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繁冬和素春一起走了进来,两人刚一靠近江晚岁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果不其然,繁冬端着托盘走过来:“小姐,该喝药了。”
江晚岁最不爱喝药,她向来身子骨弱,上一世在东宫江吟雪调包了她的药,使得她的身子骨变得极为虚弱,最后更是连床都下不了。
江晚岁星眸微暗,暗自捏紧了拳头,这一世她一定要养好身体,那些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和亲人,她定要好好守护。
想着,她接过了繁冬手中的碗,头微仰,咕咙咕咙几下便喝完了。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扩散开来,江晚岁微蹙着眉,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繁冬和素春:“有话梅吗?有点苦……”
素春愣了愣,忙不迭地把手中的小碟子递到她面前:“有有有!”
精致的小碟子里摆着几颗蘸着糖霜的话梅,江晚岁捻了颗放进嘴里,糖霜入口即化,甜味丝丝沁入唇齿。咬破外面一层的梅肉后,酸味瞬间刺激着口腔,唾液止不住地分泌。
江晚岁打了个哆嗦,酸得眯了眯眼,然后长吁一口气:“不苦了!”
腮帮子又是酸又是满足,江晚岁觉得有些安静得出奇,一抬眸对上繁冬和素春两人瞪大的双眼。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江晚岁弯了弯唇。
繁冬和素春对视了一眼,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您以前不是,不爱喝药的吗?”
江家夫人也就是江晚岁的娘亲许纤仪在江晚岁十一岁的时候就病逝了,十一的孩子已经能明白很多事情了,许纤仪的汤药一直不停。她去世的那天,小江晚岁哭着跪在她的床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撒手人世,那满屋子的药味便成了她这么多年的噩梦。
况且,江晚岁打娘胎里身体也不好,总是生病吃药,这更加深了她对药的抗拒。每一次喝药都要繁冬和素春花着心思哄下去。
繁冬古灵精怪,素春稳重,江晚岁很少看见她安静之外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一声:“我今日配合你们还不乐意?”
“没有,奴婢就是有点高兴得懵了。”素春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又叮嘱她:“小姐以后也要这样好好吃药,刘大夫说了,小姐身子弱,要好好养着。现在初春,早晚还是很凉,您穿那么少落水,真真是要吓死我们。”
繁冬性子欢脱,但是一想到江晚岁前几日的落水也还是忍不住后怕,“是啊小姐,那湖水多深您不是不知道,再思念夫人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糟蹋自己。
江晚岁微垂着眼帘,鸦羽般的长睫覆在眼下,无声地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思念娘亲能就这样掉进湖里?
“不是失足。”江晚岁忽地开口道。
“啊?”繁冬惊愕地长大了嘴巴,连素春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江晚岁动了动唇,语气清淡:“是江吟雪。”
“二小姐?!”繁冬声音倏地拔高,惹得素春一记眼刀过去吓得噤了声。
素春压低了声音:“小点声,这院子里都是二夫人的人。”
繁冬忙不迭地点头:“好~”
繁冬比素春大几个月,但素春的稳重使得她看起来倒更像姐姐一些。繁冬信任素春,素春说的十有八九她都会听进去。
“小姐,二小姐难道是趁着我和繁冬去取披风的时候……”素春又是担忧又是愧疚地看向江晚岁,“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奴婢当时应该留下来陪您的……”
繁冬也愧疚地垂着头,咬着唇,“一直以为二小姐只是性子顽劣,没想到她真的下狠手......”
江晚岁摇摇头,“这件事情不能怪你们的,就算你们在我身边,江吟雪也定会再找其他事情岔开你们的。”又或者,她敢当面直接下手。
反正江朔一直是偏袒她们母女的。
闻言,繁冬和素春的神情都很是担忧和愤恨。繁冬眼睛一亮,“小姐,要不去告诉老夫人吧?老夫人那般疼爱您,肯定会为您做主的!”
疼爱?
江老太太算是在这个府里对她最好的人了,偶尔有什么好的东西也会派人送到她这来,也算的上时疼爱了,可是这也要看是为了什么。
许纤仪的亲哥哥许振华是镇守西北边疆的定北大将军,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定北候,是这普天之下极少数可以见了皇上而不用行跪礼的人之一。当今天下的四分之一的兵权在许家,是各派皇子势力都想结交的世家。可许家世代从武,忠君。只不过,许家忠的是每朝的皇帝,忠的是那个位子,而不是人。这般的行事使得许家在各派势力争夺皇位的战争中处于中立地位,可以尽最大的能力不被牵扯,忠君的同时可以保平安。
许家低调,但始终都是世家想要攀附的对象。
许家的几位表哥和舅母来看她的时候,江老太太总是异常的高兴,话里话外都在夸着她娘家的几个侄女有多好看、有多善良贤淑。
可她对江吟雪和江松鑫姐弟俩就不一样了,给江晚岁的金银珠宝和首饰她一样也没少地也给了他们,甚至是更多,让江晚岁更为羡慕和渴望的是江朔和江老太太的关心。江老太太会因为她的话责罚江吟雪姐弟,但那责罚也只是口头上说一说,最重也就是扣点零用钱。那点银子算什么,江晚岁娘亲离世,江家因为许家没让江朔扶柳善雅为正妻,但江府中馈却是由柳善雅把持着,给江吟雪姐弟俩的可比那些多多了。
这些老太太都知道。
她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素春向来通透,性子沉稳,跟在江晚岁身边,看得也比繁冬更明白些。见江晚岁的神情有些异样,轻轻拍了拍繁冬:“别说了。”
江晚岁上一世就看透了这些,只是一直不愿意直面事实。历经一世惨痛教训,她该看清了。闻言,她笑笑,“无碍,素春说说吧,你们日后跟在我身边,有些事情总是要看清楚的。”
素春看了眼江晚岁,隐隐觉得她似乎有些变化,变得清冷了,性子也沉下来了。
身旁繁冬催促她快说,她沉吟片刻,轻声道:“奴婢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对的,就妄自猜测了。”
江晚岁点点头,她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道:“告状是没有什么很大的用处的,因为每次明明二小姐和三少爷害惨了小姐,可却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一点实质性的惩罚也没有。她对小姐好,是因为.......”
