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未明】

小说:[火影]前辈好蠢萌 作者:冬迦
    【他缓慢的,沉重的叹息,成为破晓前最后的余音。】

    一回头,在林间看到团藏的那瞬间,止水就明白自己活不成了。

    就算到了眼下箭在弦上的紧迫关头,他跟三代目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力求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他的想法是好的,他的计划——以瞳术反制富岳的计划也颇有可行性,所以三代目会点了头。

    在场旁听的,除了随止水一起前来的鼬,三代目的两位幕僚,再就是这位团藏大人了。

    此前这位大人曾将三代目的想法讥讽为应该抛弃的“软弱的想法”,止水将其牢记在心,也很清楚站在三代目这边的自己,在团藏眼中同样软弱不堪。

    他在当众陈述自己想法的时候,团藏一言不发,只是端坐在那儿,冷眼旁观。止水可不相信这位坚持“宇智波已经无药可救”的根首领,会支持他这种试图将伤害降到最小的计划。

    他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应对对方听完他的陈述后不遗余力的反驳。但直到三代目沉思结束,对他点了头,团藏都没开口。

    他只是保持着一言不发的冷漠态度,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然后在三代目一锤定音、给出许可时,立刻起身离开,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反对。

    反正也没指望这家伙会赞成,三代目就当他是空气,懒得去计较他目中无人的举动。

    这场可能会决定木叶与宇智波关系走向的重要会议,就在一人提前离席、另外五人平静散会的情况下结束了。临走前,三代目叫住了止水。

    他问得很直接:“你有多少把握?”

    “老实说,一半一半吧。”止水也就回答得很直接,“我一直在怀疑,富岳大人的眼睛应该也早就走到了下一个阶段了。如果真是这样,我想失败的几率还蛮大的。”

    三代目目不转睛地看着止水,神色复杂到他下一秒说出“要不还是算了”这样的话,止水也不会觉得奇怪。当然,无论是他老人家,还是止水都心知肚明,回头,早已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止水笑了笑:“祝我好运吧。”

    三代目一拍他的肩,纠正他:“祝我们好运吧。”

    鼬跟着止水一起离开。他默默陪止水走了好一段路,直到止水先出声:“在有结果之前,你最好先去躲一躲,避开这些事。”毕竟事关宇智波,事关他父亲。

    “嗯。”鼬沉沉地应声,“我会去雫那边。”

    “你或许可以考虑趁这个机会跟她坦白一下,”气氛如此紧绷的情况下,止水还能开他的玩笑,“不只是跟她坦白我们到底瞒了她什么,还可以跟她坦白坦白……你那比成为她长辈更加远大的目标。”

    “……等计划成功了,我会把两个一起坦白。”鼬斜了止水一眼,用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只要计划会成功,当着你的面向她坦白也没问题。”

    止水:“……哇哦,这么刺激的吗?!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罢,他站在林边,歪头遥遥眺望了一眼火影岩。这个角度只能隐约看到火影岩的边角,而且四代目的俊脸正好卡掉了三代目的老脸。

    “如果事情能顺利结束,我想去北边走一趟。”他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夏天去北边最合适不过了,对吧?”

    鼬没答话,在原地看着他。

    止水暂时没什么要说的,挥着手,转身走进了林间。这片树林与南贺神社后面相连,走这儿去那边,安静又便捷。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午后,按照昨天那群同辈少年的说法,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南贺神社后面的树下集合了。如果他笔直地朝那个方向走下去的话,一定会在尽头遇到他们吧?

