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雍容回了前院,一行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有两三个人还在那里吟诵诗句,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只见那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她端详了一阵子,才看出这纸上写的是什么。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旁边的几个学子见她是女子,不由看愣了,一时间无人出声,只等她细细读完了那首诗。
陈雍容读完全诗,不由微微一愣,顿觉写出这诗的人心事重重、暮气沉沉,显然是有些郁郁寡欢之意,但同样的,写诗之人的才华也可窥一斑。
她不由看向旁边的学子,道:“这诗是谁写的?”
“这诗是范闲范公子写的。”
“范闲?”陈雍容有些意外,道:“真是他写的?”
“是啊……我们亲眼看到他一口气写下了这首诗。郭编撰他们现在还在想写出比这更好的诗呢。”
一般人很难想象范闲这样的年纪能做出这样的诗,陈雍容却想到他刚才对着自己说出的那一番话。
好像是活过一世的人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陈雍容忽然冒出这个有些荒诞的想法,她无奈地摇摇头,对一旁的人道:“可还有纸笔,我想将这首诗抄录下来。”
“有的,就在那边。”
陈雍容走到案几边,端坐好将那首诗抄录下来,又反复念了几遍,确定没有出错,这才拿起那张纸,起身准备离去。
范若若一早就看到陈雍容在那里读范闲的诗,只觉得她格外眼生,忍不住走过去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陈雍容忽然被人喊住,她看向对方,道:“姑娘有何事?”
“我……”范若若见陈雍容神色疏离,语气不算亲和,一袭月白长裙更显得她清冷而不食人间烟火,范若若一时间不敢以平常结交方式与她交谈,又想着事关自家哥哥人生大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叫范若若,是户部侍郎之女,见姑娘有些面生,所以才贸然上前……”
“范若若……”陈雍容眨眨眼睛,这才明白她是范闲同父异母的妹妹,神色微微缓和,道:“京都第一才女范若若小姐,早有耳闻。”
“才女之称实是谬赞……”范若若有些不好意思,随后解释道:“我以前从未见过姑娘,所以才上来想要知晓姑娘名姓。还请姑娘不要嫌我唐突。”
“我名唤雍容。”陈雍容莞尔,一双笑眼此刻才多了几分和煦。
“雍容……”
范若若对上她的笑容,不由有些看呆了,这才明白自家哥哥当时为何露出那般心神荡漾的表情。
陈雍容生得并非完美无缺,平日接触更让人觉得有些疏远,可那一双眼睛神采飞扬,灵动异常,一旦笑起来,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有亲近之意。
自家哥哥的花痴并非毫无理由。
她笑道:“不唐突,以后或许还要见面。”
范若若心里一动,随后道:“还不知雍容你家在何处?”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道:“我总觉得与你很投缘,想以后常去拜访。”
陈雍容有些奇怪这兄妹二人上来就问她住在哪里的思路,好在她已经想好怎么应对,便笑道:“我住在陈园。”
陈园之中女孩子众多,谁知道她是哪一个,一般人听到陈园这两个字都会识趣地不再打听,更不必说像范若若所说那样上门拜访了。
许多人都知道陈萍萍在陈园有众多歌伎舞伎,倒是也有人给陈萍萍送过女孩子,但大部分都被陈萍萍拒绝了,此后就不再有人这样做了。
陈园里更多的是他不知在哪里找来的流浪的女孩子,也有曾经为鉴査院做过事的女孩子。
“陈园……”范若若还想再问什么,陈雍容却忽然向不远处喊道:“婉儿!”
林婉儿原本正在那里与晚秋小声说话,神色焦急,听到陈雍容的声音不由惊喜道:“雍容!”她急忙跑过来,道:“刚才我拿完红豆糕回来就找不到你了,我正要让晚秋去找你呢!”她说话说的有些快,一下子咳了起来。
范若若听得仔细,将红豆糕记了下来,她急忙四处打量,始终没找到自家哥哥的身影,只能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
陈雍容拉着林婉儿的手,担忧道:“正巧遇上了朋友,所以说了几句话,婉儿受累了。如今傍晚风大,还是快些回去吧。”
林婉儿点点头。
范若若眨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与陈雍容关系甚好的林婉儿就是自家哥哥名义上的未婚妻,她不由为自家哥哥内心默默祈祷。
总感觉雍容变成她的嫂子大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陈雍容这才看向范若若,道:“如今时候不早了,我要尽快送婉儿回去,范小姐,有缘再见。”
“啊……好。”范若若目送着陈雍容与林婉儿相携而去,这才叹了一口气。
滕梓荆等到陈雍容离开,这才走了出来,见她叹气,问道:“怎么了?”
