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府最偏僻的角落,是马厩。马厩的旁边有一个很小的屋子,四面窗户被定死,门上了三道锁,里面住着曲府原来的嫡女,曲望南,她还没满十六岁,却已经满头白发。
屋子里连个床都没有,只有一堆稻草,上面有叠的整整齐齐,但已经发霉发臭的被子。被子的对角,还有个便桶,这东西下人一周来收一次。
曲望南坐在靠墙坐在窗户下,胸口痛的紧,好像是几双手抓着她的心在揉捏,她捂着胸口咬着唇,流了血都没有意识。
朦胧间,她感觉到屋子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她连忙转过头去,不想让来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哟,曲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声音阴阳怪气,曲望南知道,这是她父亲的初恋,现在的正妻,钱白梅。
她心里怨恨这个女人,自从她来了之后,父亲就彻底不待见她和她娘了,她娘是个痴情种,最后却只得了个暴尸荒野无人收尸的下场。
钱氏一走进来,就赶忙用手帕捂住鼻子,看了看这屋子,阴暗,肮脏,猪圈都比这个房间干净,满意的点了点头。叶无霜的女儿落得如此下场她才痛快。
“怎么,魏国公府教出来的人就这个规矩?见到嫡母都不行礼?”钱氏狠狠踢了曲望南一脚“真不愧是叶无霜那个杂种教出来的孽种。”
曲望南被踢的一个翻滚趴在了地上,她咬着后槽牙瞪着钱氏,一字一句说道,“你不配提我娘的名字。”
“不配?”钱氏嗤笑“我还不配说一个杂种?她一个魏国公和苗人的私生女,怎么配成为魏国公府的嫡女!”
“那我母亲也比你高贵百倍,丈夫刚死未满一个月你就改嫁,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曲望南费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因为这三年吃食不够,她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很多。
钱氏没想到她还敢顶嘴,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是她最不愿回想的事情,一想到自己曾经给一个小县令当过小妾,她就恶心。
钱氏屏退下人,关上了屋子的门。
“你这样了还如此伶牙俐齿,果然随了你母亲那个小贱人!”钱氏伸出手,狠狠的打了曲望南一巴掌。
曲望南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即使脸已经肿的跟馒头一样,她也没有哪怕一丝退缩,像一个战士,退一步便万劫不复,她护着的不是万里河山,而是她母亲最后的尊严。
“伶牙俐齿有什么用,你都要死了!”钱氏摸了摸手腕,刚才力道大的她手都疼了,这小贱人被关了三年,还是这般傲气,让人看了,看了,就想打碎她高傲的面具,让她匍匐在地上求饶。
这三年打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这小贱人一次都没松过口,反正她也活不过明天,不如...
钱氏飘着眼睛笑了笑,“说起来,你母亲也是痴情,为了将军,和自己父母决裂,一片痴心,可惜啊,但将军心心念念爱的是我。”
“你还不知道吧,你母亲给欢儿下蛊这事是我编的,嫁祸给她的。”钱氏笑着看向曲望南,“用你的心养蛊这事也是我专门为了折磨你想出来的,其实欢儿根本没有病。你每天喝的也不是什么养蛊的药,就是我找的/慢/性/毒/药,我就是想让你不得好死!”
曲望南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怎么可以歹毒如此。她母亲因为这事,被板子活活打死,最后暴尸荒野,无一人给她收尸。自己则被关在这里,日日夜夜忍受心绞痛的折磨,她原本以为母亲真是为爱痴狂做出了伤人之事,所以她自愿在这里受罪,替母亲赎罪。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她太笨,太天真,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母亲的为人呢?
“我要见爹爹,我要告诉爹爹事情的真相!”曲望南用手去推钱氏,但虚弱的她哪里是钱氏的对手,被一个反手推翻在地。
“不用见了,将军知道”钱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痛苦的曲望南,舒心的笑了起来“你以为将军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为了让我开心,所以才装作不知晓此事!你以为他真爱你啊?真爱你这三年来都不来?他早就对外说你死了!”
