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令白懵了一会儿, 想起侍童来找自己时的禀报,摸着了一点脉络:“难道是为了连姑娘?”
“嗯。”
为美人散尽身边的莺莺燕燕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散去澄园这个决定本身, 庾令白没什么意见, 但对这个时间限定,他相当不赞同。
军师一一数道:“那些姑娘是以何等身份散出去、该送去何处、如何对外解释、日后又要如何生活……一项一项都是麻烦,哪里是能贪功冒进的?”
以他的想法,这样一件事, 给出几个月时间来慢慢整理解决也毫不为过。单是为姑娘们寻一个靠谱的归宿,就是个大半要靠缘分的活计。
他相信符骞不是打算把人一股脑扔进军妓营, 又或是打包送进青楼。
符骞想了想, 拉过庾令白,递给他一叠文书:“你说的不错, 来, 我们一道将这些……”
……不, 他是来喊符大将军恢复正常的, 不是来与他共沉沦的。
庾令白看符骞一副沉迷公务的模样, 只好祭出杀招:“连姑娘醒了。”
“什么!”
符骞如一阵狂风,抛下了庾令白和桌上成堆的资料, 从书房飞快来到正房门口,深呼吸平复心绪之后, 才故作镇定地推开房门。
房中宽大的榻上,连微正靠着大迎枕半坐着,垂头小口小口地喝碗中漆黑的药汁。药汁太苦, 她全副注意力都在压制自己隐隐的反胃,全没注意到房中进来了人。
侍立在一旁的女婢倒是看见了符骞,但在他的手势之下保持了安静。
直到终于把药喝完,连微松了一口气,把药碗递回女婢手中,一转头就见一只大手伸到了面前。
掌心端端正正托着一小盒蜜饯。
口中仍满满都是苦味儿,连微却没去接,而是顺着看上去,看进男人带着少许忐忑的眼睛里。
明明在这一刹那心里生出不可忽视的欢喜和安心,她口中却是道:“你怎么在这里?”
符骞一时语塞,脑子也不过,直直道:“……这是将军府正院正房。”
连微的心猛地一跳,为这颇有暗示性的地方。她试图从符骞眼中看出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又回到了之前那种令人讨厌的模模糊糊的感觉。
或许是病中更容易任性,连微垂下眼,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淡,像是什么也不在意:“怎么不是澄园?”
不是一直让她住在澄园的吗?即便是在扈郡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回来之后还是直接把她送去了澄园。
尽管知道是符骞救了自己一命,当初那点帮助要说偿还早便还完了,自己不应该生出负面情绪。但一点小小的怨念还是悄悄冒出了头。
“澄园要解散了。”
符骞犹豫了一下,尽管这还是个计划,并没有真正实施,但某种直觉促使他提前说了出来。
连微那一点点怨念果然被这猝不及防的消息炸得烟消云散:“解散?”
“是。”符骞看起来想要解释一下原因。他动了动嘴唇,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一种方式:“拿下寇平,我与长尧王已算是撕破了脸皮,留那些姑娘在园中也无用了,不如趁着时候尚早,放她们归去。”
心情骤起骤落,连微只觉得才刚提起的一点希望跌落谷底。但她不想就这样放过这次机会:“那我呢?你要把我安排去哪里?”
“什么?”符骞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
“我也是澄园的姑娘,澄园散了,你准备把我安排去哪?”连微死死盯着符骞,“许配给属下?放进女营?再送出去做成暗桩?”
她心知符骞应该不会这样罔顾自己的意愿,只是用最直接的语言,想要逼出他真正的想法。
符骞脸都黑了:“怎么可能!”
“那我究竟要去哪?”
“就待在这将军府!”符骞一时嘴顺,说出来之后便觉不妙。
果然连微紧跟着问道:“为何?”
“你…之前寻你,已经闹得全城都知道了,你不呆在将军府,还要去哪里?”符骞说出这想了好久的理由。
解散澄园,固然是势在必行,可这么一来,他就没有了把人留在身边的理由。即使这个借口烂得什么似的,至少先留下人,后面再徐徐图之吧……
连微已经要气笑了,她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之前隐隐感觉到的符骞的心意是不是错觉:“所以我就要这么没名没分地留在将军府?做你的婢仆?说好听点是管事?还是后院的姬妾?”
