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炸了

    “连姑娘?连姑娘?”

    谁啊,好吵。

    “连姑娘,将军遣奴婢来问您什么时候能过去?”

    连微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随后一翻身背对着传来恼人声响的窗户,又缩进了被子里。

    “将军说,一刻钟之内若还不能看到人,就命人将您送回官人府!”

    连微腾地坐了起来。

    流民、官人府、宴席、刺杀、乃至现在所居的鸿轻阁,如同落潮的水,一一回流到了脑海中。

    不知会被送到哪里的官人府?不能回!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推开门:“告诉他我马上到!”

    来唤人的侍女楞楞地看着披散着一头长发、睡眼惺忪、只在中衣外面套了件短上襦、脚下还趿拉着睡鞋,就这样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姑娘…要这样出门?”

    “啊。”连微一低头,也发现了不对,连忙收敛神色,朝侍女露出一个温柔又抱歉的笑,“还请稍等片刻,一会儿还要劳烦姐姐引路。”

    接着“咔”的一声,鸿轻阁雕刻着飞鸟的大门倏地在眼前合上。

    侍女站在门前,呆呆地眨了眨眼。

    回到屋里的连微发挥了曾经赶场子的最快速度——找到正确的橱柜,挑好合适的衣物,把头发理顺扎上,再到后院的井水处稍加洗漱。

    种种相加,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就收拾好出现在了门口:“久等了,走吧。”

    虽然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但心想也许将军就是看上了这一点的侍女:“……好的。”

    走去仪阳居不过两分钟左右,在偌大的澄园里这简直算得上是比邻而居了。从角门进了庭院,那侍女就站住了脚,朝前院的一栋小楼指指:

    “这就是将军日常办公的所在了,将军已吩咐过了让您过来就去见他,姑娘且进去吧。”

    “姐姐不带我进去吗?”

    侍女摇头:“将军不许人随意进出他的书房,奴婢不能进。”

    ……行吧。

    拜托门口的侍卫通报过后,连微推门进去,一抬头就见正对着门的窗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书案后,隔着帘幕往这边看。

    “为何来迟?”男人的声音平平淡淡地传来。

    连微老实答道:“因为睡迟了。”

    “你可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连微下意识看向旁边博古架上的滴漏,接着意识到自己看不懂,只好硬着头皮估计:“辰时了?”

    “呵。”符骞冷哼一声,“巳正了。”

    连微一噎,飞快地低下头,想要认错求饶又生怕走了原主的老路被误会,只好抿嘴、垂眸、颤抖,努力把自己化作毫无威胁感的小可怜:

    “请…请将军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符骞在上首往下看,只能看到一个写满惶恐不安的黑色脑袋。

    他想到了昨天宴席上那张泪水涟涟的小脸。

    着实惹人怜爱。

    但下一秒,她就狠狠给了姜遇一下。

    符骞手指点着桌子,慢悠悠地想,不知道这张因为垂头而看不清楚的脸现在是否也是同样的神情。

    …算了,难得有一个这么好玩儿的,不能打草惊蛇。

    原本想出口的话顿住,他转而道:“那你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呢?”

    这问题有点广,连微迟疑一秒,觉得为了小命也没什么不能做的:“奴婢都可以!”

    “行。”符骞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那今天你就随着带你过来的侍女一起干活吧。”

    在连微就要踏出楼门时,他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早就在征收姑娘们的时候就一一统计过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连微报上后,就看这人唤来一名侍童,取出个什么册子涂了几笔。

    然后她就被带走了。

    .

    说干活,就真是干活。洒扫整理烹茶晾晒,都是侍女们的活儿。那个来喊她的叫菱南的侍女一开始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到后来神色已经变成了:

    你被将军从楼里轰出来和我们一起干活果然是因为手脚不够麻利被嫌弃了吧。

    没办法,连微原身怎么也是个在一方小诸侯娇宠下长大的贵女,颠簸这么多天还活蹦乱跳的已经不容易,拎起厚重的抹布擦门就真的是强人所难了。

    这年头的抹布是又糙又厚的麻布,耐折腾不错,但也着实磨手。连微把手都拧红了,愣是没能把里面的水拧干净。

    菱南已经放弃了让她跟上其他人的节奏,连微也乐的一个人在堂屋里和抹布水盆斗智斗勇,偶尔还能躲躲懒——比如现在,她靠着桌子发呆,沐浴着窗口淌进来的阳光,十分舒适。

    舒适到轻细的脚步声一直接近到推开门,才被她发现。

    “谁!”

