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鹰不是喻扬的宠物, 却是符骞惯用的与属下联络的信使绪光。
鹰隼性烈难训,多年下来也只得了这么一只。加之此类猛禽经常出现容易引人注目, 故而若非急事,他们轻易不用绪光传递消息。
鹰唳声响起,符骞心头便是一紧,什么纠结都暂且抛下, 先唤下绪光查看它带来的信件。
喻扬见此情形,知道可能是有什么秘事, 起身准备避出去, 却被符骞拦下:“不必, 先生既然选择助我, 我也没有什么好避讳先生的。”
用人不疑, 即使曾因此被人算计,符骞也只会在暗中多加留意,而不会把防备落到明面上。否则相比防住的那少许背叛,更多的还是寒了忠臣的心。
喻扬闻言, 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只回身坐了下来。看符骞取下鹰腿上的小竹筒, 抽出内中纸条展开,草草看过一遍,神情霎时变得冷锐。
“有何难题?”他道。
符骞直接把纸条递到喻扬手上。青衫书生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展开卷起的字条, 上面是潦草行书写下的一行字:
【寇平异动,处处窥探。仆已依计放出君伤重休养之消息,改覆天地之机, 便在此三五日。见此若不归,待君归之日,莫怪肃州城已在仆与石副将手】
字条内容看着形势十分严峻,但却很说不准写字的人其目的究竟是求援还是威胁。究竟是哪一个,对判断局势还是有颇大影响的。
喻扬抬头看向符骞,后者看出他的意思,抚额道:“子清一贯如此……这是说若我再不回去,他只能真当我已经死了,带着我那一派的人硬碰硬…”
“总之,若非形势已到紧要关头,他是万不会发来这般消息的。”符骞道,“故而我须得立时出发,扈郡诸事想来宿鸣也与先生讲得差不离了?”
喻扬颔首。
“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扈郡便要仰赖先生看顾了。”符骞郑重道,“郭起尚在玉屏关驻守,他和宿鸣二人,我会传讯令他们听从先生吩咐,扈郡事务繁杂,骞在此先谢过先生。”
说着,他竟向喻扬行了一礼。
喻扬连忙起身避开,垂眸道:“但凡是为黎民利,在下心甘情愿,征西将军不必如此。”或许是感受到了符骞的坦诚,他也坦诚道:“但若有朝一日,将军也与那等鱼肉百姓之人同流合污,勿忘先废去在下官位,以免多生是非。”
符骞笑道:“若真有那一日,先生便是引剑来刺,骞亦绝无怨言。”
话毕,他便匆匆告辞出门。要离开扈郡,还有些事情要寻宿鸣他们预先说定,而若要今日出城,还想赶在天黑前到达可借宿的地方,就须得加紧时间了。
心中记挂着事,这才会在出门时未加小心,险些与人撞上。
符骞刚同喻扬交代完,此时见着连微,想的便也是她该随自己一道回肃州了,顺口便说了出来,一时忘了上午两人的一点僵硬。
连微猛然被迎头扔来这么一句话,只觉得莫名其妙:“离开?”
“嗯。肃州城事态有变,须得赶早返回。”
连微还停留在要去找喻扬请教问题的思绪上,当下没多想便道:“我不去。”
“什么?”符骞一时愣住,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肃州城之事,并不需要我吧?”连微顿了顿,觉得自己的思路没错,“扈郡这边缺人手,我留下来还能帮喻先生分摊些事务。回去肃州又能做什么?”
想为大家做点什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连微不想承认自己被符骞弄得有点心烦意乱,拒绝回肃州也是为了暂时隔开一段距离,好好冷静一番。
“你是随我一道过来的……”符骞被她这一击打蒙了,“不该一道回去吗?”
连微想起她被拉着过来的缘由,不由得忿忿道:“我过来不是被逼的吗?”
符骞想起当时他们对她的逼迫,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地道:“那时的事,实在对不住……”现在想来,让一个根本无法单独在外生存的弱女子随他半夜在深山里跋涉,不管怎样,确实有失妥当。
“但,现在同我一道回去好吗?”
高大俊朗的男人垂着眸子站在面前,乖得有点不像话,眼底还带着连日奔波的青色,来不及刮去的一点胡茬也在坚毅的下颌上打出青影,看上去实在有点委屈。
连微一眼看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被美色所惑,突然就有点不忍心。
她是不是太凶了?
西郊别庄的事,不管怎样也推不到符骞头上才是。要是硬要算,还是符骞救了自己一命。
她不该迁怒的。
想到这里,连微软了口气,道:“我回肃州,也不过是回去澄园里天天看花吃茶,起不了半点作用,却又是何必?”
