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戴胜“吼吼吼”叫了几下,庆祝这人间喜相逢。】
林间疏影,叶漏日光。
东北方向吹来的风打了个转后,还要一路向着西南而去。
雫在风经过时抬手接住头顶坠下的落叶,打量着半青半黄的叶片,慢慢合拢了手心。
她将感慨交托与风:“秋天了啊……”
刚跟亥一商量了一下要停下来吃午饭的天藏就站她身边,闻言瞥了她一眼:“都九月底了,秋天早就到了。”
“但木叶的树大多还绿着嘛,根本没有秋天的感觉。”雫嘟囔起来,“啊糟糕,最近太忙,忘记种下一茬猫薄荷了。”
天藏笑道:“你好久没离开木叶了吧?”
“嗯,”雫心算了一下,“差不多……五六年?”
离开木叶长途远行,都快变成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她在十四五岁那段时间,接到必须离开木叶去完成的任务最为频繁。虽然起先有些戏谑和故意夸大的成分,不过她跟她的两位青梅竹马组成的小队的确是当时三代目手下最拿得出手的小队之一,有时甚至他们上午刚结束远行任务回来,下午就能被派到更远的地方。
现在因为太久没接任务出村,雫走正门离开时差点忘记要去门卫亭填写下姓名时间跟出行原因。居然是跑来与她道别的鸣人提醒了她,雫这才提笔用从未改变过的孩子气字迹写下自己的名字。
去安排随队暗部继续保持警惕的天藏整理着脸上的黑纹面具,慢慢走回来,见雫身边四下无人,于是走过去小声跟她说:“我听到你临走前在正门口跟鸣人说的话了。”
鸣人那天起了个大早,一路跟着雫走到门口,就为了在跟雫道别前多说几句话。
“我跟他说的话可多了,”雫说道,“前辈指的是哪句?”
“你知道是哪句哦。”天藏说得很笃定。
雫撇撇嘴。
她的确知道。
可能是临别前鸣人依依不舍的眼睛太过可怜,雫脑子一热,凑过去就问鸣人:“你想不想把姓氏改回来?”
鸣人从来想过这问题,歪头看见雫脸上认真的神情,他挠挠头:“改姓氏会不会很麻烦呢?”
“当然不会,”雫以自己为例,“我就填了个表格,然后就从‘漩涡’变成‘波风’了。”
说起来着实是件很有趣,他们两个人本该姓漩涡的现在叫波风雫,本该姓波风的现在叫漩涡鸣人,作为姐弟却相互交换了姓氏。
改回波风挺好的,这样他在别人眼中就会是有父母的孩子了。可是改回波风也没那么好——他可不希望别人提起自己时,只是“四代目的儿子”。真要改回去,不如等到他已经厉害到让人无视姓氏的时候,而且他现在早就不是无依无靠、需要通过改姓氏来感受羁绊的小可怜了。
鸣人想了想,最后说:“算啦,先不改了。反正不管改不改,我依然是你的小星星,对吧?”
雫便盯着鸣人看了许久,然后释然一笑,朝他招招手,鸣人主动凑过来让她亲一口。她笑着揽住鸣人的肩,跟他说:“当然。”
“你为什么要突然那么问他呢?”天藏的语气里满是好奇,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由雫来问鸣人很正常,就是她问出来的时间地点有点奇怪,“跟你临走前的晚上不睡觉,跑去骚扰三代目大人有关系吗?别这么看我嘛,你做知名忍者雷达肯定知道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吧?”
