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想要更多,但又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鼬少见地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正好看到阳光穿过窗户缝隙,投射下来,空气里的灰尘在光束中慢慢旋转。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睡过午觉,醒来见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而母亲时常会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有时是修补衣服,有时是读一本书。
母亲向来都是个性格温柔、身形纤细的人,可她静静守着他坐在那儿的背影,却带给了幼年时的他莫大的安全感。
鼬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刻。院中没有锦鲤游曳的鱼池,却有年年盛开的樱花。父亲严厉归严厉,偶尔也会笨拙地尝试着表达对他的骄傲与自豪之情。而他一回到家,就能迎面见到母亲跟弟弟笑意满满的脸庞。
幻想是美好的幻想,现实却是可悲的现实。
距离夜幕的降临还有好一段时间,但他该走了,毕竟接下来在天黑前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止水最后想做一件正确的事,但是失败了。那么,现在轮到他来成功地做成那件错误的事了。
鼬起身,暗部的制服早已穿戴齐整。新拿到的猫脸面具跟佩刀就摆在不远处,他没着急去拿,而是走向另一边,看着止水赠与他的那把刀。它静静躺在那儿,沐浴着日光,刀柄上那截红血般艳丽。
止水,无论如何我……
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鼬黯然垂下了眼眸。
*** ***
雫端坐在餐桌前,郑重其事地把止水赠与的刀平放在桌面上。
她用指腹轻轻磨蹭着黑色的刀柄柄卷,隐约摸到了藏在下面的金质小猫目贯。雫忍不住笑了一下。
以前从没意识到,这把跟随自己好久好久的刀其实代表了好几个人——刀是止水送的,小猫目贯是卡卡西送的,金色是属于水门的颜色,而黑色在她心中则代表着鼬。
他们几个人,个个都比她强,全都融在一把刀上,作为她斩断来敌的武器,像是给了她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隐喻。
一个仿佛能握在手中,让她内心安定下来的力量。
雫握住刀柄,慢慢拔刀出鞘,保养得当的锋刃上映出了她的半截面庞,眉眼间有藏不住的紧张。她不敢多看,赶紧把刀归鞘,抓着刀柄送到额前,让额间的那个小菱形抵在上面,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一旦想通了鼬的心意,雫接着想明白了很多。长久以来,他的体贴和照顾或明或暗地化在他们相处时许许多多的细节中。就连这把刀也是。
当初的三把刀中,止水留下了那把蓝色的,剩下的两把一黑一红。鼬最先看向的明明是黑色的那把,却主动挑走了她不会喜欢的红色。而她,脑子迟钝的傻瓜,享受着他的体贴,却只知道庆幸还好不是倒霉的红色。
雫都不晓得等她晚上去找到他,是应该先大声告诉他“我发现我喜欢你”,还是应该先弯个腰鞠个躬,郑重感谢他这些年的辛苦劳作和不离不弃。
她还有些感慨。
像他那么好的少年,把时间都浪费在她这儿,真是可惜啊……
正感慨着,雫突然一愣,感知到了某个熟人的靠近,连忙耸耸鼻尖,还以为自己闻错了。但不管怎么闻,那人身上浓重的茶香是不会改变的。
她转头做出反应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意料之外到来的熟人动作也不慢,在她错愕地注视下,自行开了房门,一步一步,不快不慢地走了过来。
雫傻愣着看了对方半晌,这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富、富岳叔……大伯?”
出乎意料出现在她家的富岳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有机会来到这里,毕竟他上一次来到波风宅,还是很多很多年前水门跟玖辛奈结婚那天。
他没着急跟雫说话,而是四下打量了一圈,努力回忆着上一次来这里时见到的景象,感觉室内的装潢摆设变化不大,依然是温馨简约的现代风。就连当年水门在隔断柜上高高低低摆满的相框都依然摆在那儿,而且隔着这么近看都没看到上面有落下灰尘。
不过变化也是有的,至少相框的数量多了不少。富岳打眼一看,就从中找到了好几张止水跟自家儿子的脸。
看来她阿爸喜欢将自己跟喜欢的人的合照展示出来的优良作风,也被她继承下来了。
雫因为震惊,坐在餐椅上许久未动。她着实没想到富岳居然会主动来找她。连她都知道,最近只要他一离开宇智波驻地就会被人跟踪监视。
她慢腾腾的扶着桌子站稳,手犹豫几下,最终没去碰手边的刀,嘴唇颤了颤,没发出声音,便看到富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雫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巴,瞪着眼睛看他,胃里因为这一阵突然拜访的紧张而有些沉甸甸的。她不怕被人看做是宇智波的同党,但她只愿意做鼬跟止水的同党——哦,也愿意做泉离家出走的同党。
“别担心,没人看到我来这儿。”富岳笃定地说着,习惯性揣起袖子。揣完了才想起来,这又不是在他自己家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这里是在对宇智波来说很危险的地段,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傻乎乎的脸,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话才刚说两句,富岳注意到餐桌下堆着两个鼓鼓的行李包,有些意外:“你要出远门吗?”