素春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她看着江晚岁干净精致的侧脸,最后那句结论怎么也说不出来。
江晚岁无奈极了,但素春本意是担心伤害到她,笑道:“说吧,没事的,有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素春悄悄抬眼打量着她,再三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如释重负道:“是因为夫人的娘家,小姐可是定北候府捧在心尖尖上的!”说到许家的时候,素春的语气明显有些得意。她和繁冬都是许家的家生子,她们的父母都是许家多年的老人。
“对。”江晚岁露出赞许的微笑,“父亲不喜我和娘亲,但为了舅舅家的势力他不得不表面上对我好,祖母也是如此。所以,这个府里,我们只能靠自己。”
她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素春和繁冬的神色都有些凝重,江晚岁笑了笑,正要安抚下她们,却听外面院子里有吵闹声,皱了皱眉。
“外面什么事?”
素春敛了敛情绪,“奴婢去看看。”
江晚岁动了动,下了床:“繁冬帮我梳洗一下吧,我要起来了。”
繁冬一愣,劝她,“小姐身体刚刚好,不如再躺会儿吧?”
江千苏指了指门,“我也想再躺会儿,可你看那外面的人允许吗?”
素春出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面色有些不虞,如江晚岁所料,素春皱眉道:“小姐,柳氏在外面,说要来看看您。没通报就想进来,迎夏和送秋想拦,被柳氏身边的刘嬷嬷臭骂一顿,迎夏还挨了一巴掌。”
江晚岁的眸色瞬间黑沉,沉默片刻,道:“去回柳氏,说我身子不舒服,今日探望不方便。”
“是。”素春有些疑惑,但是做主子的,最不喜就睡觉有下人插手命令,略一福身出去回话了。
“繁冬,替我快些梳妆。”
繁冬见她表情淡淡,看是眉眼处多了几分冰冷,不由得抿了抿唇:“是。”
素春再进来的时候繁冬已经给江晚岁梳洗好了,一身青色素衣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神色淡淡,眉眼像极了亡故的许纤仪。
外面院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江晚岁看了看镜子中瘦弱的自己,问素春:“柳氏走了?”
“走了,走的时候还有些生气的样子。”素春神情有些犹豫,“小姐您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和柳氏搞好关系吗?怎的今日却……”
江晚岁走出房门,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从前瞎了眼,以为那样爹爹会多看我两眼。”
现在她知道了,无论她做什么,江朔都不会喜欢她。那就没必要像只狗似的放弃尊严讨好他们。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繁冬问。
“去——给老太太请安。”江晚岁看了眼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勾唇道。
*
“请祖母安。”
低调奢华的屋内,江晚岁福了福身,江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忙朝她招招手:“岁岁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江晚岁站直身,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江老太太两步远的地方,江老太太故意板着脸:“坐那些远干甚?莫不是不亲祖母了?”
江晚岁眉轻蹙,弯唇道:“不是的祖母,孙女身体刚好,怕近了过病气给您,您要是病了,我们都会急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晚岁神情淡淡,和最后那句急死了有些违和,江老太太一顿,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但没多想,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好好,你有这份心祖母就很高兴了。”
江晚岁笑了笑,没说话。
江老太太正欲说话,听得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岁岁终于起床了啊~”
随着那人笑声渐近,老太太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来人穿着一袭紫色暗纹裙衫,头上的金步摇和皓腕上微微露出来的镶金玉镯无一显示着她的富贵。
柳善雅给江老太太行了个礼,江老太太微不可见地颔首,柳善雅抿唇一笑,看见江晚岁的眼睛一亮,牵起她的手神情心疼道:“岁岁的手这般凉,可是身体还没好?”
其担忧之色仿佛前不久被江晚岁拒之门外的不是她。
江晚岁不动声地抽回手,弯眸微笑道:“多谢姨娘关心,岁岁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柳氏闻言表情一僵,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后很快消失,恢复正常。
她笑着拍了拍江晚岁的膝头:“今日怎的喊上了姨娘?你之前不是——”
“自古嫡庶有别,我娘亲病逝后,父亲一直未续弦,那我娘亲就还是正妻。”江晚岁眼尾向上挑了挑,“岁岁觉着还是喊姨娘来的好,免得外面总有人说闲话。父亲是当朝太傅,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被人诟病,影响了官途。”
“可——”
柳氏还要说什么,江晚岁故作没听到的样子乖巧看向江老太太:“祖母,您觉着岁岁说的对吗?”
“舅舅要是在,肯定也会觉得我说的对,是吧祖母?”江晚岁扬唇,一脸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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