范若若撑着下巴,道:“哥哥要娶雍容嫂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滕梓荆险些喷饭,他按耐住拔高音量的冲动,道:“娶陈雍容?”
“是啊,怎么了?”
滕梓荆同情地开口道:“他开心就好。”
范闲从后院回来,看到自家妹妹和滕梓荆对自己都是一脸同情,颇为诡异,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回去的马车上说吧。”
滕梓荆驾车,兄妹二人坐在马车内,范若若才开口道:“哥,用你的话来说,你现在追妻路漫漫。”
“唉,我知道。”说起这个,范闲也有点发愁。
“你知道了?”范若若有些讶异。
“是啊……”范闲扶着额头,道:“先前我还想言冰云现在不在,正是我下手的好时机,万万没想到啊……”
“言冰云?”范若若一头雾水,道:“这和言冰云有什么关系?”
范闲合理推断道:“雍容和这个言冰云应该是青梅竹马,她又是陈海庆的妹妹,她哥哥肯定不同意她嫁给我!”
“陈海庆?谁啊?”
“鉴査院的人,和言冰云人称‘阎罗双王’。我虽然没和他见过面,但他和言冰云关系甚好,言冰云又是因为我去了北齐,陈海庆肯定记恨我,我要娶的又是他妹妹……”范闲叹了一口气,道:“这哪儿是什么追妻路漫漫,这是追妻火葬场啊!”
范若若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雪上加霜一番,好帮自家哥哥认清形势:“哥,其实雍容和郡主看起来关系很好……你要是退婚,雍容说不定会讨厌你的……”
范闲:“……我太难了。”
“我太难了?什么意思啊……”
“别说了……我得冷静一下……”
范若若见范闲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安慰道:“哥,你也别太难过了,我还打听到了别的消息。”
范闲勉强打起精神,道:“什么消息?”
范若若自信地说道:“雍容喜欢吃红豆糕,而且她似乎还挺欣赏你的诗的,特别将你的诗抄录了下来带走了呢。对了,她住在哪里我也知道了,她就住在陈园!以后我也可以借机去拜访,哥你要是想去可以跟着我一起偷偷去!”
范闲听完精神一振,喜不自胜,伸手揉揉范若若的头,道:“好妹妹,你这样的谍/报人才在这里真是委屈你了!”
“嗯?”范若若早就习惯自家哥哥时不时冒出几句她从未听过的话,只是忍不住凑过去,好奇地问道:“哥,你有想法了吗?”
范闲一脸自信,道:“当然了。”
不过他还来不及施展自己的计划,就因为滕梓荆的事情上了公堂。
王启年送来的卷宗上写着滕梓荆的妻儿已死,滕梓荆便怀疑到了郭保坤的头上,范闲假借去花船的名义,带着滕梓荆找到郭保坤暴打一顿,却也弄清楚了滕梓荆的妻儿并非郭保坤所害。
王启年及时出面表示他是担心范闲想要拿滕梓荆的妻儿出气才伪造卷宗,其实滕梓荆妻儿已被安置妥当。
王启年笑道:“先前小陈大人将卷宗借调,次日却是快马加鞭亲自送了回来,我还以为他也对尊夫人不怀好意,一时间来不及安置……好在一切平安无事。”
范闲微微挑眉,道:“陈海庆?他亲自去还?”
“小陈大人别的不说,一向是喜欢自己亲力亲为的。”
范闲摸摸下巴,陈海庆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滕梓荆却已经明白陈雍容行事的原因,想必是猜出了他不在万福客栈必然是去找上了范闲,范闲要这卷宗着急,她快马加鞭送回来,必然是为了让滕梓荆尽快寻到妻儿,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我误会她了。”滕梓荆有些愧疚地开口道。
“什么意思?”
滕梓荆将陈雍容找上自己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范闲这才有些惊愕,道:“意思是他早就发现你进京了?”
滕梓荆微微颔首:“那日在路上她就已经见过我了。”
“那他怎么不阻止我见雍容呢……”
滕梓荆:“……???”
“既然这个陈海庆人不坏,我得去会会他,要是能争取到他这个兄长的同意,我和雍容就更进一步了!”范闲说完还忍不住嘿嘿一笑。
一旁的王启年因为他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暗自腹诽这小范大人怎么怪怪的。
滕梓荆大概猜出他误会了什么,也懒得去纠正他,反正以后发愁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只是问道:“你打了郭保坤,之后怎么办?”
范闲敛了敛笑容,拍拍滕梓荆的肩膀,道:“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日范闲就因为这事上了公堂,还见到了被包成木乃伊的郭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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