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他也就是在你面前装得比较乖”差点脱口而出。】
鼬沿着自家的游廊走过,脚步稍快。
室内穿戴整齐的富岳听话地仰着下巴,由着美琴帮他整理衣领。鼬打他们卧室的门前经过时,富岳正小声地与美琴说着什么。美琴半垂着眼,仿佛全部注意力都停在他的衣领上,只是嘴上时不时嗯几声应答,表示自己在听。
因为时间尚早,佐助还没有放学回来。家中少了他,明明仍有三个能喘气的大活人,却依然安静得几乎可以听清檐下池塘里锦鲤摆尾,抚动流水的声音。
富岳瞧见了门外快步走过的长子,立刻出声喊住他:“鼬,你才刚回来,又是急着去哪?”
匆匆的脚步一停,鼬先是在原地站稳,在短暂沉默后,这才转过身来,稍稍垂着眼眸,面上神情说恭敬也行,说冷淡也没错:“与人约好了下午见面,我准备赶过去。”
他顿了一下,临时决定做个补充,“跟雫约好了。”
富岳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那个小红毛已经很久没来他们家闹腾了,现在每顿饭吃得都规规矩矩,安安静静。明明期待多年的“家风已正”终于实现,富岳却怎么都感觉不到欣慰。
上次她来,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富岳还能想起那天傍晚,她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趴在他家围墙上的情景。那天也是,她嚷着“明明我们约好了”、“跟我去玩嘛”,噘嘴控诉鼬准备放她鸽子的可恶行径。
富岳瞧着在她胳膊下瑟瑟发抖的围墙薄瓦,眉毛差掉挑脱框。他儿子可真是好脾气,好声好气地跟雫解释自己之后还有要紧事。
夕阳恰好在她身后沉没,余了不少了暗金的光,帮她打了一层肃穆正派的特效,无限放大了她无声目光中充斥着的控诉与哀怨。富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恶人,一时不忍就准了儿子的假,允许他翘了那晚的族会,跟着雫跑了。
当时围观的宇智波甚众——散步的,吃丸子的,吐火遁的,耍手里剑的,有事没事都来看族长家的热闹。眼看着被寄予深切厚望的后辈少年跟着红毛跑远了,就有人上来跟富岳说了:“那个小丫头是四代目家的吧?”
富岳看他一眼,点了头。
又有人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三代目好像很宝贝她呢。”
富岳看他一眼,点了头。
他们在暗示什么他听得懂,也心中有数,只是并不需要别人多嘴。
今天这会儿时间尚早,但也该为晚上的族会做准备了。今晚这次,所有有资格参加的宇智波务必到场。鼬下午才得知这件事,看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雫。
富岳不太赞同地看了鼬一眼。
鼬明白,点点头说道:“我分得清主次,这是去跟她解释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这儿子向来懂事。
如今的条件背景下,懂事的年轻人尤其难得。
像是止水,天资聪颖,又听话不生事。而且比较特别的一点是,在整个宇智波都绷紧了弦时,他依然能带着一脸轻松的笑跟木叶的人打成一片。
不过想来,他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不管他多么乐意与他们亲近,也不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平等的待遇返还。
他才是最难受的人吧。
所以就算他再怎么愿意向那边妥协,仍乖乖地参加每一场族会,以沉默和笑容面对一切,就算有叹息也从不再人前显露。
与他关系最好的鼬听过他的叹息吗?富岳觉得这个回答应当是肯定的。
仔细想想,他这儿子从来不对他们的“大计划”发表意见,不说赞同,却也没有抗拒,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的指令去做。他们安排他加入暗部,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了,而且整体看下来他做得还不错。
想到这儿,富岳便不再阻拦:“那你去吧。”
鼬点点头,也不说多余的话,转身走了。
富岳看着渐渐走远的长子,突然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 ***