“不是!”这误会大了,符骞心一横,哪怕已经说过一遍,只后来冷静了又觉得还不是时候,也只好再次说出来。
这一回,他没再借着黑暗掩饰自己的窘迫,而是强迫自己盯住连微的眼睛——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如果知道真相后她执意要离开,自己肯定也不忍心将她桎梏在将军府中……
“连微,你听好了,不是什么姬妾下仆,若你愿意,整座将军府都是你的,肃州城是你的,我将来打下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我心悦你。”
所以才想要用拙劣的借口把人留下,结果果然失败了。
说完之后,符骞甚至有些不敢去看她的反应。他闭了闭眼,背过身,最后道:“所以你放心,只要不为祸苍生,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我说完了。”
身为征西将军,何时将自己的脸面这样心甘情愿地递出去放在别人脚下?说这些已是极致,他也不期待得到什么回复,放下手中蜜饯抬腿便走——
“傻瓜。”背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喃。
抬起的脚步诚实地顿住了。
连微看着门口看起镇定实则僵硬的背影,只觉得千百种情绪在胸中搅和成一团,酸涩却微甜,沉重却轻盈,仿佛意料之外,又仿佛本该如此。
汇集在一起,述之于口,就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她想再说点什么,最好安一安他的心,毕竟这样一大只就那么蔫头耷脑地站在那儿着实有点可怜……这个想法闪过一瞬,又被飞快地抛弃了。
“若我说,我要出府自立门户你也应?”
“嗯。”
“我要去扈郡,离你远远的,你也应?”
“……我给你寻个小园子,安置好护卫,护你周全。”这回的应答有些艰难。
“那我就要在肃州城呢?我要你把我赐给庾令白,做他的姬妾,你也应?”
“你……他敢!”符骞忍不住回身,猝不及防撞进连微明明闪着一点水光,却又弯弯带笑的眸子里。
“真的是个傻子。”
连微轻叹一声,遵循自己内心的冲动,拨开身上的褥子,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就趿了鞋子下榻。
虽然烧着火盆,屋里还是有些冷的。单薄的中衣瞬间冰凉,冰得连微一个冷颤。已经退下不少的烧仿佛又有了存在感,外冷内热相激,让她蓦地晕眩了片刻。
符骞身体比脑子更快地上前把人接住,扯过毯子裹上,然后顿在了那里。
理智上知道不该冒犯,该要把人放回去,可又贪恋怀中温软,不愿放手。
还是连微缓过劲来,见状探手扒住他的肩,凑近了他耳边,坏心地问:“怎么不放我下去?”
眼见着符骞红了耳尖,仍然抿唇不语,她又是一叹:“就算这样,你也觉得我于你无意吗?”
符骞生涩的反应告诉她,若不是她说出来,他或许真的会这么想。
连微无奈地把额头抵住他的肩,喃喃道:“明明是你一直模糊不清……现在倒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她稍稍挣动让符骞放松了臂弯,踮脚踩在地上,手撑在男人胸前,撑出一点距离,仰头看他:“礼尚往来,你也听好了——符伯功,谁要自立门户?谁要跑去扈郡住在小院子里养花种地?你居然真的信了,还打算应下……”
说着,她轻笑出声:“罢了,以后你可要时时记得,我心悦你。”
所以,澄园散了就别想着再建,说了把一切都奉上来就别想着食言,也再不要内心不安地把自己放在单恋的位置,委屈巴巴地自顾自妥协……
“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说完这些,连微颊边也泛起了不易察觉的微红,她推了一把有点愣愣的符大将军,自顾自回到榻上,掀过褥子盖上,转向里侧。
“那……你好好休息,我将迎露她们调过来服侍你。”符骞下意识应道,见榻上人背着身没有再回应的意思,轻手轻脚出去把门带上,到廊下坐着,才有心思回味方才砸来的好大一个惊喜。
他之前确实几乎信了连微要躲开他去扈郡,不如说连微之前说的他都下意识地信了……就像扈郡郡守府中那次一样。
不过,就算再来几次,他大概还是会信的。就像这一次,她说心悦他,就算是假的,他也先信了!
高高大大的将军坐在廊下,忽然默默捂住了脸。
路过的庾令白:???
“主公,你不是赶着要散去澄园众人吗?为何还在此……”军师疑道。
符骞蓦地坐直,一双眼锐利地扫过去,见是庾令白,沉默地盯了他片刻。
庾令白被这久不曾见的目光盯得有点发毛。
主公通常只会对敌人露出这般神色,他方才是说错什么了吗?没有吧?解散澄园不是今早主公自己提的么?
“子清,你之前说常怀山下又有匪寇踪迹了是吗?”
“啊,确是如此。”有些可疑的痕迹。
“明日你点兵出去,好好查探一下吧。”符骞不容置疑道。
“可……”
没听他再说什么,符骞以一种这是命令不许反驳的态度转身大步往书房走去。
庾令白默然:可是没几天就是年关了啊!
他果然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哪里得罪了主公吧?
作者有话要说:1.论表白方式:
正常男主:你是我的
符怂怂:我是你的
2.连微:说好了要给我的,就不能食言收回
否则……
否则,作者就有理由写女主争霸文了哈哈哈哈哈!
3.庾令白:所以你们俩的事到底为什么要牵扯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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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空白君和妖小熙的营养液~a~
今天没有加更了因为卡太久了
只好明天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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