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七点，牧文溪从一夜暴富的梦里醒来，翻开手边的日历，看到了鲜明的红色笔迹——“出狱”。
文森教育的托福VIP课程分为两个课程时段，一是假期课时，二是周末课时。
她负责的VIP二班从七月开课，暑假期间一周三节课，加之普通班的Reading课以及网络班的直播课，一周七天她有六点九天都在托福的牢狱中。
如今，熊孩子们开学了，终于给她盼来了一周只上三天课的自由日子。
——可不是“出狱”吗。
她拍了拍被空调吹得有些发凉的脸颊，胡乱地洗漱一通。
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姜黄色短袖，又扒拉了一条黑色的阔腿裤，牧文溪站在家门口系好帆布鞋鞋带，抓起小背包出门了。
明明出狱了，为什么还要起这么早？
这不都拜那位秘书所赐嘛。听君一席话，胜上十堂课啊。
您说她牧文溪不称职，那她就称职给您看呗。
夏末的热浪一股股涌上来，额角的汗珠有种正在被蒸发的迹象。
星期一的早晨，大家都是蒸锅里的包子。牧文溪咬牙切齿地挤上地铁，看着远在十二站路以外的目的地，头一回埋怨起这座城市的广袤。
“下一站，京淮大学站，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甜美的声音淹没在叽叽喳喳的地铁车厢内，站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牧文溪甚至不需要扶手，光是凭借着人群攒动就能保持平衡，甚至还能被推搡下车。
整个一全自动地铁，真省事。
C出口，博学路。牧文溪跟着手机导航亦步亦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全国能排得上前三的高等学府，京淮大学。
看着那块满是底蕴的巨石校碑，牧文溪有些低落地别开了眼睛。
曾经，所有人都说她是读京淮的料。
甩了甩被炎热入侵的脑袋，牧文溪随手抓了一个学生询问法学院办公楼的方位，大刀阔斧地朝目的地奔去。
敲了敲法学院导员办公室的门，里面只坐着一位目测三十来岁的中年女性，却已经是嘴皮爆起、眉头深锁、发际线上移了。
牧文溪在心底暗自感叹，还好当年没去当老师，这么一对比起来，自己还挺像个二十来岁的人。
看了一眼办公桌前的名牌，牧文溪颔首问好：“宋导员您好，我是文森教育的老师。”
文森教育之于教育圈，大概就等同华为之于电子圈，牧文溪自报名号，只是想让眼前这位刻板的导员对她放下戒备，却没料到宋导员只是上下打量她片刻，就不耐烦地摆摆手：“怎么又是你们这些补习班的？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京淮的学生不需要补课，他们就是自学也比你们这些‘老师’强。自己考不上名校没什么出息，误人子弟倒是精通……”
最后一句话，宋导员几乎是含在嘴里小声嘀咕，却还是被牧文溪的顺风耳捕捉到了。
奈何有求于人，牧文溪讪笑着鞠躬：“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来是想请问一下尤理在学校的情况，他——”
“尤理？”宋导员的声音骤然尖锐，“还以为是来发广告的，没想到……你们这些补习学校胃口够大的啊，奔着尤理来了？”
……啥？
“无可奉告，请你出去。”趾高气昂的导员看也不看她，笔尖指着门口的方向，“真是笑人，尤理家家大业大，找哪个顶尖名校毕业的老师不行，难不成还能找你们？”
哦，还真就找的他们。
被赶出办公室，牧文溪一头雾水。她作为文森教育的VIP教师，平时也不会和高校联络，难不成她询问个学生的事情还得找宣策部手把手指挥？
这一场碰壁倒是激起了牧文溪的战斗欲。
她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课程APP，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尤理所在专业班级的课程表——开玩笑，她牧文溪本科时候也是蹭过京淮大学专业课的人。
牧文溪卡准了时间，站在京淮大学主教明智楼三楼大教室门口，刚等了不到两分钟，人潮便和下课铃一起涌了出来。
她随手抓住一个慈眉善目的男孩子，笑着问道：“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尤理吗？”
“你说谁？尤理？”男孩子用和宋导员同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憋着笑意，“不是吧……刚入学的小学妹找他也就算了，你这个年纪的人也要找尤理吗？”
刚刚下课的教室门口本就拥挤，男孩子不大不小的声音引来了几十道目光，有不解的，有藐视的，有嘲笑的。
牧文溪尽可能保持平和，一字一句地挤出牙缝：“我是他的老师，他很久没来上课了，又联系不上，所以——”
“姐姐您可稍稍吧，尤理那么牛逼的人需要什么老师啊？”男孩子也不憋了，指着她捧腹大笑，“人家家里随便掏三栋楼就能送进京淮大学，您能教他什么？教他怎么勤俭节约吗？”
……难以置信。
这年头，名牌大学的学生素质就是这样的吗？
饶是再温顺的人，也会有忍无可忍的时候。但牧文溪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她，还是文森教育的老师。
所以她只能冷笑一声，听着一群差了两三道鸿沟的小孩子们拿她做笑料，转身离开。
牧文溪三下两步冲出明智楼，站在百阶阶梯前用手扇着风，气得大喘气儿。
你说她牧文溪是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接二连三地羞辱？
一个秘书能羞辱她，一个辅导员能羞辱她，现在就连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也羞辱她？！
她为了一份工作容易吗？
求人不如求己，牧文溪压下一肚子怒火，跟着手机导航走到了宿舍区——他尤理再怎么名声大噪，也没人会主动去跟宿管提起吧？
她一栋栋宿舍楼问过去，还险些被当作非法入侵者赶出男生宿舍楼。
牧文溪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大一那年被学长学姐哄骗着在各个宿舍楼发放自考四六级计算机二级传单一般……
终于，在不辞辛劳千辛万苦舌灿莲花之下，她从宿管大爷的口中将尤理的消息套了出来。
——“哦，你说417这个小伙子啊，他有俩学期没住宿舍了。喏，你看，这学期还空着的。”
她，牧文溪，生平第一次这么想掐死一位自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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