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士兵们都还残留着被激起的警惕心。有听见声音的顿时喧哗起来:“外面来人了!”
“听那动静, 人数不少……”
也有人想起来:“门还是坏的呢!”
原玉屏关的守军一时失措,失去了主将的他们本就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不安定感, 此时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符骞带来的亲兵则分了人飞快地跑去通知符骞,毕竟声源是河西道那边,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扈郡派来的增兵。
百夫长们则自觉集合手下还能战斗的兵卒, 聚到城门处,随时准备进行反击。
符骞此时刚从王祜的居所离开。
局面甫定, 他分派下基本的任务以后, 就带人到了城墙之下, 举着火把找寻王祜的尸身。好在那片城垛之下是一个僻静的角落, 上头还有树枝阻挡, 他们找到老将军时,他还没有被来往的乱兵践踏,也不曾因为从高处栽下而变得面目可憎,仍是一副安稳平和的模样。
除了颈间那道深深豁开的血口。
符骞命人把他带回居所, 整理遗容,便去寻厨房要了壶酒, 登上靠着岭东道那一边的城墙,踩着城垛慢慢地喝。火急火燎的兵士赶过来寻他时,他刚放下一只空坛, 目光沉沉地落在漆黑的夜色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将军,另一边有些动静。”
就像一只慵懒的虎看见了猎物, 符骞周身那股懒懒散散的劲儿一扫而空。他从城垛上跳下,翻手将背后双锏握在手中——入城与大部队会合之后,他就换回了自己更趁手的兵器。
“带我过去。”
…
郭起兴冲冲地点了兵载了粮,直直往玉屏关冲来,却在一路上都没见什么行军痕迹,到得关口,也不见营帐和金鼓之音,玉屏关好端端立在那里,就像是无事发生过。
他有点懵。
考虑到身后大半都是粮队,再就是护粮的兵士,没什么战斗力。他令众人都站在原地,自己策马往前查看情况。
再往近前,就见玉屏关关门竟是虚掩着的。偌大的包铁大门有一半从门轴上歪了下来,门内黑洞洞一片,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整座关都是空无一人。
什么情况?
郭起犹豫半晌,还是没直接踏入门中——他是勇猛不是莽撞——而是扬声道:“可有人在?”
喝声在门洞内悠悠荡了几个来回,正在他以为这座关真是不知为什么空了的时候,忽然一声不大不小的男声传出:“是自己人。”
而后是一片甲胄兵器磕碰的声音,郭起耳尖,还听到了弓弦的弹动声。这座静谧的关内,方才竟是不知有多少武器对准了自己,只等为首者一声令下,就要把自己扎成刺猬。
郭起抹了一把冷汗,仰头埋怨道:“将军您也太过小心了些——从关内来的,除了我们还能是谁?”
他已听出了刚刚是符骞的声音,虽不明白他怎么做到这短短的时间就已占下玉屏关,但这样的事,他是只有欣喜的,倒也不必深究。
“是吴胤在河西道留下的后手也未可知——我不是说了不用援兵?你过来作甚?”符骞一面收回手中双锏,一面慢悠悠从黑暗中出来。
郭起已示意后头的粮队跟上进关,闻言道:“郡内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们手头有了余裕,自然要来支援一二。”
“南城军都解决了?”符骞闻言扬眉。他就是知道扈郡内的麻烦未必比玉屏关好解决多少,才把宿鸣和郭起都留下的。
“解决了!”郭起轻松一笑,“原本后面那些商户还有些麻烦,但喻先生回来得正好,他不过抬抬手,就把我们愁了半天的账册都做得干净利落——连姑娘还说要跟着喻先生好好学习一番,日后好帮上更多忙呢。”
符骞听头两句时,还颇有些赞许之色,想着那喻扬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漏的,听到后面半截,脸色就不由自主地黑了,好在夜色中也看不分明:“跟随喻先生学习?”
郭起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心念一转,肯定道:“是啊,喻先生相当欣赏连姑娘,还夸她颇有灵性呢!刚好原本郡府中就有些人不大好起用,若连姑娘学成,也能……”
“郭起,我记得你也是曾独领一军的,是吧?”符骞忽然道。
“啊,是。”
“我带来的这批人,原先也是你的手下吧?”