    遇到他们,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失约。遇到他们,也就意味着计划或许真的可以往下推动。

    只要……还能遇到他们。

    止水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闹到几乎是故意要让他听到的。而他一回头,在林间看到团藏的那瞬间,就明白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

    这位独眼大人就站在他身后五米多一点的地方,让止水想起凌晨时与雫在枝头的面对面。只可惜眼下少了那么一截月光,而且这位独眼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也没雫长得好看。

    想到这儿,止水突然想笑。他必须承认雫长得的确好看,也就比公主殿下稍差那么一点。不过他还从来没当着她的面夸过她的长相呢,下次见到她可要记得这么说上一说。想来她一定能乐上天。

    “一点也不意外吗?”这是团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姑且还是有的,”止水在树上稳住了脚步,“只是面子问题,不想在您面前显露太多。请您理解一下。”

    团藏似是不太喜欢他这种嬉皮笑脸,哼了一哼:“那倒是省了不少事。”

    他没着急让手下动手,而是用那只独眼上下打量了止水一通,就好像过去曾有过的见面和对话都是假的,他是第一天知道有止水这么个人。

    “今天猿飞看起来意外的有干劲,真是难得,”团藏说道,“看来他的确非常器重你。而且你也……的确有被他器重的资本。”

    止水:“谬赞谬赞。”

    但接着团藏的语气就是一个大转弯。

    “猿飞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是个庸人。”

    “庸人最擅长做的是感情用事。”团藏说着,轻轻一捻手指,像是在磋磨一只蝼蚁,独眼冷冷看向止水,“猿飞觉得你是可塑之才……哼,你也不过是个庸人罢了。”

    人嘛,可以接受自己不优秀,但是很难接受自己平庸……啧啧,这老头说话真狠。

    止水暗中咋着舌,手慢慢扶上了腰间蓝柄的刀:“闲话少说,为彼此节省些时间吧。”

    刀出了鞘,有轻轻的铮鸣。

    果然是好刀啊。

    止水这样想到。

    *** ***

    而水声荡开的一瞬间,雫便知道自己又做起了噩梦。

    这倒是件久违的事了。

    自从上次生日那天,她把噩梦讲给鼬听之后,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再来到这个梦中的湖上了。这让她有心试一试鼬告诉她的度过噩梦的方法——想像他也在船上,在她身边,可惜一直遇不到机会。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雫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乖乖等着噩梦发展结束,或者干脆弃船逃跑,而是赶忙闭上眼睛,盘腿坐好,一门心思想着鼬。

    想着他沿着游廊走来的样子,递来苹果的样子,坐上桥栏的样子……所有的画面里,他总是带着淡淡的笑。但也有几次,他垂下眼眸,心事重重,毫无笑意。这样使劲想,使劲想,果然有了效果,雫感觉有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还说:“雫。”

    雫心头一跳,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止水。

    些许的疑惑闪过脑海:梦中也会感受到失望吗?

    紧接着她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对坐在她眼前的止水很不公平,连忙把它抛得远远的。而这位梦中的止水只是静静地看过来,让雫有种凌晨的月光还在他身上停留的错觉,本想开口说话的冲动又被抑制了。

    止水却主动向她凑过来。

    雫突然意识到抓着她的那只手好凉。

    “雫,”他说道,“答应吗?”

    “……”

    心口陡然一慌。

    雫在现实中睁开眼睛,平复心慌慌的感觉。

    红卷毛被她睡得乱七八糟,雫想用手去撩头发,结果右手只是轻轻一动,关节处便感受到了刺痛。她龇牙咧嘴地慢慢从床上坐起,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勉强能抬高到胸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过的老猫,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留给她满床的长毛以及又浓又苦的焦糖味。显然她那与生俱来的奇怪嗅觉还在正常运转,但直到她穿好鞋起来准备去拉窗帘时,才注意到站在窗边的那个人。

    对方背对着窗户,窗外来的光被窗帘收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落在他身上,依然显得冰冷刺骨,阴森森的。就连窗帘上憨态可掬的猫咪图案都拯救不了这种恐怖片的氛围。

    雫迎着对方略带笑意看过来的目光,在大夏天重逢了寒冬腊月。她面上不动声色,暗中使劲地闻,但是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即使他就站在离她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她仍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这让她张嘴时气势先弱三分:“……您怎么混进来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在木叶有暗哨吗?”来人正是某位大魔王,他这会儿倒是不再掩饰或者岔开话题,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暗哨的存在,“能让我混进来的方法,可要比你想象中的还多得多。”

