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今天第一局也是最后一局鱼塘局,尤理摘下耳机,退出了“玩游戏太菜被抓起来了呀”这个账号。
登陆了亚服前十的账号,尤理切回直播间,顺势关闭了变声器。
“今天不想当娱乐主播了。”
弹幕立刻有人揶揄。
——明明是因为momo酱只准你玩一局!
——那些年momo酱未曾知道的带妹的故事。
——如果momo酱知道她可爱的带妹居然是个男的……哈哈哈哈哈哈画面太美!
这正是尤理最担心的。
Momo酱是他在这个浮躁的游戏世界里,唯一一股清流。
他何尝不想坦白?他又何尝不想开口询问momo酱的联系方式?
可他不知道得知真相之后,momo酱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温柔平和地唤他一声“带妹”。
……这怎么可能呢?
整个人仰躺在电竞椅上,尤理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叮。您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牧文溪Vikki:尤理,明天记得回学校上课。
……
头都大了。
他不是什么一目十行倒背如流的天才,但不是什么百般锤炼也开不了窍的傻瓜,重新投入本科学习中取得满意的成绩并不难。
只是,压力并不仅仅源自于那一本本百科全书似的法条。
成千上百双眼睛,才是真正使他退缩的根源啊。
于是,尤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在家自学吗?
牧文溪也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不可以。你以为成绩不和出勤率挂钩吗?趁着现在刚开学不到一个月,还来得及改变老师的印象。
好难。
觉得困难的,并不止尤理一个。
牧文溪回复完微信,痛苦不堪地重新埋头GRE。
GRE理论上是比托福更难突破的,毕竟后者只是检测语言水平,而前者是考察语言、逻辑、写作、数学等综合素质。一般而言,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先攻破GRE,再由难及简解决托福。
可现在尤理已经开始步入托福学习的正轨了,贸然更改学习计划是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
于是,机智的牧文溪决定在他攻克托福的过程中穿插GRE的考试思维,在三个月后rush托福,再帮尤理找一个优秀的GRE教师,集中精力花六到九个月时间拿下GRE和背景完善。
嗯,理想总是丰满的。
——可她现在就连“GRE考试思维”是什么都不清楚啊!
所以,坚信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牧文溪决定先一步攻破GRE。
尤理学托福,自己学GRE,正好可以完美衔接。她一个外国语大学出来的优等生,拿了多少次120分托福,还怕区区一个GRE吗?
半个小时后。
牧文溪,卒。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从文森教育抢来的GRE题库——这真的是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吗?就连她的词汇积累也败给了繁复的verbal,那尤理要怎么挑战?
京市的秋夜,相隔一个小时车程的南北两地传出了同样的哀嚎。
——怎么这么难啊!
三天后,下午没课的尤理吃过午饭,如约来到了牧文溪的出租屋里。
和上次的干净敞亮截然不同,这一次,尤理切身体会到了新时代女性的家中可以有多恐怖。
整理好沙发上三种不同颜色质地的毯子,尤理乖巧地坐下,两只大拇指拘束地在腿上绕圈。
“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乱,这两天没什么时间收拾。”牧文溪在另一张沙发上随手刨了一个能坐人的地儿出来,盘腿陷了进去,“尤理,我是这么想的。优先级最高的还是三项硬性成绩,GPA,TOEFL,GRE。GPA要靠你自己,那么另外两项考试,我们现在还是按照原计划学习托福,但是词汇和长句子方面我使用GRE的素材,三个月后尽量结束托福,开始新一轮学习。你觉得呢?”
尤理在脑海里咀嚼消化完这段话,没底气地点了点头。
“你听我这么说,可能会觉得时间紧迫任务艰巨。”牧文溪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强调,“实际上,这比听起来还要紧迫艰巨。”
“……”
“所以,开始吧尤理!”
牧文溪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TPO模考软件。
当尤理看见软件的登入界面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没有哪个学生会对考试毫无反应。
作为多年教师,牧文溪自然也清楚他现在的复杂心情,十分抱歉地对尤理说道:“我知道……你可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现在你必须要完成一套TPO。”
而且,一整套TPO的完成时间大约在五个小时左右。
尤理本能地想要拒绝:“我可以不做吗……你就当我是零基础就行了……”
“不可以。”牧文溪义正言辞,又把电脑往前推了一点,“零基础也分为很多种,你只有完整地测试完一套题之后,我才知道你的强弱项在哪里。”
“……我没有强项。”
牧文溪警示般地盯着他。
“……我做。”
递给尤理一个头戴式耳机,牧文溪默默封上自己的嘴,带着平板电脑和资料趴在对面的桌子上。松散地挽起长发,像一个勤奋的大学生一般开始钻研GRE。
暖洋洋的午后带着一丝干燥,金黄的秋天映在一头乌黑长发上,闪着水光般的滟潋。水性笔纤细的身影慵懒地躺在GRE真题上,一行行吟诵着。
牧文溪低垂的眼睑距离他不过半米。
眉上生了杂毛,额间长了一颗痘,散落的发梢也分了岔。尤理作为半个上流社会的存在,见过无数异性,她们妆容精致裙袂摇曳,却从没有哪一个像牧文溪一样丝毫不在意外表。
他甚至觉得,有时候牧文溪比他更像一个孩子。
醉心于一个玩具、一座秋千、一部动画片就恍若无物,听不见父母的呼唤,就连吃饭也是失神地舀着空勺子。
对现在的牧文溪而言,她心底放着的又是什么呢?
