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雍容寅时便醒了过来,皱着眉头晃晃悠悠地起身,飘到衣架前取下黑色的官服,换上官服向外走。
陈园的女孩子们看到她在,都是眼前一亮,道:“小陈大人!”
陈雍容早上醒来一向脾气差,但遇上女孩子总是没办法,尤其是女孩子们大多年纪比她大,还有“看着她长大”的,因此她也只能乖乖地出声道:“头发散了,诸位姐姐帮我挽一下发吧。”
她头发光滑柔顺,谁看了都很喜欢,姑娘们又与她许久不见,都抢着给她绾发,她耳根子也能清净清净。
有人给她绾发间,又有人去打了清水,沾湿了帕子给她净面。
“小陈大人又要去当值啊。”
“嗯。”陈雍容察觉到女孩子们给她梳妆完毕,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姐姐们辛苦啦,我昨日带回来一包柿子,汁水极多,姐姐们若是喜欢,便去尝个新鲜吧。我也要快些去鉴査院处理些事务了。”
女孩子们纷纷笑着称是,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陈雍容自己从陈园出来,慢慢悠悠地往鉴査院晃,因为时间还早,路上除了卖早点的小贩,没几个行人,她便坐在一家馄饨摊上饱腹,随后才去了鉴査院。
陈雍容轻车熟路进了鉴査院的大门,便往四处王启年那里走,她去的时候门已经被人打开,她伸手一推门,王启年正坐在案几前翻阅抄录档案,俨然一副勤勤恳恳、踏实工作的样子。
陈雍容挑挑眉,走到王启年面前,见他还是头也不抬地抄写,索性半弯下腰凑近王启年,拉长语调道:“王大人——”
王启年这才一副惊讶的样子抬起头,连忙道:“唉呀,小陈大人怎么有闲暇赏光到我这里——”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的书,道:“卑职这里档案众多,实在是太过杂乱……”
陈雍容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开口道:“王大人当真是称职啊,为了鉴査院呕心沥血,想必是昨日都未曾归家,一直在鉴査院内整理卷宗……连我都自愧弗如啊。”
“小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陈雍容走到书架前,看着上面摞着的文书,道:“四处平日里是两位言大人打理,我不常来看,这才致使那滕梓荆受伪令而被杀,如今想想,这实是我的失职呀。”
“这……”王启年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陈大人是直属院长调遣,哪里是小陈大人的过错呢。”
陈雍容忽地转过身,道:“诶——王大人千万不要宽慰我,我如今心下觉得愧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补偿滕梓荆一些,却又不知如何下手,他的卷宗拿来与我看看吧。”说罢,她伸出了手,一只手纤细洁白,但老茧颇多,显然是个练家子。
王启年嘿嘿笑了几声,道:“那是自然的。不过……这鉴査院卷宗众多,还请小陈大人宽限我一日——”
陈雍容敛起笑容,道:“现在拿来——”
“是是是……”王启年昨日被她撞见,本就心虚,如今陈雍容找上门来,他自然是不敢再耍小手段了,转过身在架子上翻找了起来。
陈雍容见他动作熟练,记忆卷宗位置准确,眉眼这才柔和了些。
王启年将滕梓荆的卷宗递到她手边,见她神色并未有异,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滕梓荆领命而去,本无不妥,小陈大人……”
陈雍容原本正在翻阅卷宗,忽然听到他这样说,不由眨眨眼睛,抬起头看向他,道:“你什么意思?”
王启年对上她,心底一怂,道:“卑职僭越!只是这有的话不得不说……”
“我与言冰云见过面了,你不必担心。”陈雍容将卷宗一合,道:“他是我提出来的,为了我的名声,我也不会害他。”
王启年腹诽,您还有名声啊?不是恶名就不错了……
“行了,东西拿到了,我走了。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要整顿四处,将人事卷宗全部抽调了。”
“是。”
陈雍容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道:“范闲那边若是有什么消息,记得给我。”
“这……”
“我想了想,京都城门的生意这么好做,我也想试试——”
王启年立刻附和道:“自然自然!卑职为小陈大人做事,义不容辞!”
陈雍容这才满意地推门出去,王启年好不容易打发走这尊瘟神,心底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院长吩咐他办事之前可没告诉他这小陈大人如此难对付啊!这得是另外的价钱啊!
陈雍容拿着滕梓荆的卷宗出了门,这才回自己的值房去,陈萍萍不在时,一些事务也会送到她那里察看,算是陈萍萍对她的磨练。
值房虽是鉴査院的资产,但陈雍容为了方便,幼时便住在了这里,因此这里也算是她的第二个“家”,一向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布置。
陈雍容坐在软垫上将滕梓荆卷轴上的信息抄录在纸上,又将卷宗收好,这才翻看她不在的这些时日里的档案与卷宗,看着看着目光忽然扫到一旁的游记,不由有些郁闷。
她本是按照这游记计划了这次出游的路线,没想到横生范闲这出事端,只能匆匆回来,也不知陈萍萍有没有好好在江南游玩。
陈雍容越想越气,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决定还是先去把滕梓荆这档子事解决了,再去找“范闲入京受害者联盟”成员之一的林婉儿吐吐苦水。
陈雍容在京都自然也是有一条自己的情报线,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供鉴査院使用,鲜少是自己的私事,不过滕梓荆这事不好明面上宣扬,自然也只能托人去做了。
陈雍容进了点心铺子,道:“来四块炸糕,要肉馅,包好。”
掌柜一看到是她,立刻笑脸迎了过去,道:“客官还要什么?”
