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薄的金属还带着美人身上的暖玉温香, 但那锐利的疼痛感却是分毫做不得假, 栾尉成被美色冲昏了的头脑瞬间如同被泼了一瓢凉水,冷却了下来。
先到来的是要害被制住时下意识产生的寒意。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荒唐感。
栾尉成觑着连微美艳的面庞,甚至想要调笑。
不过一介舞女, 竟敢用这玩具似的刀片威胁?若直接一刀划下, 他没准还就栽了, 可这样虚虚放着……
他栾某人虽然久不上战场,当年也是真刀真枪从死人堆里拼杀出来的,会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小娘皮,真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怕是给了刀, 也不敢捅进人心口去。
他一拧身,伸手向连微的手抓去,同时带着点轻蔑地道:“怎么,是来救符伯功的?我却不知伯功竟有如此魅——”
与栾尉成想象的惊慌松手不同, 就在他动弹的同时, 连微手中锋刃已重重压了下去,即使栾尉成奋力扭转脖子, 也还是在气管旁划开一道血口。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凉意让栾尉成僵在当场, 他原本去抓连微的手顿住,想要去捂伤口, 却又顾忌着那刀片而不敢妄动。
“你……你竟敢……”
“过奖。”连微的语气冰凉, 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媚意。那片刀片已再次对准栾尉成的颈动脉。
她拿刀的手绕过了男人的脖颈,他擅动一下,刀片便嵌得更深一分。另一只手则箍住男人的双手, 双臂同时用力,将他的身体掰向主座那一侧。
“过去。”
连微看着纤瘦,身高却不算低,栾尉成又是男子中较矮小的,故而她的动作并不算费力。被她这么挟着,栾尉成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只能乖乖依言而行。
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动极快。席中宾客一部分尚在原地不知所措,另有几人却已在情况突变时匆匆离场。连微看了一圈,连那督查使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也避祸溜了。
也好,碍事的人越少越方便。
连微挟着栾尉成来到符骞座边,将手中刀片又往下压了压,确保男人不敢动,才空出一只手,从腰间扯下一个看上去像个装饰的锦囊扔到符骞怀里。
“能自己吃吗?”
她登场时便注意到了,符骞的状态不正常,怕是被下了什么药——好在人还活着,对这情况,他们事先也有准备。
这锦囊里头装的药丸子,据拿出它的老大夫的说法,只要不是世间奇毒,十分总能解去七八分。这便是她此次进来最大的依仗。
符骞若不能恢复,按他身高腿长快一米九的个子和扎实的肌肉,连微根本扛不起来,两人可能就要栽在里头。而符骞若能恢复战力,他们就是直接杀出去,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符骞没问这里面是什么,艰难而缓慢地拿起锦囊,示意可以。连微点点头,又掀开自己的裙摆,一条腿踏上不过尺余高的几案。
符骞:?!!
他想赶快转过头去,却没什么力气,猛然发力之下险些没拧着脖子。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别的什么,耳边攀上一层薄红。
连微没想那么多,她的裙摆挺宽大,这样其实也露不出什么,这动作只是为了方便操作而已。
玉白的大腿上绑着个黑沉沉的机关,符骞就见她在底部捣鼓两下,随后一节竹节飞窜入空,一声尖锐的啸鸣在郡守府上空爆开。
是简化版的响箭。
连微这才转头对符骞道:“宿将军他们该要赶来了,你什么时候觉得能动了,就同我说一声——”
栾尉成忽然不顾颈侧的刀片,猛烈地挣扎起来!
同时,细微的“咻咻”声响起——
连微猛地回头,就见密密麻麻的箭支如雨如瀑,正朝他们倾落!远处有人喝道:“不必顾及栾尉成!全力射杀那几人!”
是那个早早消失的督查使的声音。他竟是带了自己的人马,此时整顿完毕,便来围杀了!
栾尉成挣扎得越发疯狂,要不是顾及那截刀片,恐怕早已挣脱了。
未及多想,连微手下用力,狠狠把刀片扎进搏动的血管,任腥臭滚烫的血液喷溅在脸上身上。
而后一脚踢翻桌案,同时拽起栾尉成骤然沉重的身体,合身将符骞扑到地上。
下一刻,箭雨纷纷而至,或清脆地砸落在桌案之上,或沉闷地扎进瘫软的躯体之中,像是源源不断。符骞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用余光看见两侧箭支打在石板上,势大力沉,像是能把青石板也砸出小坑。
如此情形,上方女子的目光依然坚定而锐利,让人几乎无暇去注意她的颜色。有温热的液体汩汩流下,浸入衣裳,符骞知道这应当是来自于栾尉成,但每一道破空声响起,总带得他的心猛地一颤。
眼前这人,明明一日前还因为噩梦颤抖,今日却孤身赴会,以保护者的姿态挡住了他……为什么?