    而且她还完全感知不到,真是吓人啊。

    雫想起早些时候答应止水的话,在惊讶警惕之余不由得有些心虚。但她转念一想,这次是大魔王主动来找她的,她可没说话不算数。想着想着,她悄悄把右手往身后藏。

    大蛇丸抬腿走过来,直接阻止了她的打算:“来,给我瞧瞧。”

    雫只好不情不愿地把手递给他。

    由鼬仔仔细细包扎好的绷带没几下就被大蛇丸解掉,随手丢在了地上,涂上的药只剩了点痕迹残留,仍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尽职尽责地挥发出剩下的药味。冰凉的手指贴上来,不像鼬那样温柔,雫疼得眼皮一跳,硬是稳住了表情。

    大蛇丸却露出了笑意,面上隐约闪过了“果然会这样”的意味。因为没看真切,雫也没多想。但她的确从这位大魔王身上感受到某种愉悦的情绪。

    这难免让她有被冒犯了的不爽,当即把手抽回来,斜视着大蛇丸:“不管怎么说,您进入木叶要冒多大风险我还是知道的。您是有什么要事吧?”

    “差不多吧,”大蛇丸给了个含混的说法,“直接原因是今天早上你没有出现在瀑布那边,而根本原因是接下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临别前不来见你一面,总觉得会很遗憾呢。”

    跟他相处久了,雫知道他非常有耐心,所以应该不会是对她失去兴趣或者什么的,于是敏感地竖起耳朵:“您要去哪里?回您的老巢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在忙的事快要收尾了,正好有人邀请我参加一个有趣的组织,我接受了,这次是准备去瞧瞧其他成员。”大蛇丸果然很有耐心,这会儿还在为她答疑,“什么时候回来倒是说不准,要是那群人太无趣,说不定我会直接干掉他们,明天就回来了。”语气颇为兴致勃勃。

    “……”

    雫一时不知该不该希望那群人有趣一点。

    大蛇丸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就想来问一问……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雫毫不犹豫:“我不愿意。”

    答应了止水倒不是主要原因。她还有好多好多舍不得的念想留在木叶,也从未想过背叛木叶——跟大蛇丸厮混不算背叛,那叫“各为所需”。

    她看到大蛇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防万一你后悔……”他抬手,一条白莹莹的小蛇钻出袖口,向着雫的方向吐了吐猩红的信子。雫不想接,它直接落到地上,灵活地钻进床底,不见了踪影。

    雫顿时开始考虑搬回卡卡西家住的可能性。

    “哪天你后悔了,又或是必须见我……”大蛇丸收拢了袖子,继续说道,“你会知道怎么做的。”

    这让雫情不自禁皱了皱眉:“您的语气像是在说,‘你一定会后悔’。”

    而大蛇丸并未解释,他去拉开了她的窗帘,外面的天空不阴不晴,抬眼能看到火影岩。他站在窗边,冷眼瞧着岩石上老师苍老的脸,回过头来,换上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笑道:“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欸?”

    雫怔愣的片刻时间里,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再落下时,已经不见了大蛇丸的身影。

    她的心就如波浪般随着风摆动的窗帘,惶惶不安。

    因为想不明白大蛇丸的话,雫在卧室踱步,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还是不想缩在房间里等着那所谓的“奇怪的事”自己发生,最终下定决心,攀上了窗缘。

    她仰头看了看火影岩上阿爸的脸,抿紧嘴角,松开了手。

    风声——

    *** ***

    风声入耳。

    鞋面擦过枝干,止水将刀往下一戳,刀锋在枝干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他闭着一只眼睛,感觉伤口火燎燎的疼,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卡卡西。