“尤理。”牧文溪头也不抬,却察觉到了他的走神,“不要挑战一个老师的观察力,认真做题。”
……尤理咽下了险些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从烈日走到夕阳红,尤理点下最后一个“continue”时,右手都在颤抖。
——谁再跟他说留学容易,他跟谁拼命。
牧文溪验收着模考结果,把昨天自己整理的一小部分verbal填空题递给他:“虽然现在暂时不会进行GRE的系统学习,但是碎片性地了解一些题型还是有必要的。你先对照旁边的词汇表看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
尤理点点头。
话虽这么说,但GRE对于尤理来说简直就如同天书一般。他的视线在纸页上面游离着,终于找到了一道几乎能看懂的题。
“Vikki,”挣扎了两分钟,尤理妥协了,“这道题……Paradoxically,the more什么什么,the better 什么什么fantastic,other-worldly landscapes……是选fanciful吗?”
牧文溪接过题,默念了两遍,恍然大悟:“不是的,你看前面这个副词,paradoxically指的是‘相反地’、‘自相矛盾的’,所以表句意反义,不应该选同义词,应该是mundane。”
尤理乖巧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几个稍显生疏的单词,追问道:“像paradoxically这种一看就知道该怎么做的关键词,还有其他的吗?如果找不到对应的形容词要怎么办?”
牧文溪看着那道自以为很简单的填空题,忽然失了声。
要怎么办呢?
*****
“鹭儿啊,我需要你。”
上一回照顾完浑身酒臭的牧文溪后,陆鹭发了毒誓,再陪她喝酒就去□□前蹦迪。
于是,端坐在Sink酒吧里的陆鹭顺手举起酒杯时,看着吧台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做贼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闺蜜有难怎能袖手旁观,这不能怪她,是不是?
“说吧,这回又是什么情况?是尤理又消失了,还是尤昶齐给你打了一百万让你离开他儿子?”
牧文溪蹭在冰凉的吧台摇了摇头:“是我觉得自己太自信了。”
陆鹭闻言,眨了眨她精致的假睫毛,满不在乎:“嗨,我以为多大点儿事儿呢——你终于发现啦?”
“……”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从一开始就反对你揽下这个烂摊子的啊。”陆鹭抿了一口柠檬水,“人家尤理再怎么造作,那也是家事,你掺和进去算怎么回事?”
“停一下停一下,事后诸葛亮就别当了,反正我已经揽下了,就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换了一个姿势,牧文溪单手托腮,眯眼望着昏黄的灯光,“我现在怕的是不能帮尤理实现他想走的路,我只是一个教托福的老师,没钱没势的,就连个GRE都得自己来,最基础的问题都不能瞬间解答。”
“那你就交给别人呗,我让陆兆和去帮你物色一个?”
她也想把责任交给更专业的老师,但那么敏感而脆弱的少年,连触碰自己的父母都像是如履薄冰,她害怕陌生的事物会误伤到他。
所以现在,牧文溪只希望尤理能够鼓起勇气回到校园,以及放心地依赖信任她。
“你啊……我真是庆幸在你说要当老师的时候给你推荐了文森教育,不然啊,照你这个性子估计就去哪个犄角旮旯没wifi的地方支教了。”
“你别说,尤理这件事成了之后,我还真有点这个想法。”
……这话听起来,怎么跟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这么异曲同工呢?
正在思考未知的明天,牧文溪忽然感到胃里一阵绞痛,像是哪只妖怪又在兴风作浪一般。她朝陆鹭艰难地摆摆手:“鹭儿,我有点难受,去一趟洗手间。”
“要紧吗?”陆鹭连忙扶着她的手肘,满心担忧,“需要我陪你去吗?你喝了这么多……”
“没事,空腹喝酒不太舒服而已。”
说罢,消失在了吧台前。
却留下了她的手机。
陆鹭盯着那个饱经风霜的黑色手机,心里开始了天人交战。
找,还是不找?
经过了长达半分钟的思想斗争,陆鹭默念着“我是为了文溪好”,最终拿起了手机。
作为牧文溪这辈子排名第一的闺蜜,陆鹭理所当然拥有指纹解锁的权利。她轻车熟路地打开微信,通过对话内容找到了尤理。
……QAQ?这个昵称有点可爱啊。
晚上八点二十,直播间里几十万观众正沉醉于甜蜜娇软的萌妹音时,听见了一阵突兀的语音通话邀请。而他们的变声器主播就这么站在毒圈的边缘,切断了直播间声源。
“喂?”
听见陌生的女声,尤理愣了一下。
“是尤理吗?我是牧文溪的闺蜜,陆鹭。”
陆鹭……那日似乎靳源提起过。
“是这样的,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情况非常麻烦,文溪她压力也很大。她怕你想太多所以不敢告诉你,现在只能一个人借酒浇愁,刚刚都去吐了。我现在偷偷摸摸联系你,是想问问你——”
“她在哪儿?”尤理打断了陆鹭的话。
陆鹭当时心想:嘿,这小男孩儿咋还插话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在Sink酒吧,她——”
啪哒。陆鹭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残忍地挂断了语音通话。
这是个啥没礼貌的小男孩儿啊?
不过陆鹭总觉得,尤理的声音相当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尤理挂断了语音,随手套上一件外套,跑到大街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直播。
“师傅,到Sink酒吧,麻烦快点。”
那一刻,尤理也不知道他奋不顾身地奔跑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四岁那年他也能像今天这样追出去,或许就会活得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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