雫也在想着鼬。不过跟富岳不太一样的是,她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迟到。
她约鼬见面,可不是因为无聊,想找点乐子开心开心。她还挺忙的,当然啦,不只是忙着赚钱。
虽然她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要快快活活地做个短命鬼,但毕竟是年轻气盛,之前被大蛇丸点明了自身的缺陷短处,虽然承认他说的那些都是大实话却仍有些不服气,竟然又比以前努力了许多,还突发奇想想要搞个属于她自己的新招式。
大蛇丸近来一段时间有点反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很闲,不仅没少去西北角的瀑布露面,知道雫的打算之后还突然来了兴致,说要指点指点雫。
他愿意教,她也敢学。只是她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如果被木叶的人发现,就算不会被打上一个“叛”字,也难免会上了监视名单,所以她偷溜的举动越发小心起来。
现在她每次去村外西北角的瀑布都是趁着夜深或者凌晨,一天之中人最疲乏最松懈的时间段。就算条件不允许,必须在白天见面,她也不会待太久。
为了方便溜出去,也为了减少迷路的概率,她还折中了一下,在两地之间树上藏了个飞雷神的苦无——她现在还做不到直接飞去瀑布那边,距离实在太远了。
就雫暗中搞事这么久,却仍没被人发现这点看来,她的小心谨慎很有成效。
最近这几天,雫偷偷摸摸练新招式练了很久,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了,就准备明天再去老地方见大蛇丸一面。只是在去见这位大魔王之前,她想把最近练习的成果先展示给鼬瞧瞧,于是跟他约了午后见面。
其实找止水更合适,他毕竟没鼬那么忙。只是雫总觉得止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每次她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准备先溜时,他就会微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好像不太相信她的话。当然这可能只是她极度心虚的作用,但雫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知道。
等雫在泉的帮助下,顺顺利利看见宠物店的招牌时,她因为跳下池水去哄小姑娘开心而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只剩下头发,又厚又多,还有些湿漉漉的。
这一路走来水汽不断被太阳蒸发,很是凉快,雫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一滴汗都没流。
泉没在这繁华的商业地段久呆。确认了雫可以自己在这里等,她上去一顿乱揉,把雫那一头卷毛揉成鸡窝,这才在雫敢怒不敢言的瞪视下心满意足地挥手走人,继续维持自己的离家出走状态去了。
热气再次包裹上来,即使站在店门招牌下的阴影里,雫也被热得够呛,刚刚没淌的汗水都流了回来,她只好不停地拿手当扇子给自己扇风。
宠物店的主人不知忙什么去了,玻璃门关着,把手上挂着一个粉嫩嫩的猫爪门牌,上面用最卡哇伊的字体写着“休息,休息一下喵~”。
这家店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宠物店了。年轻的小店长颇有几分商业头脑,把店里的二楼好好装修了一下,散养些猫狗,搞成了萌宠咖啡厅,吸引了不少人。
她是真的爱猫也顺便爱狗,规矩定了不少,首先一条就是二楼咖啡厅里不卖猫粮狗粮,也不强制她的猫狗员工“接客”,鼓励顾客远观而不支持近玩。有客人不服气不乐意也行,反正她收钱不多,还有当年做忍者时打下的物理基础,他们想发脾气又打不过她,最后都只能作罢。
店里散养的猫迈着轻巧的步伐来到店门口,歪头好奇地瞅着门外站着的那个红毛奴才。而雫却在想鼬小子真是鸡贼,木叶有那么多的好地方不约,偏偏要约他前队友开的店,明里暗里地照顾他前队友的生意。
她也不介意在外面等,就蹲在门外,隔着玻璃门跟店里的猫一起“喵喵喵”。
值班巡逻路过的卡卡西人都走过去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喵喵喵”个不停的声音,实在忍不住,脱队过去敲她脑袋:“你以为你是猫吗?”
雫蹲在地上,抬头瞪圆了眼睛:“擅离岗位!玩忽职守!我要去给你打小报告!”