    将一只珍贵的眼睛赠与卡卡西的那位前辈,也曾经受着这样的痛楚吗?止水发出漫无目的的询问,又自行作答:应该是不会的。起码不会有他现在这样的不情不愿。

    越过眼前几位面无表情的“根”,止水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团藏。

    对方也冷冷地看来:“别挣扎了。你心里应该清楚,既然我选择了反对,那必然就会有对策,就算你能活着走出这里,你跟猿飞那可笑的计策也失去了可行性。”

    “就算你能活着去见富岳,只要我派人把你做的好事跟他一说,宇智波还容得下你吗?还容得下你那位小朋友吗?”说着,他眼皮一耷,从眼角带出几分讥讽,“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你们在木叶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止水没吭声。

    但他听懂了团藏的话外之音——说来说去,这老头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他死了最好,一劳永逸。

    可能已经明白自己难逃一死,止水没有感到恐惧与伤感,倒是有些同情三代目。

    他老人家可真是不容易啊,前有狼后有虎,好不容易就要挨过战争,也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人。可惜养老没几天,四代目却在一夜间陨落,他往下一看,后生众多却再无支柱,只得重振旗鼓,再次扛起大旗。

    止水知道三代目看待他,就像当年他老人家看待四代目那样。当年他以为水门会是曙光,谁知那只是稍纵即逝的流星。

    止水特别遗憾地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道流星。甚至比起曾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威震四方的四代目,他这颗小流星划过夜空时的速度太快了,而且几乎看不到光。

    他曾想成为船,木叶需要的船。

    可事实是,他还未长大成材,就不得不折断了。

    这么残酷的事实下,止水却对着团藏笑了起来:“真是可惜啊,其实您本不必将我视作障碍。就算没有我阻碍着您,在未来,火影的披风依然不会属于您。就算您通过什么手段取得了那个位子,也持续不了太久。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您……不合适。”

    “比我更不合适。”

    团藏眼皮一抬,连带着周遭的皱纹都有些走形。多说无益,他正要吩咐手下动手,就听到了风声。

    有凛冽的刀锋破空而来。

    他躲都没躲,自有下属冲上去挡刀。

    三勾玉的写轮眼一眯,鼬看着自己的刀刃穿破一位“根”的胸腔,有血溅射在团藏的衣袖。但对方神情冷漠,不管刀刃,不管血迹,也不管生死不明的下属。

    他微微转头,独眼对上鼬的眼睛,片刻后突然一笑:“说起来,你的眼睛也很有必要留一下。”

    鼬一挑眉,就听到旁边有人喊他:“别管那个老王八!快过来!”

    止水闻言看向抓着他胳膊,硬是把他扶起来的人,对方那头红毛着实有些扎眼。雫显然是注意到了他在看,怒气冲冲地看回去,目光却在落到他脸上时一软,恨恨地说:“你也是个王八蛋!”说着,费力地揽住止水的腰。

    止水因为之前不慎中毒,眼前发晕,被她这么一拉扯,全身的重量顿时往她身上压去。雫被压得生生后退出几步,咬牙切齿道:“长这么高做什么?!碍事!”

    止水却很想笑。他压着雫的肩,几乎是贴着雫的耳朵笑起来:“跟鼬说的一样,你果然是草莓味的。”

    雫:“……”

    她气到想把这个王八蛋远远丢出去,手握拳几次,还是没舍得撒手。她警告地瞪了止水一眼,又去喊鼬:“赶紧过来!”

    鼬并未应答。他在雫暴跳如雷的时间里接连躲开了好几波的偷袭,还顺手砍翻了一人,又抽空几乎是瞬发那般丢出去几个火遁,终于给自己争取到后退的机会。

    他直接跳去止水身边,因为刚刚那番操作有些极限,落地时稍稍喘了一口。

    团藏抬手制止了手下们想要冲上去的举动。他根本不去关注雫跟鼬,只是继续对着止水说话:“我就等到明天早上。如果明天早上我没有收到消息,那么接下来会收到消息的……就是宇智波富岳了。”