“不错。这帮臭小子没忘本,也还听您指挥吧?”郭起挠挠头。
符骞截过话头:“既是如此,你便留下来,带着这批人先守着玉屏关。刚好你还送了粮米来,加之关内原本的贮藏,守上一段时间应当不成问题。”
“是……等等,将军您呢?”郭起下意识地领了命,才反应过来符骞话中意思。
“原本的守军由我带回扈郡,整顿之后便可再用。”
符骞几句定下安排,就离开去布置一应事务。留下郭起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络绎不绝入关的粮队,仿佛看到了自己兴致勃勃过来时脑子里进的水:他这不是做了个自带粮草后勤的完美替补吗!
他还想跟着将军打下河西道的啊!将军的计划他都听到啦!
然而没有人能听到郭起此刻心中的悲伤,符骞正急着理好玉屏关诸事,赶回扈郡;宿鸣刚抄了徐府,后续要公示徐家罪行,是流放还是直接处斩都需要商榷,一时也不得空。
连微那边,则真是在随同喻扬学习从账册到打理郡守府等等各种事务,只不过与郭起信口开河的不同,不是喻扬颇为欣赏她,反倒是她缠着喻扬问问题。
一天下来,喻扬被她烦得不行——也或许是害怕瓜田李下?总之扔了一堆的书给连微,让她抱回去好好读,读完再来询问。
连微欣然接受,然后就被封印在了房间里,像是临考的学生一样挑灯夜读。
大家都很繁忙。
连微捧着一堆大部头看到半夜,第二天一早,是被侍婢从床上惊起来的。
“姑娘!将军回来啦!”
一句话惊起梦中人,连微猛地坐起来,四顾之后,茫然道:“他不是带兵出去了吗?”
“是呀,将军他胜归啦!”侍婢欢欣道。
“这不是才走一天吗?”连微依然懵得不行,说好的古代打仗光是行军就十天半个月的呢?
“玉屏关与扈郡,快马来回也就半日即可!”
“……哦。”连微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往后一躺,拉起被子准备继续睡。她的脑子还沉浸在昨晚的书中,一时间对外界的反应都有些迟钝。
躺了片刻,又突然坐直道:“他已经回来了?!”
侍婢无奈道:“是啊,已经回府了,现在就在书房与大人们谈事呢,还问姑娘为何不在……”
连微这回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她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飞快换好了衣裙鞋袜,又让侍婢帮忙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草草洗漱完,就熟门熟路直奔书房而去,然后在院门处顿住。
他们若正在谈话,自己火急火燎地跑过去,岂不是非常奇怪?
正踌躇,就听见人从院角转过来,是喻扬。
他手中抱着一摞盒子,身后还跟着同样抱了一满怀的小厮,正从前院过来。连微如蒙大赦,与他简单打过招呼,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进屋后,一道十分有存在感的目光顿时落到了连微身上。连微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垂眸不去看,直到视线移开,才敢抬头看过去。
不过一日一夜,符骞脸上有了明显的疲色。颊边和下颌都长出了细碎的胡茬,眼底下还有青影,就像是一直没睡一样,但精神看着倒还可以。
确实一直没睡的符骞看着连微不仅跟着喻扬进来,还怎么也不肯和自己对视:“……”
他心底一阵气闷,索性也不去看她,转而向喻扬问道:“外面扎堆送来的都是些什么?”
喻扬一直在书房里,是方才突然有仆役进来汇报,说是外头有不少人送了东西来,问他们是否要送进来,才主动提出自己去前院拿一下那些物事。
他把怀中盒子放在桌案上,一边拆包,一边道:“看留下的名帖,大多是从一开始就没路露过头的那批官员,应当都是给将军们的礼物吧。那些人就算是想要明哲保身,现在也该摆明立场了。”
他拆出手中礼物,是一柄檀木扇,扇面是名家之作,如今颇为难得,是诸多文人墨客争相追捧之物。
宿鸣打趣道:“看来第一件却是送给先生的。”
徐家被抄之后,喻扬在其中的手笔不可避免地被上面这一批人知道了,送来礼物讨好也不奇怪。
喻扬面色平淡地摇摇头,又打开下一个盒子,拿出一柄镶金嵌宝的匕首:“不知是给哪位将军的。”
符骞瞟了一眼,嫌弃道:“给谁都没法用,这刀柄但凡沾一点血,定会滑得握不住。”
他手上也拿了一只盒子,说着打开它,低头一看,只见其中之物用锦缎包裹,只露出光华熠熠的一角。
符骞一挑眉,心想又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捏着锦缎把它拿起摊开。其余诸人都看了过去,就见符骞正对着掌中一只细细巧巧嵌宝玉镯发愣。
宿鸣的目光在符骞和坐得远远的连微身上晃过,了然道:“是连姑娘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郭起:大家在收礼,只有我在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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