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日子不好过, 但到底叶无咎来了, 稳定了军心,和西戎在战事上倒也有来有回, 不在落入下风了。
下面的人松了口气, 可上面的这几位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的样子, 如今这城内, 不, 应该说这府内是如此的风声鹤唳, 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断裂的边缘摇摇晃晃。
现下已经知道叶楚河是中了毒, 而且最开始就出现在守城将军府,那就说明是内鬼也在这里, 这个情况下来看, 其实并没有真的变好。
东延值了两日的班,一早就来将军府, 昨日曲望南在战场上大胜而归, 亲手砍下了对方一员猛将的脑袋,给众将士大大的提了口气, 但奇怪的是, 得胜归来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了。别人都以为她是在休息,毕竟昨天她回城时那一身的血是如此骇人,可东延知道,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曲望南自从来了南境,雷打不动的都要早晚巡一次逻,不管是不是从战场回来。
但昨天晚上,她没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她受了伤。东延的心里有那么丝期待,希望她只是轻伤,他想这么安慰自己,但心底里的不安根本压抑不住,曲望南不是轻伤就能阻拦的了的。
曲望南可能出事的念头折磨着他,让他不得不来看看。
他携带着清露踏进的将军府,却还是没见到曲望南。
他是被叶星河给拦下来的。叶星河脸色不好,可以说是很不好,像是一夜没合眼的样子。
“小公子,曲指挥使在么?我有些事想要同她商议。”东延和叶星河没见过几次,还摸不清楚这个小公子的脾气,只知道这么多天了,这位的表情一日都未好过。
叶星河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然后很是勉强的扯起嘴角,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但到底演技拙劣。
“她昨天太累了,正在休息。”这里有听起来就牵强,曲望南何等的精力充足,整个南境找不出第二个。
东延心里原本就有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瞬间飒白了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都在微微颤抖。
“指挥使她,是不是....是不是...”东延感觉到手心发凉,说的话都带着点颤抖。
“她没事,她没事!”叶星河的声音带了点怒气,像是在对东延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东延是个什么人?从小到大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叶星河的怒气来的突然,但是他知道这不是针对他,更像是叶星河这样在说服自己。
“不好了,不好了,南南,南南...”赵玥白红着眼睛,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把握住了叶星河的手腕,“她…”
她没继续说下去,或者说她根本说不下去。
叶星河见状,快步转身往内院跑,东延手脚冰凉,但是本能让他跟着一起跑,到了曲望南房间,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叶星河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只见曲望南的裸露在外面的手上,脸上已经往外渗着血,面如死灰。
“怎么了这是?”叶星河的声音失控,他拉着贺神医的胳膊,控制不住的用力,“不是有几天的么?不是不会这么快恶化么?这才一个晚上?贺伯伯,这是怎么了?南南怎么了呀?”
叶星河心底的那根线断了,他原本就是个要强的人,可是来这之后,看着自己的哥哥身中奇毒却无能为力,在前线,是自己的妹妹浴血奋战,奋勇杀敌。而他,对这里是如此的陌生,甚至在厮杀的时候,他还会怕鲜血溅在脸上的那种感觉。
他一边硬挺着自己,一边却又会在深夜感到迷茫,痛苦和无助,还有就是对自己的失望。
而如今,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中了毒,昨天如果他更快一点的话,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的。
“星河!”叶无咎上前把他拉到身后,声音大的像是训斥,“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叶星河晃了晃脑袋,握紧了拳头,忍了再三,然后选择不再说话,而是蹲在曲望南的床边,忍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妹妹。
“贺神医,楚河从中毒到全身渗血也过了三天,可南南这才一个晚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叶无咎安慰好叶星河,转头过来看着一脸严肃的贺子恒。
“很奇怪,其他人都是三天,只有曲丫头短短一个晚上就发的如此厉害,老夫一时间也有点搞不明白,”贺子恒也感到奇怪,或者说这个毒还会变化?或者说只有曲望南一个人是例外?
