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历代帝王起居的昭华殿中叫了三道水。抬水进去的宫人目不斜视,只一点眼角余光瞥见外殿凌乱的桌案和散落一地的奏折。
再往里低垂的视野里只见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明黄纱幔,以及纱幔后只露出一段莹白指尖便被立刻抓回去的手。
断断续续的低吟声清越,绝非女子。
宫人放下热水,立刻转身战战兢兢快步走出宫殿。
这天家九重阙中,到处都是辛秘,知道的越多,越被主子忌惮,指不定哪天命就没了。
***
谢相知醒来的时候已过午时,百里泽正若无其事坐在案前批改奏折,殿内伺候的人全被他赶了出去,一听见谢相知醒来的动静,立刻放下手中朱笔走过去。
“要沐浴么?”百里泽拢了拢谢相知在被幔上铺散开的鸦羽长发,轻声询问。
谢相知懒洋洋抬眼,丢了个软枕过去。
“衣冠禽兽。”
“滚吧。”
太子殿下笑吟吟地滚了,滚之前还问谢楼主要不要用点粥食。
谢楼主丢完了枕头,手头没东西可丢,只得摆摆手叫他别在眼前碍眼。
待百里泽去了外殿,谢相知才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冷讽来:[倒是我低看了这位太子殿下,阴谋阳谋样样都玩的顺手。]
被迫装死装了一整晚的系统不情不愿上线:[难道他这样不是你故意纵容的吗?]
百里泽殿中燃着的熏香是特制的——谢相知昨夜听觉灵敏的很,那香是百里泽的亲卫夜半亲自换上的。原本香炉中燃的就是平常的醒神香,被百里泽一授意不知换成了什么。
昨夜半梦半醒之间,谢相知顺口问了一句。
百里泽在他耳畔低声回答:“是宫中新制的近生香。”
谢相知对香料虽然不熟悉,但他不多时便知这香闻上几个时辰,便会让人神思倦怠,没什么力气。
不过这香要在谢相知身上起效恐怕得日日熏着,熏上个三年五载。
谢相知见此干脆把周身真气敛了,任那香在他身上起效,配合的很。
谢相知淡不可察一笑:[我只是想看看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想做些什么。]
系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宿主,是“你”的太子殿下,没有“我们”;另外,他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是皇帝。]
谢相知微微一笑:[我乐意这么叫。]
系统:[呵呵。]
谢相知懒洋洋披衣起身。
[我觉得楼中那几个倒霉鬼有得忙了。]
系统:[……苏明烟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吧。做你徒弟惨啊。]莫名其妙就被接手了烟雨楼一堆烂摊子。
[春秋台嫡系的弟子本来就不好做。]
谢相知并不在意,神情舒朗,往窗外看了眼,杏花已落,榴花照宫闱,滟滟似火。
“天气真好,出去走走好了。”
他就近翻窗出了殿,丝毫没有惊动守在殿门的宫人。
暗处的隐卫们无奈交换了个眼神,一人立刻向太子殿下禀告去了,又两人马上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这位谢楼主性格跳脱的很,完全不似想象中天下第一人该有的稳重风度,叫人着实无奈。
百里泽沿着小路一直朝前走,出了昭华殿的范围,不远就是御花园。
园中五月池上芙蕖亭亭,草木繁荫,花匠培育的牡丹芍药争奇斗艳。
“美则美矣,失之匠气。”谢相知摇着新换了扇面的扇子,淡淡点评。
他看了一会便觉索然无味。
“果然,这宫中只有太子殿下一个是有趣的。”
“对了,百里泽的妃子呢?”谢相知朝着隐卫藏身的地方笑眯眯问道。
两个隐卫从花丛中钻出来,先是行了个礼,才一言难尽地回答这位主子的问题。
“陛下并未立妃。”
谢相知讶然挑眉:“那我昨日进宫时在西边那块地儿看见的美人是什么?”
“西边是慈明宫,应当是太上皇帝的妃子们。只是陛下初登基,忙于国事,还未来得及下旨大封后宫。”
一个隐卫诚实回答。
谢相知摸了摸下巴,顿时失了兴致:“原来是老皇帝的女人。没意思。”
他想了想又问:“百里泽潜邸时的旧人呢?”
虽然百里泽没有上得了台面的正妻,可小妾什么总该有两个吧?皇家的教育不是多娶妻纳妾生子么?
隐卫艰难道:“这……也没有。”
“知知问我潜邸时的旧人吗?”百里泽不知何时来了此处,而且走到了他身边。因为谢相知分神且那香又确实影响他不少,到叫他一时间没察觉百里泽的靠近。
百里泽口吻有些仿佛不谙世事的无辜:“我的旧人新人,不一直只有知知一个吗?”
“……”
见谢相知不答,他更得寸进尺,眼尾微扬:“是不是?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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