“你现在能动了吗?”连微忽然道。
符骞回神,就着被压在地上的姿势艰难点头:“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可——”
一支箭从空隙中穿过,在连微侧脸划开一道口子,血随之滑落,滚烫地滴在符骞面颊上。
符骞蓦地睁大了眼睛。
“……可以走了。”他停了一下,才哑声接上话头,只感觉那一滴血灼得他眼眶发烫。
得了这句话,连微一把掀开身上压盖的尸体和桌板。栾尉成在这片刻已被扎成了刺猬,一双眼睛直愣愣地凝视天空。
箭矢来处,已有人往这边围过来。连微的白裙沉甸甸地浸满了血,她草草往身侧一撩,趁着箭支渐稀,拽起符骞向园子深处跑去。
好在符骞已恢复了些气力,在连微的搀扶下也能勉强跑两步了。两人跌跌撞撞地逃了一截,却一直没听见有人追上来。虽然有些莫名,但总是个好消息。
郡守府里似是没什么人,两人转过树丛,冲进一处厢房里。符骞解下外袍给只穿着单薄舞衣的连微披上,才来得及问她的情况:“你还好吗?”
冻得已有些僵的身体蓦地被陌生的温度笼罩,连微打了一个激灵,长长吐出一口气:“还好,暖过来了。”
符骞说的本不是这个,他的目光落在染血的白裙上,连微看出他的意思,浅浅一笑。
拭去滑落到唇角的血,她的身体明明还在发抖,目光却格外明亮:“没事。”
就像符骞说的那样,适应这些——鲜血、搏斗与性命——需要的时间,果然比想象中短太多了。
其中相隔的,或许就只是一次命在旦夕罢了。
自己和在意的人性命受到威胁时,昨日还在为手染鲜血而恶心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用利刃划开同类的脖颈,再将尸体当做挡箭牌,以求一线生机。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果然不错。
廊下忽然传来人声,由远及近。连微才刚放松的脊背一紧,抿唇道:“你先等着恢复,我去看看情况。”
说是看情况,不过是独自面对可能的危险。符骞想阻止,却明白来者若有恶意,留在房中也不过是被人瓮中捉鳖,自己还会成为拖累。
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无力,他只能靠坐在屋角,说:“千万小心。”
门打开又合上,冷风灌入,吹起中衣的一角,带来丝丝寒意。连微出去后,那边的人声果然远去了。却不过片刻,又有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门砰地打开,符骞抬头。门口一个汉子直挺挺立着,向屋内投下长长的阴影,两人沉默对视。
来人是方才席中宾客之一,也是他扈郡旧识,曾经有过同袍之谊的人。他来得急,似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与符骞狭路相逢,一时没有动作。
符骞沉沉看他:“方承……你站在这里,也是要杀我吗?”
汉子沉默着,衣衫在风里轻摆。良久,他抽出腰间长刀:“某…已是郡公手下,郡公已死,我若见你不动手,便有负臣属之职。若刀剑相向,又有负同袍之义……”
符骞也随之握紧了怀中匕首。
却见汉子刀锋一转,在自己胁下与左臂上各划了一刀,而后锵然收刀回鞘,任血液迅速涌出滚落。
逆着光,符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哑声道:“符贼战力已复,为我等所不能敌——将军,某无颜再归于您麾下,先走一步。”
他的喉结动了动:“保重,将军。”
“若您还信我,向西南面去。”
话落,汉子猛然转身,那力度像是要割舍掉什么——背影与曾经率领他麾下飞骥营出征时一样,坚毅又挺拔。
曾经最得力的先锋都尉方承,这是时隔五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符骞才刚站起,闻言立在原地,攥拳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
直到虚掩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连微带着一身寒气回来,虽疲惫但轻快地说:
“快随我过来——你现在还用扶吗?我刚刚在南边,听到了宿将军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男主实名憋屈,好好的第一战力23333
(这章好卡,所以今天应该加不了更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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