“光说不练假把式。”卡卡西正正面具,表示自己无所畏惧,“这话你都说了七八年了。”
雫闻言一顿。她粗略地心算了一下,的确是有这么些年了。
七八年啊,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那时候他的总上司还是她阿爸呢,她总说要给他打小报告也没真去过。说起来她认识卡卡西的时间还要更久一点,应该有个十年左右了。不出意外,再有个十年,她就该为自己任性的选择而跟他道歉了吧。
想到这儿,雫哼了哼,也不再跟卡卡西计较,重新蹲回去,手指戳着玻璃,继续喵喵喵着逗猫玩。
卡卡西赖在阴影里不着急走,趁这会儿拉拉领口,撩撩后颈上软趴趴的头发,顺手挥掉一片汗滴。雫忍不住瞧了瞧他的背影,觉得他一套动作做得自然娴熟,配上青年人渐阔的肩背,还蛮帅气的——这大概就是夕颜跟泉八卦时常说的男人味吧?
她不太懂这些,在她心中顶尖的好男人就是她阿爸那一款,其他男性一律分为“能欺负的”和“不能欺负的”两种。夕颜跟泉从男生的肤色聊到男生的眉毛,从男生的体格聊到男生的腿毛,又是下定义又是举例子,给她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大堆,她就搞明白最后那一点:“……嗯,主要还是看脸。”
雫瞅着卡卡西,不由替他心痛了几秒:他这个无脸男恐怕是得提前出局了。
卡卡西扯着领口,跟雫交汇上视线,莫名其妙地觉得她看过来的目光里有几分同情。同情什么啊?同情他大热天还得顶着太阳干活吗?
他问了一句:“话说,你为什么要蹲在这儿?感受温暖,驱驱虫,发发芽吗?”
雫并不讨厌他用“发芽”这个词,反而觉得这说法还挺可爱:“我在等人啦。”
“等谁?止水吗?鼬吗?两个一起吗?说起来鼬那小子今天上午轮班,工作一结束立刻换衣服走人,不多耽误一秒钟,看来就是在等他吧?啧,宠物店和咖啡厅,你们还真会挑地方啊……”
“你好碍事啊!”雫听他吧啦吧啦啰嗦这么多,越发看他不顺眼,人还蹲在地上,手伸出去抽打他的膝盖,试图驱赶他离开,还朝着不远处无人的巷口大喊,“快把你们这无聊队长带走啊!”
“……”
巷口一阵沉默。
即使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被这个小红毛闻出来了,但为了不被自家小队长另找时间打击报复,这几位暗部还是决定在墙后继续装死。
卡卡西被她无限抽打膝盖,也不生气:“唉,说给你听,你总不上心。现在这些宇智波家的小子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你给我多注意点。”
雫不太赞同地犟犟鼻子:“谁说的!鼬可是个乖孩子。”
卡卡西听了她的话,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乖孩子?你认真的?”
除了平时话少,待人接物很有礼貌,他哪里是个乖孩子?
他要真是个乖孩子,还能一年生就主动提出跳级毕业,还顺手考了全校第一?还能单枪匹马就主动提出参加中忍考试,力压诸位前辈,还顺手拿了全场第一?
还能小小年纪就被无视了出身选进暗部,还顺手提前预定下一个精英席位?
究竟是谁对“乖巧”这个词有误解啊?!
还有啊,在木叶不服他的人多了去了,但至今为止还没听说有谁不服他,去挑战他还能打败他的人站出大声炫耀。
他不是乖,只是比较稳重,比较内敛。真正乖巧的人,多多少少,不是会有点循规蹈矩,就是会有点顺从和妥协。
但他不是。
他的所有顺从和妥协,除了留给他弟弟的那份,其余的一股脑全抛给她了。
卡卡西忍不住说:“你是加了多少层乖巧滤镜,才会觉得他是个乖孩子啊?!”
雫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犹豫:“他……起码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很乖很好欺负啊,就算会时不时跟着止水一起吐槽我、损我,其他时候还是乐意听我的话……”
卡卡西一句“他也就是在你面前装得比较乖”差点脱口而出。还好话到嘴边,他突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一个男孩子,一个天赋异禀明明可以骄傲自负、目中无人的男孩子,却总在唯一的一个女孩子面前任劳任怨,百依百顺,又乖又甜……在不是母子关系的情况下,这他妈不是爱情【划掉】这他妈不是男生对女生图谋不轨、想做猪对秋收白菜做的事还能是什么?!
