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岁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瞬间抽空,车帘缓缓掀开,男人抬眼,风拂过,带起几缕发丝,撩过他精致如画家精心勾勒出来的下颌。清隽的眉眼,不经意的一抬眸惊艳了岁月,一如初见时惊人。白衣胜雪,在这五彩斑斓的凡尘里清冷出尘,世间万物仿佛也黯然失色了许多。
熟悉的眉眼,身形,让江晚岁险些失控。喧嚣街道上,除了不规律的心跳好像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岁岁?”
许柏行轻声唤她,江晚岁如梦初醒,垂着眉眼,福了福身,声音淡淡:“臣女见过轩王殿下。”
时隔一世,再见,也还是没能控制住心头的悸动。沈逸清依旧惊艳了众生,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再看一眼,每一处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车边少女轻垂着眉眼问候的模样乖巧恬静,沈逸清黑眸幽深,这是他朝思暮想了两世的人,神情语气里却多了疏离。
沈逸清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喜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岁岁不必多礼。”
此言一出,江晚岁眸色一滞,上一世,沈逸清从未喊过她的小名,即便她明里暗里都告诉他可以,再见面时他也只是淡淡的一眼扫过来,礼貌疏离的喊了一声“江小姐”。
“就是啊岁岁,你以前不老是说喊殿下什么的太生分了吗?今日这般客气我都有点不习惯了。”许柏行轻笑道。
江晚岁跟他说话时自在了许多,娇嗔着瞪他:“我看哥哥习惯得很。”
许柏行被瞪了也高兴,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是是是,岁岁说的都对!”
“刚不是说饿了么?现在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许柏行折扇一移,轻指着沈逸清笑道:“正好灏言跟我喝了些酒,想吃点东西。”
沈逸清也要跟着一起去?
江晚岁呼吸一顿,掩去了几分烦躁,抬眸微笑拒绝:“不了哥哥,我想起今日出门前祖母叮嘱我们要回去用膳,还是哥哥和殿下去吧。”
“那我派人去给老太太说声,没事的。”许柏行立马招来吉竹,江晚岁心下一慌,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后的素春,素春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出声道:“表少爷,今日是老爷抽查功课的日子。”
东阳民风开放,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起在私塾学习功课。像有的大世家,就联合举办了家塾,其他世家的子弟也可以去学习。
闻言,许柏行有些遗憾,但江晚岁心意已决,他也不好拦着,“那好吧。”他点了点江晚岁白皙的脸颊,语气温柔耐心:“我记得这几日你们学堂已经没有了课程,明日我来接你回去住住可好?母亲一直念着你,府里也冷冷清清的。”
江晚岁心念一动,刚想要应下,余光瞥到轻垂着眉眼的沈逸清时又有些犹豫,沈逸清和许柏行交好,也经常去许家拜访,那这几日去了,会不会看见他?
连少看他一眼都要很努力,她真的不能再越陷越深了。
江晚岁抬眼,对上许柏行满眼的期待,那些拒绝的话又说不出来。
许家上下都待她极好,她怎么能因为这点小心思就逃避?
“好~”想明白后,江晚岁心里舒畅了许多,笑容也更加轻松了,“那我回去收拾衣物!”
“乖。”许柏行折扇轻摇,满眼满足。
许柏行送江晚岁上了江家的马车后,便回到了沈逸清的马车上,刚上去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
他边坐下边问道:“怎么了?”
方才两兄妹聊得开心,一时都忘了沈逸清还在旁边。
沈逸清神色淡淡的,但许柏行和他相识多年,自然看出他情绪低落。
“岁岁好像变了。”沈逸清沉默了许久,久到许柏行都以为他不打算说话了,一开口却忽地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从来都爱黏着他的小姑娘今天却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礼貌疏离得像对待陌生人,甚至都不愿抬眼看他,转头却和许柏行笑得肆意灿烂。
那一瞬间,沈逸清特别嫉妒许柏行。
嫉妒他能和岁岁那般亲密。
上一世,他亲手断送了两人的交织,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在怀中渐渐失去生命。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岁岁啊,”许柏行也觉得江晚岁最近是有点变化,他以为沈逸清说的是刚才的事情,没多想,把玩着手中骨扇,想了想,说:“可能是女孩子长大了多少就有些拘谨,你也不用多想,正好少了个小粘人精~”
说着说着,许柏行不禁笑了,用玉骨扇尾端敲了敲沈逸清的手背:“哎,你还记不记得,她小时候老爱跟在咱俩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
他这么一说,沈逸清也想起来,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可他始终没忘记,方才江晚岁抬眸看他的那一眼——
淡漠,而又疏离。
*
江晚岁回到江家后,向江老太太告知了一声后,江老太太很是高兴地嘱咐她要带些礼物去,江晚岁都应下了。
不要白不要,反正都是江老太太从中馈里拿出来的。
午膳前江吟雪回来了,脸色如同预料的有些难看,繁冬从月钟楼经过,说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院子里的人跪了一片。
江晚岁笑笑没说话,她早知道的,江吟雪根本就没有世人所看到的那般温婉良善,有其母必有其女,江吟雪像极了柳氏,男人面前装着柔弱,人后便露出了真面目。上一世就是这样成为了太子侧妃,然后又蛊惑沈明昊,借着他的手一步步毁了她,毁了整个许家。
“小姐,明日便戴上这根簪子去吧?”繁冬看着江晚岁面前摆着的匣子,手上拿着几根簪子赞不绝口:“表少爷真是好眼光,每次送来的都这么好看!”