    雫本就没搞清来龙去脉,这会儿越发听得稀里糊涂,鼬却几乎是片刻之内就明白了团藏的意思,顿时错愕地扭头去看止水。

    止水注意到他的目光,颇有些没心没肺地一笑。

    这家伙……

    鼬当机立断,吩咐雫:“前辈。”

    雫只得先把困惑抛到脑后。她的右手还阵阵作痛,为了能好好扶住止水,她连刀都没去碰,但这会儿不行也得行。她颤抖着手腕,结出了飞雷神的印术。

    三个少年人凭空消失在原地。

    团藏这才皱着眉转头询问下属:“不是要你去告诉大蛇丸,让他控制住那个丫头吗?”

    下属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但语气明显一抖:“属下去说了……”

    只是那位大人向来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听完话后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说着“我知道了”,可谁敢去质疑他。

    团藏也想到了这点。他对大蛇丸那点脾性很是不爽,但眼下还有求于对方,也只是哼了哼没再计较,留下一句“收拾干净”,便拂袖而去。

    *** ***

    “还疼吗?”

    “不疼啦。”

    “你骗人!”

    “……”

    稍作停顿,止水又十分肯定地说:“真的不疼了。”

    “……”

    短暂沉默中,仅得到了激流的回应。

    兜兜转转,确定了“根”的人没有追上来,他们最终来到了以往在清晨的集合地点。

    他们曾经有过约定。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人在木叶,早上一定要来集合点露个面,哪怕其他人没有时间。

    如今虽然不是约定中的早上,但至少大家都有时间。

    时间这个词真的很有趣。

    它有时很充裕,有时又匮乏得可怜。有时很慢,有时又像眨眼那般快。

    雫很难抉择眼下的时间是快是慢,是充裕还是匮乏。她看到止水转过头来,还用着那只图案奇异又诡异的眼睛,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那瞬间的时间不快不慢,不充裕也不匮乏,而是粘稠——就像此刻她全身血液瞬时凝固那样的粘稠。

    她离开家后,先去找到了鼬。鼬也是心事重重,本来就打算向她坦白,她没逼问就得到了回答,知道了止水的打算。她自然是要去找止水的,也是在这时雫察觉到止水可能出事了,她跟鼬才会一起出现在林间。

    她要告诉止水,就算是除了鼬以外的“第一对象”,这次她也一定要帮忙。

    可止水看着她,就像看着不知轻重,只是跟朋友说了要去帮忙打群架的孩子,然后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她:“雫,我大概是活不成了。”

    那般平静淡然,又如同平地惊雷。雫许久之后才能疏通凝固的血液,嘴唇一抖,发出了声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不是胡说。我原本是想用这双眼睛的禁术,去改变富岳大人的想法,”止水说着抬手,去抹右脸颊上流下的血,就像擦去的只是眼泪,“如今团藏抢走一只,两只眼睛各在一边,两两抵消,这个术……暂时没用了。”

    “……我们可以想出新的办法。”

    止水轻笑一声:“傻子,只要明天团藏用着我的眼睛在人前一露面,宇智波会直接宣战的。”

    “那个老王八蛋他就不怕——”雫正要说难道团藏就不怕被人唾骂,说到一半自行一噎。

    他要是真有那廉耻心,今天还会搞这一手?

    不如去干掉他!

    这个想法在雫心中疯狂膨胀,只是右手的阵痛让她重获清醒。如果能干掉他,刚刚他们又何必仓皇离开?

    她最后只得说道:“那你也不是非死不可啊……”

    她着实迟钝得可爱。

    止水想到,凭这慢了一拍还有余的反应,就算哪天鼬真的跟她坦白了他那比成为她长辈更远大的目标,估计她也能傻愣愣地说:“啊?这有什么远大的?”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鼬的前路真是坎坷。他这个前辈、这个领路人没能领出一条好路,留下了堆烂摊子,还有个恋爱白痴在旁边随时准备添堵,要是鼬撂挑子说我不玩了,他也绝不会生气。

    幸好鼬不会这样说。

    也可惜鼬不会这样说。

    这趟浑水不是变数,是经年累月,讳疾忌医导致的沉疴痼疾。这场重病早晚要发作。

    他能成为减缓病症的特效药吗?