一直以来,卡卡西总觉得对他家白菜图谋不轨的是止水,毕竟止水跟雫年纪相仿,是搭档,是伙伴,还是青梅竹马。到这会儿想通一切,卡卡西突然意识到除了有些可有可无的年龄差距,鼬那小子跟雫也是搭档,也是伙伴,也是青梅竹马。而且,他跟雫认识的时间更长。
卡卡西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这小子,这比雫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子,才是真正对她这颗小白菜起了歪心思的混蛋猪。
想到自己这么些年来防火防盗防止水,却生生防错了人,卡卡西就冲动地想要就地跪倒,给老师和师娘切腹谢罪。
卡卡西凶巴巴:“他还时常去陪你吃饭,有空的早上就去你家接你,按时令去帮你种猫薄荷吗?”
雫:“对啊。”
卡卡西:“从今天开始,你再搬回我家住吧,也不要让他帮你种猫薄荷了。”
雫一头雾水,斜眼看他:“怎么着?你不嫌弃我,还想帮我的忙了?”
“……”卡卡西一哽。
哇靠这小子……真够可以的啊。
悄无声息间,让雫养成了依赖他,信任他,亲近他的条件反射,成为对她来说非他不可的存在……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和行动力,泡谁能不成功啊,干嘛非得泡他们家的这颗傻白菜啊???
而且你泡她,她也不懂啊……
卡卡西一时间不知该幸灾乐祸,还是郁闷地胃疼一会儿了。
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因为“猪”赶过来了。
雫自然远远地就察觉到了鼬的到来,也不去抽卡卡西的膝盖了,站起来走了一步,半个身子迈进阳光底下,望向了不远处。鼬在那边挥了挥手。
卡卡西眼睁睁地看着白菜自己撒欢儿地跑出去,扑向小白猪的怀抱去了——瞧瞧,还是这傻白菜主动熊抱了小白猪。
卡卡西爸爸几乎气到七窍生烟,可那两家伙不紧不慢往这儿走着,还嘻嘻哈哈地聊着天,着实碍他的眼。
雫仗着之前没人瞧见,放心大胆地吹牛道:“听我说!听我说!我今天自己一个人找到这里的哦!”
鼬一路跑来气都不喘,听到她说这话,仍面不改色:“今天早晨的晨会卡卡西前辈没有迟到。”
雫立刻回答:“我不信!”
鼬:“对,我们也这么认为。”
卡卡西:“……”
雫:“……”
她冲过去就是一个肘子勒颈。
鼬:“啊对不起前辈请放过我……啊不能呼吸了……”
巷口传来部下们不要命的偷笑。卡卡西上去一拽鼬的后衣领子,拯救了鼬的呼吸,也顺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工作时间禁止说相声。”
鼬:“……”
雫莫名其妙地看看鼬,又看看抓着鼬衣服的卡卡西,问了一句:“怎么?你下午还有工作啊?”
“……”
他连面具都没带在身上好不好!
鼬暗中吐槽了一声,却没回答。他过了好半天才对着扼住自己后颈的卡卡西问出口:“前辈,我今天好像已经完成了工作吧。”
白毛脑袋一歪,红眼透过面具的孔洞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瞥视。卡卡西不咸不淡地说:“恭喜,你中了大奖,奖励你来加个班。”
鼬:“……太过分了。”
卡卡西回头又去教育雫去了。
鼬整整衣领,注意到巷口蹲了一群暗部。为首那个摘了面具,面带微笑地招手要他过去。
他老实地走过去问了:“怎么了,天藏前辈?”
天藏表情意外:“你有点厉害啊。”
他见鼬没听明白,于是又解释道,“平时看你不怎么说话,还以为你是个锯嘴葫芦。没想到你刚刚居然用一句话就把他们俩一起嘲讽了,看来内里也是蔫坏蔫坏的嘛。”
“……”鼬微笑,“谬赞谬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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