“嗯,师父写信来问我要不要再去跟她修行,我答应了,原本打算今天早上就出发的,不过……”雫说着,做贼心虚的目光四下一闪,连音量都有悄悄的起伏,“不过突然有话想跟鼬说,就决定等晚上他下了班,把话交代完,然后明天再出发。”
“那鼬知道这件事吗?”
“他大概会以为,这会儿我已经快跟师父汇合了吧。”
富岳:“……你的意思是,鼬并不知道你今天没有走成?”
雫不明白为什么富岳脸上闪过了可以理解为“糟糕”的神情。她忍不住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不,”富岳重新收敛了神情,“并没有什么不对。”
雫骨子里还保留着年少时期对这人的畏惧之情,说话声音小声也很小心:“那您找我有事吗?”
“嗯,有点。”富岳点了点头,身子向前迈了一步,“是关于鼬的。”
这位不知在图谋什么的长辈一靠近,雫就想退开,但她发现富岳身上的查克拉波动依然很平和,没有一丝恶意,她便生生停住了步子:“鼬?他怎么了?”
她见富岳板着脸,感觉他像是个严厉的大家长,发现自家儿子不听他的话,跟不受他欢迎的人鬼混,这会儿正非常非常生气。
雫干巴巴地替鼬解释:“鼬,鼬毕竟年纪还小,但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您不要生他的气嘛……”
富岳顿时有种新鲜感:“真少见,你居然会帮他说话。”言外之意就是你明明总是在欺负他。
雫闹了个红脸:“啊不,虽然我经常跟他闹来闹去,但毕竟我是前辈、也算是姐姐嘛,照顾他是应该的……”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句话。”富岳没再让她继续往下说,他对上雫因为诧异而瞪圆的眼睛,“雫,你几乎是跟鼬一起长大的,你同我都知道,他看着很成熟稳重,但事实上非常死心眼。我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这个死心眼。”
雫:“我……我当然会这么做……可是,这不是还有大伯您跟美琴姨在嘛……”她再蠢再迟钝,现在也能意识到富岳是话里有话了。
可是富岳并不想解释,只是冲她笑了笑:“我也是知道你会这么做,才来拜托你的。”
鼬跟雫之间的关系,富岳一直看在眼里,也深知一点——她大概是这世上毫无血缘关系,却仍能毫无偏见的对鼬好的人。
他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让雫坐立不安。宇智波的事,鼬跟她坦白了,只是说得有点含混,并没有全部摊开来讲给她听,但至少让雫知道了宇智波孤注一掷般疯狂的意图。
可眼下里,雫跟这位宇智波的族长面对面站着,却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那份疯狂。他很平静也很平和,仿佛只是一个难得来串一次门的长辈,与小辈闲聊起了自家儿子。
这样的闲聊却没法让雫也平和起来:“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我脑子转得慢,如果是很重要的话,您最好还是告诉鼬吧……”
说着,她就想往外走,“我可以现在就去找他来。”
她的第一步都没能迈出去,富岳便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还轻轻揉了揉。他想起来,这还是这个丫头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作为长辈摸她脑袋。
说实话,其实在很多年前,那时还健在的玖辛奈第一次带着雫来宇智波家的时候,富岳就很想摸摸这个小脑袋了。只是当时他为了表现自己跟那个爱对别人儿子老婆动手动脚的玖辛奈不一样,他愣是忍住了上手摸摸看的冲动。
眨眼间,就是十年。
如他所想,这一头红发看着扎手,实际却柔软的很。
心下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富岳沉着声音说了一句:“之前总说宇智波家不欢迎你……是我不对。谢谢你有常来玩。”
雫张张嘴,正要说什么,按在她头顶的手稍稍用力,截住了未出口的话音。她看到富岳低垂下了眼睛,继续说下去,“如果你有空,就来我家帮我喂喂鱼吧……”
雫看向富岳视线里隐隐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红光,她的意识突然有点模糊。
耳边只剩了富岳还未说完的话,犹自带着低低的笑意,“……你知道我放饵食的盒子在哪里。”
声音在拉远。
声音在变轻。
“来找到它吧。”
*** ***
原本鼬不打算再来波风宅了,反正雫带着泉离开,现在她家里除了猫就是猫。可惜并不是他的猫。
不过这座小宅子偏偏就矗立在他路途中,绕也绕不开。他沉默着经过她的门前,脚步停了片刻,还是决定再进去看一眼。
她的窗户居然没有关上,窗帘被风往里吹得鼓鼓胀胀,遮遮掩掩。在窗帘的一扬一落间,鼬隐约瞥见屋里还有人。
他愣了愣,推门而入,看到原本按计划应该已经去找纲手的雫还在家中,就站在客厅与厨房之间一动不动,呼唤她几声也没有回应。
他意识到不对劲后连忙上前,发现她睁着眼睛,但眼珠却是三勾玉写轮眼的图案。
有人对她施了幻术。