陈雍容靠近他,顺手将滕梓荆妻儿的消息暗中递过去,道:“还要酥饼,这酥饼是要赠人,刻红印福字,拿十二块,盒上系红绸。”
掌柜将消息往袖中一塞,应声道:“好嘞。”
陈雍容坐在一旁等候,不一会儿就有小二把糕点送了过来,她领着两盒糕点,这才往皇家别院晃悠。
没想到去了皇家别院林婉儿却不在,原来是叶灵儿带着林婉儿去找范闲商议退婚之事了。
陈雍容还拿着夹带的私货,只好留了下来,好在以往林婉儿也会留她一起用膳,倒也不算唐突。
午后不久,林婉儿与叶灵儿才一同回来,见到陈雍容来,颇有些惊喜。
“雍容,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去江南修养吗?”
陈雍容摇摇头,道:“还不是因为小言的事情,我赶回来送送他。”
林婉儿听闻她是赶回来的,神情担忧,道:“那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叶灵儿也道:“是啊,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我爹说了,习武之人更要谨慎,若是留下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陈雍容莞尔:“你们不必担心,本来就不严重,我去江南就是为了偷闲……回来时除了赶路有些疲惫,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叶灵儿闻言更加不满,道:“都怪这个范闲,连累你们两个,此人实在是可恶!”她想起刚才的见闻,对陈雍容道:“雍容,你不知道,我们刚才找到了那个范闲,他与妹妹同车,居然还带了什么小娘子……恶心死了!”
陈雍容微微挑眉,道:“小娘子?”
叶灵儿想起来就觉得憋屈,见陈雍容似是感兴趣,立刻大吐苦水:“是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刚来这京都就迷了眼,功名没有还染了那些纨绔的恶习!”
陈雍容想起那日在马车上与范闲同行,除了他人有些古怪,倒并不觉得范闲是个好色之徒,如今叶灵儿这么一说,她不由联想起来,想到范闲好色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眼。
“我那日倒是与范闲打了个照面,还未曾这样觉得,不过灵儿你如今这样一说,倒也有理。”陈雍容摸摸下巴,道:“这人着实有问题,与人相处尚且如此无礼,更不必说做婉儿的夫君了。”
“是啊!”叶灵儿恨恨地说道:“下次若是与他见面,我必然将他痛殴一遍!他这样的人配不上婉儿!”
陈雍容不想再提范闲,便把手中放点心的盒子向林婉儿那边一推,道:“婉儿,这是我去点心铺买回来的,你最爱吃的点心。”
林婉儿眼睛一亮,知道是陈雍容“走/私”来的肉食,不由道:“雍容,你真好!”
陈雍容见她笑容纯真,不由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随后道:“一会儿让晚秋给你热一热再吃,免得吃了肚子不舒服。”
晚秋在旁,立刻去厨下将那几块炸糕热了热拿回来,林婉儿便捧着吃了起来,倒像是一只小猫。
“对了,雍容,明日你有事吗?”
陈雍容眨眨眼睛,道:“应当是没什么大事的,怎么?”
林婉儿放下手中的炸糕,撒娇道:“雍容,你陪我去靖王府的诗会吧,我一向深居简出,没什么认识的人,很无聊的……”
陈雍容看向一旁的叶灵儿,只见她立刻摇摇头,道:“我可不喜欢那种场面!坐在那里一下午听他们废话,若是做的好就算了,可那些人都是为了结交贵人,我可没兴趣!”
陈雍容对上林婉儿可怜巴巴的目光,立刻败下阵来,道:“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好吗……明日我来接你,与你一同去靖王府。”
林婉儿立刻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雍容你最好了!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呢,明日再给你。”
范闲这边到了鉴査院找上了王启年,竟然也是为了滕梓荆的事情,王启年自感命苦,解释道:“小陈大人已经将四处人事的卷宗调走了,不如小范大人等来日?”
“陈海庆?”范闲略一思考,道:“带我去见他。”
“啊?”王启年瞪大眼睛。
他好不容易送走陈雍容还没多久,又叫他去找上门,打死他也不干啊!
“这个……小陈大人的值房就在不远处,小范大人您找别人带您去就是了……”
范闲看向他,道:“我看王大人也没什么事做,带路也不是什么难事,请吧。”
王启年心里苦啊,嘴上却只能应着。
两人到了陈雍容的值房,王启年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恰巧有人来递交卷宗,道:“小陈大人有私事出去了,现下不在院内。”
王启年内心狂喜,面上却是一派冷静,他看向一旁的范闲,道:“小范大人,这……”
滕梓荆的卷宗是一定要拿的,范闲打定了主意,道:“我进去。”
他亲自来找陈海庆,其一是为了滕梓荆,其二便是因为费介的那一番话,若是陈海庆对他有什么误会,尽早解开,他不怕事,但也不想没事找事。
范闲推门进去,只见里面布置简单,除了案几与小榻,就是摆放档案的书架,布置与王启年值房没什么太大差别,倒是多了几分主人自己的情趣。
墙上挂着一副字画,写着“淋漓飒沓”四个大字,笔法狂放不羁,足见题字之人的功力,只是没有落款。案几上除了鉴査院的蓝封册子还放着几本游记,桌角还摆了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梨花,可见主人颇有情趣。
范闲在她案几前找不到卷宗,又不好随意动她的东西,只好对一旁的王启年道:“明日记得将卷宗给我。”
王启年本就想伪造一卷给范闲,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松了一口气,应声道:“是。”
范闲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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