符骞很想说,即便是看花吃茶,只要她在,他就很开心。
然而话到嘴边,却是出不了口。
连微不喜欢他。虽然不惜冒险孤身闯进郡守府救了自己一命,但她亲口说了,“肃州一城百姓,扈郡半数军民…”
那确实是要比他符伯功一条性命,要厚重得多得多。
今日自己又才冒犯了她,更是不好把这样孟浪的话说出口,情急之下,只好道:“你随我回肃州,便可助我管理澄园,将军府诸般事务,也…”
他顿了顿,还是把后半句说了出来:“正缺个主人打理。”
连微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一颤,强转道:“征西将军还会缺打理内务的能人吗?”
符骞微微收紧下颌:“何出此言?将军府至今没有进过女人,再没有人接手,子清就要罢工了。”
连微仰头看他。
符骞用力攥着拳,不让自己露出多余的表情。
两人静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符骞又想起什么,增补道:“何况回了肃州,你也可以向子清学习,他若知道你的事,想必是极愿意指点你的。”
庾令白这人,最是喜欢做些惊世骇俗的事,教个女子压根不算什么,他脑中恐怕就没有规矩二字在。
连微看着符骞深邃的黑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是纯粹的真挚,就像符骞这个人到目前为止做的所有那些事情一样——一直宽和,平正,真诚。
再度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了。
连微叹了口气,终于道:“好吧。”
说收拾,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到这里才几天,衣物尚且是去街上成衣店里现买的,其他一应物事更没有需要带的了。
连微在厢房里转悠两圈,双手空空地出来,还是转去了厨房——不如做点吃的吧。
她对来的路上符骞随手掏出的炊饼实在敬谢不敏,现下既然有条件,还是尽量避开。
在厨房窝了快一个时辰,准备停当的马车稳稳当当在二道门外停好时,连微手里的三层食盒也已经盛了个满满当当。红漆楠木食盒精雕细镂十分好看——可这也意味着它格外地沉重。连微从厨房提了它出来,走过两个院子,就觉得有些吃力了。
她在游廊的坐凳楣子上搁下食盒,打算稍微歇会儿。才放下,就感觉身侧一道人影靠近。
“可是遇上麻烦了?”符骞几步过来,看到偌大一个食盒,明白了什么似的,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翻过查看。
连微还在揉自己的掌心,一时未及反应,就被把手抓了过去,于是纤细白嫩的五指和掌中红痕就摊在了符骞眼前。
看见被木棱硌得发红的印子,符骞顿时皱眉道:“这么沉,为何不喊下人们来拿?”
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已提了食盒,就要往前走去。
连微反应过来往回抽手,符骞感觉到掌中外抽的力道,忽然醒悟似的松开手,退了几步,想起早上连微的排斥,没敢看她的脸色,拎着食盒埋头就走到了前面。
连微:……
连微其实没生什么气,符骞过来寻她,此中好意她还是拎得清的。只是这人方才闪电般地缩了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直走,她为了跟上只好拎着裙角小跑,待追上时再说不要紧就已经显得有些突兀了。
于是一直到了马车前,两人都是一言未发。符骞走得前,先撩了帘子把食盒放到车中的小几上,然后退到一边。
为了防备泥水污物溅进车厢,马车的底部做得挺高。连微穿的裙子褶皱细碎,裙摆又大,即使有脚踏,想要快速又优雅地登上马车也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若不想露出中裙,就会屡屡被裙摆绊住,根本迈不开步子。
符骞原本沉默地看着,连微失败两次后他终于忍不住从旁伸手,扶住连微的手肘往上一带。
连微感觉一股稳定又不容拒绝的力道从肘部传来,整个人直接被提了上去。她扶住门沿站稳,正要道谢,就见符骞已经转过头,十分淡定地抚摸车前骏马。
……她发誓前一秒,这人脸上的表情还近似于视死如归。
…
这两日的风雪已停了,但残雪还积在道上,一不注意便要打滑,故而马车驶得不快。
晃晃悠悠地出了郡守府,又出了扈郡,连微揭开窗前厚重的棉帘想看看天色,却先被冷风扑了一脸。
迥异于车内温暖的食物气息,窗隙透进来的风带着冰雪的凛冽和冬季的萧条,利刃一样要穿进骨子里。连微被冰得一颤,想起来符骞还在外头辕座上赶车,抿了抿唇。
郡守府完全可以拨出一个车夫,他这么做,是察觉到自己对距离的敏感,为了免去同车可能带来的尴尬吧。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从靠近炭火处端起一小碗暖呼呼的杏仁茶,小心地把门帘掀开一条缝,递了出去:
“天寒,可要稍稍歇上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重点:
连微说她只是为了百姓
而符骞他……他信了他真的信了!!!
——
感谢妖小熙和元元的营养液呀~
这个部分每天都有话说真好hhhh
但是咳咳阿凌的期末周真的要撑不住了,明天开始考试非常密集……只能断更几天了orz
鞠躬致歉
我会按时回来的请小可爱们不要抛弃我!!!!
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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