怒火瞬间涌满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鼬愤怒到转身就想去找出那个敢对雫动手的宇智波。但他还是冷静下来。
他发现客厅跟厨房都没有打斗的痕迹,整理好准备带走的行李就堆在门口,而且雫还是一副居家便服的打扮。
凭鼬对雫的了解,施术者绝对是她认识的人,不然就是能够隐去自己的气息,连雫都没察觉到就进到了她家里。先不提有能力绕开暗部监视来到四代目住宅,还能让雫来不及反应就中幻术的宇智波能有几个,单说三勾玉的写轮眼……
卡卡西……?
不太可能,他要被雫惹烦了才不会用幻术来教训她——他一般都是直接上手给雫的脑袋敲出个包,听她嚷嚷着喊几声疼,然后就气消了。
南贺神社的那个疑似宇智波斑的神秘面具男……?
应该也不会,贸然进到村子的中心地带实在是太危险了。先不说鼬已经跟他谈好了合作,那家伙一直在木叶外围躲躲藏藏,不像是会冒险的人。
还有就是……
鼬又想到了一个人,但心头一跳,没有继续往下想。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施术人给雫下的幻术并不具有伤害性,只是单纯的诱导和定身向幻术,一般多用于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骗取情报。通常受害人在幻术解除后都不知道自己受过幻术。
鼬越发确定施术者是谁了。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脑袋里顿时一阵钝痛。
晃晃脑袋驱散痛意,鼬走到雫跟前想要给她解除幻术,却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看着她的眼睛时已经不是仰视,甚至有些俯视了。
鼬用手臂比划着,与她测量了一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比她高出了一截。看来她的极速成长期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他的优势期了。鼬紧绷着的脸松缓了不少。
他稍作犹豫,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雫的头顶。她的头发软软的,看着色彩火热,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烫手。
鼬没有收回手,反而趁着机会难得,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了抱雫。虽然她时常兴奋过头,见了面冲过来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总还要没轻没重地拍打他的后背。
像这样老老实实由着他主动的拥抱真的很少。鼬发现自己的的确确长高了,抱上去的时候下巴能轻轻松松地架到她肩上去。感受着她发间草莓的味道,鼬闭上眼睛。
他是真的好喜欢她啊。
小时候就喜欢,越长大越喜欢。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鼬想到这儿,突然笑了一下。看啊,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居然都忘了她也曾离开木叶,虽然四年后很快返回,然后再没不告而别。
还记得多年前的早晨,那时止水还在,他们三个一起挤在瀑布上流岸边的巨石上。雫站在上面,背对朝阳展开手臂。风将她的衣袖和长发向后吹起,飘飘摇摇,而她专心致志地望着远方。鼬还能想起那时心中浮现的想法。
她会飞走,乘着风。
因为她总是那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而他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是他先选择了离开。
这一别,再见面时大家的立场如何,就说不清了。
在这小小一方空间里,他偷偷的拥抱不会被人知道——连她也不会知道。
他明明还想要更多,但又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鼬果断而干脆地放弃了这个单方面主动的拥抱,伸手按在雫的额头,凑过自己的脑袋,额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闭眼睁眼间,血红的写轮眼缓缓发动。三勾玉慢悠悠转了个圈,雫眼中的红色便消褪了。
她可能有些眼涩,呆愣愣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目光这才退出涣散的状态,有了自己的神采。
她对眼前这一幕有点茫然:“鼬?你小子怎么——”
“嘘。”鼬依然用额头抵着按在她额头上的手背,另一只手却竖了食指到唇前。他狡黠一笑,没等雫做出反应,三勾玉再次转动,血色笼罩了她的视野。
雫几乎要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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