    门里门外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门里的连微反应过来,放下手里下意识抓起来的抹布,重又垂头做个擦洗的侍女。门外的美人儿却仿佛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隔了半天才犹疑道:

    “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没在将军这里见过你?”

    ……突然有了某种既视感。连微面无表情地别过头:“一个洒扫侍女罢了。”

    “…哦。”美人儿将信将疑地正要转头离开,忽又回过身,“等等,你抬起头来。”

    不行,听这语气,我预感抬起头来就有事儿了。连微默默想,假装自己没听见。

    那美人儿却不肯让她混过去,见连微不动,放下手中的盒子,自己两步转了过来,伸手掰过了她的脸——

    美人儿一声惊呼,噔噔后退两步。

    ……连微也想后退,这人一惊一乍的,实在有点让人承受不起。

    不过在她犹豫的这档口,美人儿已经喊了起来:“你…你绝不是将军院里的人!”

    她面色着急,眼眶微红,仿佛真是在为符骞的安危担忧:“说!你是哪里来的奸细!竟然混到了这里!”

    “……”连微没有想到半天之内自己竟然会连续两次自报家门:“我是连微,才入园不久,许是因为这样,你不曾见过。”

    美人儿蓦地顿住了,连微眼见着她神色一变,从方才泛泛的戒备变得有些复杂:

    “……原来你就是那个连姑娘。”

    听着口气,连微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宛冰语想到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内心的酸意几乎要整个翻上来。她那天不知为何把脚腕摔了,误了将军的宴席,本就已经十分难过。

    后来听说顶替她的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这种难过就成了惊慌和嫉妒——

    眼下看到这人竟然在仪阳居打扫,这些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化成某种不可名状的轻蔑和怜悯。她甚至有心思问一句:

    “这水冷吗?”

    连微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回答。

    宛冰语转了个圈儿,伸出一只手指摸了摸刚擦过的桌面,又嫌弃道:“我看你这擦得不够干净呀…这样留在仪阳居是要被责罚的。我去和菱南说一声,把你要去我的青萤阁吧。”

    连微慢吞吞地拧了个抹布:“让我在这里打扫是将军的命令,菱南姐姐恐怕做不了主。”

    “怎么可能?她掌管的就是这仪阳阁的人事,将军从来不管这些的。”

    “…那你去问她呗,我又不知道。”连微答得越发不走心。

    宛冰语看着对面一身简单的侍女装束,慢腾腾动作慢腾腾说话,满满透着敷衍了事,却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人,忽然觉得明明是自己站在强势的位置上,却像是被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样。

    “你怎么这么说话啊!”

    连微眨眨纯良的大眼睛,看得宛冰语越发感觉胸中一股郁火往上冒。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甚至都忘记了多年来刻意提醒自己养成的柔弱气质,看着周遭无人,甚至一瞬间有了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好歹的下贱人的冲动。

    .

    “我说,后院起火了哦。”

    院角小楼的三层,庾令白眼尖地瞟到了这一幕,揶揄地对并肩站在窗前的符骞道。

    符骞轻柔地梳理着停在右臂上的苍鹰颈部蓬乱的毛发,又从一旁的盆中挑出一块肉喂给它,才慢悠悠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没事,最多也就是吵一吵。”

    “我看是已经打起来了。”原来在书案旁翻看过往文书的姜遇也凑上前来,评论道,“你看那个白衣的姑娘——”

    白衣的宛冰语确实已经气得抄起了扫帚,一边朝连微拍,一边连声叫:“来人,帮我把这个目无尊上的丫头捆起来!”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

    “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那个因为摔了脚被换下来的女人。”

    “是符骞在这澄园里最宠爱的人!”

    “你说是那就是呗。”

    “你…你既知道我是将军枕边人,你怎么还敢——!”

    连微也被她弄烦了,直言道:“符骞他真的亲近过你吗?”

    这里的亲近,自然是更深一层的意思。

    宴席那会儿符骞虽然搂了她的腰,但她能感觉出来这其中没有半点欲望,就像是摄影棚里对戏的搭档似的,所以她才接受良好。

    从那时起,连微就猜测符骞这人虽然收集了不少女人,实际上恐怕都没怎么动过。

    而现在一看,这位宛姑娘的容貌远不如自己,而符骞的作风又绝不像是为一人守身的情圣,再加上这句话说出来,宛冰语像是被戳了痛点的反应——

    她睨了宛冰语一眼,看着冷美人脸色涨红气到说不出话的状态,虽心知可能性不大,但依然补刀道:

    “就算亲近过又怎么样呢,你是唯一一个吗?”

    “嘭”

    宛冰语彻底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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