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胡菁瑜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满是扶弱济孺帮了齐国公夫人的欣慰得意。她觉着自己在太后、陛下和皇后跟前儿说的那一段话特别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为人要敞怀怜悯敬畏之心。倘使所有人都对这样残忍冷酷之事冷眼旁观,那些个戍守边塞的将领们又如何安下心来保家卫国?合该就是陛下在京中避讳着他们的妻儿子孙。那些将领在外,才能安心打仗不是?”
“所以我就向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谏言,请陛下派人将姜起送往辽东他父亲哥哥身边,还恳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了宫里的嬷嬷给齐国公夫人,免得齐国公夫人家去了还要遭受其他人的磋磨!”
“你当着陛下的面儿就这么说的?”霍青毓不敢置信的挑了挑眉。真没想到胡菁瑜这么个糊涂的人,还能干出这么挤兑人不偿命的事儿!
“对呀!”胡菁瑜一脸天真的点了点头,笑道:“我觉着我说的没错。陛下也很认同呢!”
“他当然不会反驳你的话!”霍青毓大笑出声,抚掌说道:“你这一番话说出口,要是听在有心人的耳中,岂不是说陛下糊涂昏愦,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所以才纵容齐国公府二房三房兄弟阋墙,甚至是奸计谋害长房嫡孙吗?依我看来,陛下也唯有应从你的请求,把人送去辽东,如若不然,便是满朝文武和那些言官御史的议论纷纷,只怕陛下都搪塞不住呢!”
“啊?”胡菁瑜瞠目结舌的瞪大了双眼,“怎么会,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就是怎么想的怎么说了,陛下不会误会我的!”
永寿帝当然不会误会胡菁瑜,毕竟以胡菁瑜那个浆糊脑袋,也想不到什么阴谋诡计上。不过永寿帝会不会因此怀疑上梁国公府……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抓获拐子救出齐国公府长房嫡幼孙一事,梁国公府在其中也有首尾。虽说此事做的机密,万一暴露在锦衣军的耳目中,陛下会不会会觉得是梁国公府心机深沉,蓄意挑起皇权和军权的矛盾?
霍青毓思及此处,不免皱了皱眉。
胡菁瑜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喃喃自辩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都已经遵守了约法三章,没在他们跟前儿提别的。要不是齐国公夫人当着我们的面儿给昭阳下跪磕头哭的那般凄惨,我也不会忍不住的。再说那么多人都在,姐姐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我就想着好歹那姜起也是咱们府上救下来的,此时卖齐国公夫人一个人情,她也念着我们梁国公府的好。便是远在辽东的齐国公和世子知道了,也会感激我们的。谁知道有人那么坏,竟然乱传话,说什么是我挑唆的让齐国公夫人进宫告御状……我才没有!”
“好了!”梁国公沉声打断了胡菁瑜的辩白,因说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再纠缠这些琐碎事情了。”
“父亲说的很是。”霍青毓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不免笑道:“陛下气度恢弘,虚心纳谏,素有容人雅量,不过是在他跟前儿多说了几句话而已,想来陛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要是放在心上了呢?
胡菁瑜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却也觉出自己做的不够好。
是夜,胡菁瑜满是歉意的向霍青毓问计。
霍青毓见胡菁瑜态度诚恳,并无半点敷衍塞责之意。不觉笑道:“俗语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这么遇见事情不管不顾说风是雨的脾性,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得了。总不能你每次唐突坏了事儿,我都暴揍你一顿罢?”
胡菁瑜闻言,顿时满面惊恐的看着霍青毓,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实在不明白霍青毓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番话,究竟是认真还是玩笑。
就听霍青毓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可要是不揍你一顿叫你长长记性,万一哪一日你祸从口出,连累了梁国公府,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岂不都系在你这张嘴上?”
胡菁瑜听了这一番话,霎时间感到千万斤重担压在肩上。苦思冥想了大半日,只得讪讪问道:“那有没有不用揍人,也能叫我改了这脾气的办法?”
霍青毓哑然失笑,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胡菁瑜闯下那么些祸事,仍旧有人喜她爱她,愿意把她捧在手心儿里。
霍青毓沉吟许久,开口说道:“你若是信我,那我就勉力一试罢!”
胡菁瑜满是好奇的打量着霍青毓。想要询问霍青毓究竟有什么办法调、教她这性子。却被霍青毓一句“今儿已经很晚了,明儿再说罢”打发出去。
愧疚不安的胡菁瑜只好怀揣着满腹的忐忑惊惶回了汀兰苑。一夜辗转反侧不得好睡,至次日一早,天将泛白,胡菁瑜立刻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也不洗漱梳妆,就这么穿着中衣顺着抄手游廊跑到演武场上,霍青毓果然已经在场内晨起练枪。足有二十斤重的铁枪在她手中轻如鸿毛,翩若游龙宛若惊鸿,灵蛇吐信鹰博长空,当真有种美人如玉枪如虹的风姿。
胡菁瑜看的恨不得双手捧心,登时把满腔的愁绪全都抛在脑后。只顾站在演武场边儿上拍着巴掌叫好。
霍青毓:“……”
早上晨练过后,霍青毓接过胡菁瑜抢了丫头活计亲手拧的帕子,一面擦汗一面问道:“你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还穿的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胡菁瑜经霍青毓这么一提,才想起正事儿,登时觉得鼻子发痒,连打了两个喷嚏才说道:“我这不是……阿嚏、阿嚏……想着昨儿你跟我说的话,睡不着觉么!”
霍青毓无言以对。
目光略带嫌弃的打量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胡菁瑜,霍青毓只好说道:“你先回去洗漱过后换了衣裳,咱们书房说话。”
胡菁瑜对霍青毓的话言听必从。当下回房洗漱换了衣裳,同霍青毓一道给霍老太太晨省问安,又吃过了早饭,才施施然的进了书房。
霍青毓便拿出老公爷当日闲赋在家时总结的几卷兵书,捧到胡菁瑜跟前儿。
却是让胡菁瑜每日除吃饭睡觉以外,都坐在桌案前抄书。
“人从书里乖。”霍青毓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想到了什么。“既不想挨揍,又想改了这冲动脾性,那便只好在书里修身养性了。每天抄十个时辰的书,抄书的时候静思己过。顺便也练练你那笔叫人惨不忍睹的字。”
胡菁瑜面色苍白的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一摞书,神色摇摇欲坠。
霍青毓却不再看胡菁瑜,也坐到了另一张书案面前,铺纸研磨,静静的抄书。
胡菁瑜心下一动,看着霍青毓问道:“你要陪我吗?”
“不是!”霍青毓淡淡的回了一句。
她只是觉得,闲谈人非易,静思己过难。她从前看胡菁瑜,只觉着胡菁瑜百般的不好,可胡菁瑜却成了最后的赢家。枉她机关算尽,却是众叛亲离,一事无成。
倘若是以此盖棺定论,可见她霍青毓也并非完人,如今上天眷顾让她重活一世,她总得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以免大意之下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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