“那如今?”叶无咎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但他的精气神却还在,他知道这时候,他绝不可以倒下,他的家人,他的同胞,还要他来护着。
“我先开几味药,将这毒压一压,给我三天,再三天。”贺子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毒,他只能就着症状找对症的药材,要真炼制出解药,三天其实他也没什么把握。
一阵兵荒马乱,谁也没有管东延,直到最后大家都退了出来,叶无咎也就是和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
叶无咎很忙,前面要他督战,后方要他稳定军心,如今自己的两员大将都性命垂危,这俩人恰恰还是他的家人,可想而知他如今的压力有多大。
但他不敢懈怠,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疲惫,如今所有人都看着他,都靠他给自己的底气,所以他万不可露出一点点崩溃,他得撑着,他必须撑着。
从曲望南房间出来之后,叶无咎没做停留,快马去了前线,但还是派了身边的副将来和东延叮嘱切不可将这消息说出去,会导致军心不稳。
东延哪还想得到这些,能够保证自己不崩溃已经花了他大部分力气,他看过这个毒的猛烈,看过叶楚河和那些同袍的惨状,他没想过,这些事情也会发生在曲望南身上。
他只能点着头答应着,然后问了句,怎么回事。
这副将也是常年在南境,和东延那也是有不错交情的,便也没做隐瞒。
昨天曲望南得胜而归,正巧着叶楚河那段时间清醒,她便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哥哥,让叶楚河也开心一下,可是没说几句,叶楚河却开始大口吐血,曲望南当时下意识的上前,比叶星河还要快的半扶住自己的哥哥,导致叶楚河的血吐了她一身。
而她的手上,脖子上,还有这在战场上被划伤,还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他们不知道,这毒靠着血就能传染。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独独是曲望南,毒发的如此迅猛。
东延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住处的,他浑浑噩噩的躺下,蜷缩成一团,咬着自己的手,浑身颤抖。
而在京城的高长凌,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刚去了户部,用着高长泽的名义,监管着北境和南境的粮草补给。
如今这战事是皇帝高度关注的事情,户部倒也不敢怠慢,但到底户部如今是高长淅的人,高长凌多少有些不放心,而且按照他这几日的观察,户部虽说不怠慢,倒也没有那么上心。
如今这嫡子之间的较量,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和瑞王党对立,就是在大晋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也依旧针锋相对。
太.子党名正言顺,瑞王党后来者居上,两方暗流涌动,原本这事很简单,再出现这个苗头的时候,只要皇帝稍作控制,也变不成如今这般。
一想到这,高长凌就忍不住忍笑,这巧就巧在,我们的这位陛下最喜欢的就是纵横捭阖,最喜欢把控别人的人生。皇帝最喜欢谁?裴皇后?太子?瑞王?不,都不是,他最喜欢的是自己,所以他才会在年轻的时候,为了高贵妃的势力而冷落皇后。所以才会接受了叶尽崖的请求之后,依旧对曲望南心存芥蒂。所以当初才会在高长淅和曲望南之间横加阻挠。
他享受着无上的权利,享受控制别人一切的快感,却又会用勤政爱民,为国奉献的理由来遮挡自己的自私,这点高长凌早就明白,可笑的是,也只有他明白。
所以他会充分表达对太子的喜爱,明里暗里的表示太子才是下一任君王,但在另一面,又对高长淅无限纵容,纵容他结党,纵容他夺权,纵容他和高长泽一争高下。
因为皇帝的纵容,所以如今有很多人觉得,瑞王也未必不能夺一夺这九五之尊之位,朝堂中人都有了不同的立场,那做起事来,定是会有所区别。
而北境和南境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深陷战场,每日九死一生,高长凌要确保的就是,他们为国征战的同时不至于被自己人捅一刀。
虽说他不是这场斗争中的主角,但他也并不是没有受影响。高长淅已经把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他在一群人的追捧下,未必不会做出什么大事,古往今来,在皇位和权利的吸引下,多少兄弟相残。
而且他不仅要防着高长淅,还要安抚裴皇后。
裴皇后虽然不管朝堂之事,但自己的两个儿子闹成如今满城风雨的样子,她就是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已经有所听闻了,所以昨日,他还在宫里陪了裴皇后一天。
裴皇后害怕,她害怕的原因高长凌可以想到,定是皇帝没给她肯定的答复,但现今阶段,皇帝哪还有多余的力气还纵横捭阖,边境危机早就让他焦头烂额,他也吃下了自己之前种的苦果,被自己玩的火灼伤。
他从户部回来,刚刚坐下来喝了口茶,清酒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王爷,宫里来人传话,让您去一趟。”清酒脸色不好。
“传的谁的话?”高长凌没有停下喝水的动作,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当今圣上。”清酒皱了下眉,“今天早上,下面人传来消息,凉竹被瑞王的人接走了。”
高长凌这才抬起头,看了凉竹一眼。
上午高长淅接走凉竹,这还没多久,宫里的传话就到了,想来自己的这个二哥,是不准备放过他了。
“王爷,我们要不要?”清酒想说,要不要准备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高长凌笑了下,“你再去催催九秋,让他快些做决定,凉竹是死是活,可在他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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