话像极了上一世她出嫁,温儒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地说“你当年还是那么大一丁点,怎么就长这么大了”的样子。
“说起来,宁王也是年纪议亲了,你说怎么就没人看得上他呢。”
温蹊终于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来,却也只能道:“宁王殿下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怎会无人喜欢。”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淑妃娘娘眼睛一亮,“本宫瞧着宁王那孩子平日里也很关心你,你俩站在一起也颇是登对,若是能成一段姻缘,亲上加亲,可非更好?”
后招原是藏在这里。
“宁王殿下待我有如亲妹,我一直将他与太子殿下视作我亲哥哥一般喜欢。”温蹊继续微笑,宁王自小也颇照顾她,可让她对自己的表哥动什么心思,决计不可能。嫁给有血缘关系的人温蹊总觉得膈应。
听了温蹊的话,淑妃娘娘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道:“你想想,本宫这样喜欢你,你若是嫁了旁人,兴许还要应付公婆,婆媳关系最难调理,但是嫁给宁王,本宫却会将你视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那她嫁给双亲逝世的不是一了百了。
“宁王殿下如此优秀,想必愿意嫁他的姑娘一定有许多,我娘近来也在替我二哥相看亲事,娘娘或许可以同我娘多交流交流心得,指不定就挑出个好姑娘来了。”温蹊道。
“母亲叮嘱我早些回家,晚了就该训我了,我就不多留了,娘娘,下回入宫再来看您。”温蹊干脆搬出长公主,说来也奇怪,长公主不但在青阳那里好用,在太后和后宫嫔妃里也一样有效,淑妃娘娘闻言又与温蹊客套寒暄了几句就将人放了。
回府就又要被逮去看画像,温蹊想了想,还不如在街上瞎逛。一瞎逛,温蹊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回温府。
“纪大人。”温蹊垂着脑袋认命一般走到纪北临面前打招呼。
恰好遇见小姑娘,纪北临眼底便浮起一丝笑意,道:“县主可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准备回府。”温蹊随口答。
“可是,”纪北临稍稍弯了弯唇,指向与温蹊所走相反的方向,“温府应该在那边才是。”
“……”温蹊道,“回府前我打算去买些点心吃。纪大人这是要去哪儿?”总不能也是去买点心吧。
“恰好在下也准备去买些点心。”面前的人道。
温蹊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买点心?一块糯米糍都能从早吃到晚的人买什么点心,摆着当花看吗?
“纪大人不爱吃点心,买点心来做什么?”
纪北临噙笑,“县主怎知道在下不爱吃点心?”
温蹊梗了梗,脑子转得飞快,“纪大人看着不像爱吃点心的样子。”
“哦?”纪北临挑眉,“那县主觉得在下应该像爱吃什么的样子?”
温蹊:……像不吃不喝原地成仙的样子。
“这我怎么会知道。”温蹊尴尬地笑了笑。
见小姑娘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纪北临见好就收,立刻道:“既然县主也要去买点心,不如一道吧。”
一道就一道吧,谁让她嘴欠说要去买点心呢。
两人并肩往点心铺子去,温蹊走在街内侧,余光之处总见一角白袍,便忍不住好奇问:“纪大人似乎独爱白衣。”
纪北临今日一袭白衣,玉冠束发,清清冷冷宛如谪仙。听了温蹊的话,问道:“县主不喜欢白衣吗?”
“我喜欢青衣。”温蹊最近被相亲一事扰得烦不胜烦,看见纪北临莫名就有些火大,想都不想就和他唱反调。
纪北临微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当初就是因为小姑娘笑着同他道他一袭白衣像天上仙人,他才一直穿着白衣,再未换过颜色,现下又说喜欢青衣,纪北临思考了一下,现在去换还来得及吗?
自然,到最后纪北临也没去换衣服。
两人走进点心铺子,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热情地问他们要买些什么,温蹊不大习惯挑东西时有人在旁边啰嗦,摆摆手说要自己挑。伙计也知趣儿,麻利地闪到了一边。
温蹊扫了一眼店铺,回头看向纪北临,“纪大人不是要买点心吗?一起挑啊。”纪北临原就是寻个借口与温蹊相处,走到她身边装作看点心的模样,道:“县主随意挑,今日在下请客。”
温蹊也不同他客气,温乔有一句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看了一会儿温蹊便把纪北临忘在了脑后,开始兴致勃勃地挑点心,纪北临跟在她身后见她跳来跳去,这里拿一点那里拿一点,眉眼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在一边给她递油纸袋。
“这个白云片大人吃过吗?”温蹊举着手里的点心问纪北临,纪北临垂眸看着她白嫩的小手捏着的糕点,笑着摇了摇头。
“白云片薄如棉纸,入口极脆,要属金陵做的最地道。”温蹊一提到吃的就如数家珍,“还有这风枵,入口即化,要属杭州人做的最好……”
温蹊说了半天,看着纪北临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见到吃的就忘乎所以,居然还在纪北临面前说得这样起劲。
不敢看纪北临的眼,温蹊错开脸,随便挑了几样点心往纪北临怀里一塞,道了一句“我买完了”,匆匆跑到门边等他结账。
等两人出了门,纪北临手里已经提满了点心。
温蹊正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在纪北临面前得意忘形了,旁边的人突然问:“县主于吃一样上倒是颇有研究。”
温蹊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纪大人,说一个姑娘会吃可不是什么好话。”
“嗯,”纪北临闷闷笑了一声,“不过县主可爱,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很可爱。”
被人夸了可爱的温蹊完全忘了害羞,而是一脸震惊地看着纪北临,纪北临吃错药了?居然会夸她?上一世可从未见他夸过她。
“怎么了?”小姑娘吃惊的模样让纪北临想起小姑娘养的那一只白色的猫,一双眼润润的,教人如何不欢喜。
“没什么,”温蹊咳了一声,“我原本也不晓得的,只是二哥每每给我带点心都会说些他在书上看到的东西,说得多了,我也就记得一些。”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快到温府时纪北临忽然叫住温蹊,温蹊转过身,仰头看他。
“县主近来可是为亲事烦恼?”纪北临问,纪北临面无表情时总给人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温蹊也看不出他是不是认真地在问这话。歪了歪头,温蹊无奈,“连纪大人也知道了啊。”
纪北临微微弯下腰与温蹊平视,“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可不可以想想我?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温蹊愣神,对上纪北临的眼睛,是纪北临真的认真了,还是她在自作多情?一直把他眼底的冷漠误当做深情。
“纪大人,我到了。”温蹊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温府大门,转身拔腿就往温府跑。
“县主。”纪北临叫她,温蹊转过身,纪北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举起两手的点心,“你的点心。”
温蹊站在台阶上,红色的裙摆在风里飘,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又像是委屈,说:“纪北临,我不要了。”
晚了,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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