繁冬有着一手精妙的挽发手艺,对这些首饰完全没有抵抗力。许柏行也是眼光好,每次送来的礼物都特别适合江晚岁。
繁冬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么好看的东西估计又要到大小姐手中了......”她不甘心地放下发簪,委屈巴巴地看着江晚岁:“小姐,这次这么好看的东西就不要再让给大小姐了吧?留着您自己戴戴多好看呀!”
话音刚落,素春就掐了一下繁冬,江晚岁神色淡淡,什么话也没说,繁冬自知失言咬了咬唇没再开口。
按照惯例的,许家送来了礼物没多久江吟雪就来了。
外面院子的丫鬟还没来得及进来通报,江吟雪就进来了。
“小姐......大小姐她......”一个小丫鬟追在江吟雪身后进来了,一脸为难地看向江晚岁。
江晚岁了然地点点头,让她出去了。
“哎,二妹妹,你这匣子里装着什么?”江吟雪故作惊讶地问道,可那看向匣子的眸光却是贪婪的。柳氏安插在望星阁的下人早就告诉她,许柏行可是又给江晚岁这小贱人送来了一堆礼物。
江晚岁淡淡看她一眼,“哥哥送来的。”
江吟雪一脸纠结地看着她,“姐姐可以看看是什么吗?要是有爹爹能用上的就好了,到时候送给爹爹,他肯定会很高兴的的~”
她嘴上还在问着,可手却已经覆上了匣子,江晚岁看着她轻车熟路的动作心中却不禁冷笑一声。
许家每次送给江晚岁的都是好东西,可江吟雪每次来看到了,都会夸这个好看,那个好看。江晚岁不想和她起争纷便顺着她的心意送了,也只有这个时候江朔才会多看她几眼,夸她懂得姐妹和睦。江朔宠爱江吟雪,她也渴望被父亲多看一眼,久而久之,江吟雪想要的,她都会给。连带着柳氏想要的,她也给了。
可是,那是上一世的江晚岁。
江晚岁一巴掌拍开了江吟雪的手,“啪”一声脆响惊呆了素春和繁冬,也打懵了江吟雪。
江晚岁手按在木匣子上,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勾了勾唇角,扬声道:“素春,大姐姐想看一下哥哥送给我的礼物,你打开给大姐姐看看。”
素春被点名,闻言,只愣了一瞬便恢复正常,垂着眼上前,从江晚岁手中拿过了木匣子。
江吟雪这才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红印子,然后冲着江晚岁惊叫道:“江晚岁你竟然敢打我?!”
跟在江吟雪身后的大丫鬟宝惜和宝怜如梦初醒般围到她身边,“小姐!”
“小姐!”
“小姐没事吧?!”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江晚岁却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欣赏着这场闹剧,素春和繁冬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宛如一幅仕女图。比之她们,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两个叽叽喳喳惊慌失措的丫鬟,江吟雪只觉得无形之中又被比下去了一次。
心中怒气横生,反手就是两个清脆的巴掌甩了过去。
“闭嘴!”江吟雪怒瞪着她们,“吵死了!”
宝惜和宝怜捂着红肿的脸颊不敢说话,连眼泪都不敢掉。
“二妹妹这是何意?”江吟雪努力保持着微笑看向江晚岁,却不难听出咬牙切齿之意,“我从未得罪过妹妹,妹妹为何......为何这般对我?”
江晚岁欣赏了片刻江吟雪逐渐泛红的眼眶,半晌,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忽地,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一时间江吟雪惊得连装都忘了装。
江晚岁用手背蹭了蹭眼角,素春眼珠子转了转,适时地递上帕子,江晚岁边拭着眼泪边拉着江吟雪的袖子道:“刚才那盖子上有灰,我想给姐姐拍拍,却不曾想拍疼了姐姐,姐姐素来待岁岁极好,必定不会跟岁岁计较的吧?”
她一脸信任地望着江吟雪,满眼写着无辜。
江吟雪在她面前总是装着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柳氏也老是笑盈盈地说着为了她好,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她和柳氏糊弄着嫁给了沈明昊。
她知道,江吟雪和柳氏一定不会轻易撕破这层伪装的善良外衣。
果不其然,江吟雪只是表情僵了一瞬,然后很快就恢复正常,她微笑着拍了拍江晚岁的手背:“当然不会了,是我误会岁岁了。”
江晚岁抽回手,朝身后看了眼,素春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捧着匣子走上前几步,当着江吟雪的面打开了盖子,露出满满一盒做工精致的饰品,江吟雪瞬间就被吸引住了,看得都移不开眼。
江晚岁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江吟雪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素春适时地合上了盖子,江吟雪的手指刚好就被关在外边。
“啪嗒”
素春锁上了搭扣,盖子合上的闷响和手指险些被夹到的惊吓激怒了江吟雪。
正要质问江晚岁,一抬头,正好看见少女歪斜着靠在椅子上,冲她笑得一脸灿烂:“大姐姐不是想看看嘛,请问看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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