    止水转头问鼬:“如果我留言说我是受够了眼下的氛围而自裁,你觉得会有用吗?”

    一直一直保持沉默的鼬终于抬起头来,止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周。他如实回答说:“我不知道。”

    谁能知道呢?

    谁不是在黑夜在摸索行走,谁能知道呢?

    止水微微垂头,露出了笑意:“那就这样吧。”

    雫猛地抓住他的手:“那我们……那我们逃走吧!”

    “我可不干这事。”止水由着她抓住手腕,“逃走是懦夫,去死也是懦夫。既然怎么选都是懦夫,不如让我痛快一点,慷慨一点,选择后者吧。好歹后者多少能让我瞧见一点希望。况且……”

    止水终于也显露出了几分难过与消沉,“况且我现在已经是宇智波的叛徒。如果我逃走了,那么我在宇智波和木叶便都是叛徒了。”

    雫愣愣看着止水。

    止水近在眼前。

    止水远在天边。

    她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看他,就如同在望尘,追追赶赶许多年,仍然鞭长莫及。

    她感到胸腹像是压了万斤的秤砣,扛不动,甩不掉。她暴动起来。

    “你在说废话!!全都是废话!!”这些话几乎压出了雫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让她眼前一阵发黑,不得不低低头,大口地喘气,“都是废话!我要把你打晕然后——”

    突然的拥抱打断了雫所有即将说出口的话。

    同时把两位小伙伴抱住的止水,将下巴轻轻抵在雫的肩头,笑着问她:“公主殿下抱起来也是这样又软又香吗?”

    唯一拥抱过铃美公主的雫喉头一哽:“想知道……就自己去抱抱看啊……”她奋力又小心翼翼地反抱住止水。

    “混蛋止水。”

    “蠢货雫。”

    鼬无奈:“你们啊……”

    话未说完,声线已经颤抖。

    雫还是不愿就此放弃:“如果你失败了呢?如果你的死什么都不能改变呢?”

    “那也只是说明我费心尽力却失败地完成了一件好事,而不是成功地做成了一件坏事。”止水笑了一下,“这不正是眼下最需要的吗?”

    “……”

    “替我跟三代目说一声,请他老人家务必要长命百岁啊。千万别给团藏大人上位的机会。”他叹了口气,“说起来,没能活成成熟理智的大人,真是对不起啊。”

    “请记住,我不是为了某个确切之物赴死的。我不只是为了宇智波,也不只是为了木叶。我还是为了我的理想。”

    “还记得我的理想吗?”

    雫喃喃道:“你想成为船。”

    止水纠正道:“我愿意成为船。”

    时间就像河道里的水流起起伏伏,早晚会漫过滩涂,冲淡一切的痕迹。但那天船上的少年所许下的誓言仍像砂砾中的金子,熠熠生辉。

    止水不多贪恋这份温暖,果断地收回了手臂。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雫,你闭上眼睛。”

    片刻后,有炙烫的东西落入她的手心。

    像是在那儿点了一团火。

    她不敢也不忍心睁眼去看。

    “代替我,看得更远吧。”

    止水抬手整了整护额,将脑后的绑带系得更紧一些,然后微微偏头,闭着双眼,却面对着朝阳会升起的方向。无法再看一次朝阳,真有些可惜呢。

    他缓慢的,沉重的叹息,成为破晓前最后的余音。

    “长夜未明。我先走一步。雫,鼬,请多保重。”

    …… ……

    长夜终将迎来天明,曙光也会跃上地表。

    雫背对着朝阳会升起的方向,轻轻扣着手心里那点炙烫,神情茫然,思绪翻飞。

    她有了疑问。

    止水,我们会在天明时重逢吗?

    ——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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