“不,不可能,我是爹爹的亲女儿,他以前也待我好过的,还会给我买糖吃,不可能的!”曲望南没忍住哭出声,她一直相信父亲是爱她的,只是为人太过耿直,所以在母亲做了错事之后,才会强忍着心痛,把自己关到这里,不管不问。
却原来,父亲不爱母亲,也是不爱她的,她知道母亲无罪,知道自己无辜,却只是为了让钱氏开心,就能牺牲掉他们俩个!她这才理解,那个一年前因为偷偷照顾自己被发现,然后活活挨打死掉的顾嬷嬷临终时说的那句,小姐从此再无人护着是什么意思了。
天上地下,外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而如今她也真要死了。
“我家欢儿现在才是将军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吧,欢儿及笄宴会,将军把整个京城有头有脸人都请来了,还在街口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我家欢儿出场的时候迷倒了全京城的少年郎,那些书生还给她编写了一本诗集!”钱氏一手捂着嘴得意的笑了起来“明天,就是欢儿出嫁的日子了,嫁给的是三皇子,那是皇家。”
曲望南像是被彻底打垮了,她在不停地流眼泪,她一直相信的父亲,却原来,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女儿!她顾不得还击钱氏,哪里还有什么还击的资本,她已经输的彻底了。
“明天,就挖了你的心,来给我家欢儿做贺礼吧!”钱氏看目的已经达到,转身就走了,这地方太臭了,待一分钟都是折磨。
曲望南呆呆的坐着,她脑海里回想着母亲说过的每一句话。说她在校场对父亲一见钟情;说她拒绝了才貌双全的门当户对的公子的提亲;说父亲来提亲时候的激动;说父亲常年不回家的苦闷;说父亲因为政见和外祖父不同,她只能和娘家决裂;说外祖和舅舅战死沙场,她却被父亲关在房间里不能回去吊唁,等到可以出府门的时候,她却已经不敢再回娘家;说父亲的头发,父亲的手,父亲的目光,父亲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一厢情愿。这么多付出不敌心爱之人的一句话,娘亲啊娘亲,来生你可一定要好好看,看仔细了,到时候,南儿还会来找你,做你的女儿。
她一直坐到很晚,直到天黑了下来才起身。明天,曲宁欢就要和皇子成亲了,看来曲府后面必定是更大的荣华富贵,她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就来一场极致的告别,给这段父女情画上一个句号。
她从衣服里拿出了火折子,这是顾嬷嬷怕她黑给她的,她留着一直没舍得用,这一次,也算是用在刀刃上了。
你说被烈火灼烧痛么?痛的!痛快么?痛快的!
马厩旁边堆满了马草,这场告别,一定是盛大的!
曲望南笑着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感觉到有人在叫她。
“小姐,小姐”声音若有似无,一时间很近,一时间又很远。
不对,是谁在她耳边说话?难道,人死后真的有灵魂?是鬼差么?
“小姐,小姐!该起来了,再不起,上学就要迟到了!”
曲望南猛地起身,吓了旁边一直给她扇扇子的小侍女一跳。
曲望南定睛一看,这不是已经被母亲嫁出去的惊鸿么?怎么回事?地府里还能给你情景重现?
“哎呦,小姐,真的是,你吓了我一跳,赶紧的吧,梳洗打扮,这次再迟到,可要被先生打板子了!”惊鸿不等曲望南说话,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镜子前,然后给她穿衣服。
曲望南一肚子话,却没有时机问出口,她有点不知所措的瞥了几眼,嗯,这是她小时候住的院子,但是钱氏母女进来之后,因为这院子采光好,大,于是曲鸿峰便把曲望南赶到了偏院,让曲宁欢住了进来。
好熟悉啊,你看着镜子的边边上还有我跟狗爬一样的字,不对,镜子里的这是谁?
曲望南呆呆的看着镜子里自己,这不是十岁时候的自己么?难道?这么想着她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好痛,难道!难道神明看到了她的委屈,让她重生了?
“哎呦,我的小姐,痛不痛?痛不痛?怎么好好的想起来打自己一巴掌!”惊鸿心疼的放下衣服轻轻的摸了摸曲望南的脸。
“惊鸿,今天是什么日子?”曲望南踮起脚抓住惊鸿的胳膊,她有点不敢相信,但是更多的是激动,重回过去,她可以改变一切,娘亲,魏国公府,顾嬷嬷,这些她珍惜的人,这次她可以保护她们。
“小姐,看你,今天八月初九啦!”惊鸿奇怪的看着曲望南,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看她的脸,这个傻姑娘,怎么打自己如此用力的,都红了。
八月初九!还有一个月钱氏才进门,再过两个月,钱氏才会被纳为妾。
上辈子钱氏进门那天,娘亲才知道她是曲鸿峰的心爱之人,为此妒忌难忍,大发脾气,闹得府里鸡飞狗跳,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外界对娘亲的评价一落千丈,给钱氏母女抹黑母亲留下了助力。
她要赶紧让娘亲和外祖和好,然后赶紧和曲鸿峰合离,这样将军府的一切就在与她们无关,她也不想再看到那些人恶心的嘴脸。
不过,娘亲那么爱曲鸿峰,怎么才能让他俩合离呢?
“怎么还没有洗漱好,这个时辰,再去学堂不是要迟到了?”熟悉的声音,温柔而又亲切!曲望南抬头,看见娘亲带着顾嬷嬷缓缓走了进来。
娘亲,还活着的娘亲,她想起了上辈子,她被绑着,因为她力气大,所以钱氏找了几个家丁狠狠的拽住她,无法,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被活活打死,她哭,她喊,她求,没有一个人理她。那种无助,那种凄凉,她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
曲望南猛地扑倒叶无霜怀里,把她娘亲撞了个踉跄。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你力气大啊,差点把你娘我撞倒了!”叶无霜摸了摸曲望南的脑袋,这个女儿啊,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才十岁,力大能举鼎,但十岁了,一首诗都做得稀碎!
“娘亲,娘亲,娘亲!”曲望南紧紧的抱住叶无霜的腰,是这个味道,是娘亲。
“别撒娇了,快去上学,然后今天下午就不要去校场了,我给你爹新纳的姨娘,下午就进门了,今天早点回来吃饭!”
“啥?姨娘???????????”
不是,我那只想独占曲鸿峰的娘亲,给曲鸿峰纳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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