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隔着一个喷泉,纪有初其实看不太清楚对面站着谁,只是觉得他背离而去的背影有几分眼熟,但压根没有多想。
也没有时间去想。
旁边崔宏见她突然说话,居然轻轻撞了撞她肩,再稍稍弯腰凑近她耳边,刻意拿一种撩人的语气道:“怎么不说话了。”
纪有初立刻头皮发麻,恶心得一颗心突突在跳,下意识往旁边跨了一大步,眼锋锐利地向他一瞪。
崔宏一怔,几乎被这犀利神情吓到了,表情困惑里还有被识破的尴尬。
还好纪有初很快调整过来,重新堆上一脸笑容,领着他继续往下一处走:“崔总,我们接着往前看吧。”
明明只是个小小插曲,纪有初却觉得自己把这位CMO给得罪了。
接下来的行程,他不仅刻意避让她,重新汇入了大部队,每每她开口提到什么,明明前一秒他还跟Fiona他们相谈甚欢,立刻就把脸给板了下来。
Fiona也觉察到了,十分纳闷,频频向纪有初投来疑惑目光。
纪有初起初还觉得紧张,后来也就释怀了。对她不停咸猪手的是他,她已经给足了他面子,没有当场给他难堪。不过就是瞪过去一眼,这就伤害到他的小心脏了?
总之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纪有初后来直接屏蔽起所有视线。
直到酒会开始,Fiona端着杯红酒找到她,直截了当问她是不是得罪人家了:“本来谈得好好的,现在突然没进展了。”
原本刚一开始,崔宏还会跟她聊聊旅行社的情况,每年多少多少团多少多少人,有多少能负担百川这样的高端酒店,百川又需要做出什么样的配合。
可突然他就不爱开口,每次问他点什么也都是随便敷衍。谈正事的时候,最忌讳剃头挑子一头热,你跟他聊方案,他跟你说天气。
纪有初想不出来借口,索性就跟她说实话:“刚刚他摸了我几次手,我一时有点气不过,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Fiona先关心的是:“你没搞错吧,有时候就是无意间碰到。”
纪有初也不跟她多解释,把她的手拖到桌边放着,自己则在旁边学崔宏之前的做法。她才刚刚把手指爬到她手背,Fiona一下抽开。
“什么玩意儿啊,这种人就该阉了!”Fiona愤愤。
但气恼归气恼,该劝还是要劝:“反正他过两天就走了,先哄得他把文件签了。放心吧,我肯定把你盯得死死的,他要敢再动手动脚,我直接把他给剁了。”
Fiona举着V字手比划下自己眼睛,再使劲点到纪有初胸口。纪有初直接被她逗笑了,心里还挺感动的。
只是这感动还没维持多久,Fiona看见崔宏向纪有初走这边过来时,立马就把她丢下自己跑了:“好好跟人道个歉,再说点好话。”
速度之快,把崔宏都给惊到了,他拿着杯红酒跟纪有初的杯子碰了碰:“她跑什么啊,见我跟见鬼似的,我有那么让人害怕吗?”
纪有初也想问呢,刚刚是谁承诺的会一直盯着她来着?她这时候扶了扶额,陪着崔宏喝了一小口,淡淡道:“怎么会呢。”
崔宏立马眉梢一挑,凑到她面前,又是下午那样自以为迷幻的声音:“那我怎么觉得你那么怕我呢?”
*
“我是真的怕了你了。”钟屿将手机往桌上一扔,无奈地抬手摸到领带,还没来得及松,手机又在桌上震动了起来。
接过来当然还是何堪的。
钟屿倒在椅子上,听见他用悲痛欲绝的声音说:“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的,不过就是让你带我出去转转,你居然还敢挂我电话。Again!”
何堪吵吵嚷嚷的像个女人,要不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面子上,钟屿一早把他拉黑了。他此刻捏着眉心反问:“你觉得我有空吗?”
他昨天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刚从医院回来,换了身衣服就开始视频会议。下午原本准备眯会儿再去医院的,还没躺下来就被何堪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打扰了。
何堪高中一毕业就去了国外,名为留学实为鬼混,直到这次他父母以断粮相逼,他这才依依不舍地跑了回来。
家里住了几天,何大少爷日日大闹天宫,不仅差点把何老爷子气得高血压犯了,连家里的那条德牧都受不了他。
何堪被扫地出门,只好跑到百川这边占了个坑。不仅要吃他的住他的,还总是缠着他带他出去玩——完全就是熊孩子做派。
钟屿声音压到最低沉那一档,想以此吓退他。
可他低估了何堪的厚脸皮,男人在那边道:“行吧,你不陪我也可以,我看见你们这边有酒会,你给我打个招呼让我进去就好了。”
酒会?钟屿立刻想到纪有初的那通电话,他们部门今天在百川这边确实要办个酒会,主角应该就是方才跟她一起看喷泉的那位吧。
“你没事去那干嘛?”
“我看上了个女人,黑长直,大长腿,五官又清纯又明艳。估计家境也不错,穿了条香奈儿的白色礼裙,身材那叫一个凹凸有致。”
……她也是穿了条白色的裙子,黑直发一直垂到腰侧,淡淡的妆容像是吹在画上的金粉,整个人一下子就光艳起来。
何堪小嘴还在叭叭:“我以前明明挺烦香奈儿的啊,怎么她穿就觉得那么好看呢。肯定是因为她奶`大,不不,我是说有容乃大。”
“……”钟屿直接将手机按了。
原本真是没打算理的,何堪一遍遍发信息震他,他只好喊过来杨志斌:“你不是认识那什么Fiona吗,让她给何堪发一张邀请函。”
杨志斌嘴上答应着,却站着没动。钟屿拧眉看过去,他挠挠头:“纪女士应付一个就够麻烦了,现在又来一个……”
刚刚的电话,他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钟屿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有些话私底下说说还可以,一旦被第三人听见了,就容易变了味道。何况他的这位助理道德感很强,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在心里数落他跟何堪了。
钟屿两手交叠搁桌上,开导他:“我刚刚之所以不让你过去,是因为觉得没必要。她这一行每天都在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她能坚持到今天,绝对有办法应付这个场面。你贸然过去帮忙出头,不仅容易把事情搞砸,还会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至于放心让你帮何堪要个邀请函,是因为我绝对相信自己的朋友。他那个人虽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其实……”也是吊儿郎当一人,钟屿在心里默默补充。他顿了顿:“算了,不管他了,先晾着吧。”
钟屿的话刚刚说完,杨志斌还没来得及高兴,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居然又震起来,仍旧是何堪打过来的。
钟屿一边深呼吸着调整情绪,告诉自己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通,一边隐忍着走到窗边,免得一会儿何堪又要继续口无遮拦。
何堪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一下认真起来。
“你招呼到底打没打,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我站上面看见有个男人一直苍蝇似的盯着她,刚刚还趁她不注意往她杯子里放了点东西。”
“你说男人会往女人杯子里放什么啊,总不可能是糖吧。我现在要怎么办,直接冲进去,还是在这儿大喊一声。哎哎,那女人喝了!”
杨志斌正小步微挪着要尽力靠到钟屿那边,还没走两步,就见钟屿突然转身过来,带着一脸冷冽严肃地往外跑。
“老板,发生什么事了?”杨志斌跟着跑。
钟屿用力拉开领带,解了一直抵着他脖子的几颗扣子,开门同时向他喊道:“把纪有初他们酒会的具体地址发给我!”
钟屿在百川常年留着一套顶层的套房,出门就有专用电梯直达停车场。此刻他一边靠在轿门大口喘气,一边翻看杨志斌发来的信息。
电梯到达十楼的时候,他从里面出来,走路前往酒会所在的宴会厅找人。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钟屿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余光却乜到旁边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走进旁边的客用电梯。
女人穿白色礼裙,黑色长发,肤色是比身上衣服更透的白。
电梯左右两扇门已经要关上了,突然自这道缝隙里伸进一只手——钟屿硬是这么将门又分开,站到面露不解的两个人面前。
电梯里有很浓的酒味,纪有初明显是醉了,软着身体弱不禁风的样子。男人在旁边搂着,一手勾着她胳膊,一手扶着她细腰。
钟屿盯着男人放在纪有初腰上的手上看了两秒,脸色黑沉地大步迈进电梯里。
“哗”的一声,电梯门自后关上,同一时间,酒店里的种种噪音被彻底隔绝。
冷不丁地有人闯进来,崔宏怔了怔,慌忙之中没有认出来人,只觉得对方气场强大,一抬下巴,问:“你哪位啊?”
借着轿门刚刚站好的纪有初也是大惑不解:“你怎么——”来了。
最后两个字还没吐出来,钟屿抓着她手腕将她拉到身后,无比强势地挡在她面前,向着前面醉醺醺的男人就是猛力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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