雫见装无辜没用,便干脆一耷眼皮,藏起视线:“不,跟这事没关。”
“……这样啊。”天藏没有再问下去,“抱歉,我越界了。”
“没有的事,”雫说道,“您作为直属于火影的暗部队长,对可能会涉及到他老人家的问题敏感些很正常。”
天藏笑着递了包压缩饼干给她,还拍拍她的肩:“去那边填填肚子吧。”
“嗨以嗨以。”
四下里早就坐满了人。以雫手边最近的那棵树为中心,左边是木叶忍者,右边是砂忍忍者,而中间靠右的树下孤零零坐着一个我爱罗。
左边的木叶忍者纷纷掏出自己备下的脱水速食餐,虽然没有热乎的饭菜美味,但总要比干吃兵粮丸好上几十倍,至少能让坐在旁边的砂忍们一边就着空气啃兵粮丸,一边流下羡慕嫉妒的泪水了。
这时,一众泪流满面的砂忍中,掏出一盒点心的手鞠显得格外扎眼。
这次木叶之行,给手鞠留下深刻印象不只是木叶温度湿度都很宜人的气候环境,这里总会做得特别精巧的小甜点也让她终生难忘。
中忍考试后她跟其他砂忍一样,虽然没被关押起来,但不得不主动接受木叶方面寸步不离的监视。好在木叶很乐意看到他们这群外来者在自家地盘上花钱帮助增长GDP,甚至手鞠想去买点心,监视者还愉快地给建议那家店名气最大最好吃。
她在不会影响行程速度的情况下,去木叶的甜品店囤了一大堆甜点,跟勘九郎两个人在赶回砂忍村的路上餐餐吃,吃了快两天了,连一半都没吃完。
手鞠看着背靠树干坐着,什么都没吃的我爱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向他:“要不要尝尝?”
我爱罗垂眼看着那个写着“甘”字的盒子,好半天之后才一撇头,看向别处:“我不饿。”再没别的话想说。
态度虽然依旧不友善,但比起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好多了。她这个以前很可怕的弟弟自中忍考试之后,有了些许改变,而且向着好的方向。手鞠有点可惜,但仍笑着点点头,又拿着点心盒返回勘九郎身边,得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爱罗的确不饿,而且就算饿了,他身上也有备好的兵粮丸,不会让自己饿感影响队伍行进。他稍稍一抬眼皮,那个红发女人果然又没有一点眼力劲地坐过来了。
她因为年长,个头比较高,坐下来后伸长的腿也比较长,拆饼干包装袋的时候用力过大,胳膊撞到了我爱罗。我爱罗还没说什么,她连忙歪过头来道歉:“抱歉抱歉,饼干吃吗?”
我爱罗正要搬出标准回答:“我不——”
“吃吧吃吧,现在正是你们小孩子生长发育的时候,”雫不给他把拒绝说完的机会,直接倒了一半饼干给他,“哪有小孩子不想长个子的啊。”
“……”
被“长个子”戳中的我爱罗默默兜住了饼干。他拿起其中的一块送到鼻前没闻出什么味,犹豫了一下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好咸。”
“就是这样哦,”雫眉头都不皱一下,饼干送到嘴里咔嚓嚓响了响,接着就去拿下一块,“糖吃多了容易犯困,所以他们暗部标配的饼干统一要求多加盐。”
“你是暗部吗?”我爱罗问道。
“没那资格,”雫随口回答,“不过呢,我认识很多做过暗部的人。有个家伙知道我爱吃咸的,每次领到这样的饼干都不吃,留给我做出任务时取代兵粮丸的储备粮。”
“……我不知道听到这个之后,该给你怎样的回应。”我爱罗诚实地说道。
“是吗?”雫咬着半截饼干看看他,“那你比我的情商还低呢。”
我爱罗:“……”
他兜着很咸很咸的饼干,听着雫那边不间断的“咔嚓嚓”声,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是真的不害怕我们。”
雫知道那个不明所以的“我们”具体指的是什么。她不受任何影响,继续边吃饼干边说着:“你知道我那绝顶可爱的弟弟吧?”
“鸣人吗?”我爱罗并不能感受到鸣人绝顶可爱在哪里,但还是点了点头,“嗯。”稍稍一顿,他又说,“你们关系很好。”
“那当然啦,我们是家人嘛。”
沉默片刻后,我爱罗说:“……我们没有家人。”
指代不明的“我们”又出现了。
雫明白他的意思,但只是笑了笑,并不想过多解释,而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如果他出事了,那么下一个会成为容器的,就是我。”
带着些意外惊讶,我爱罗几乎转过整个身子来看着她。
“所以你瞧,”雫依然笑着,“我随时可能变成你,变成你们,甚至某种程度上说我跟你们已经算是半个同类了。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
想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大蛇丸,就听他用“容器”这个词来形容她跟玖辛奈。她那会儿字都认不全,“容器”这样的词更是属于高难度复杂词汇。于是雫隔天就去问玖辛奈,为什么大蛇丸要这么说。
玖辛奈正好挥舞着扫把在扫地,没有直白明了地告诉她,却也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笑着说:“因为我的的确确是个容器啊。”
水门刚向她求婚,她心情该是很好的,居然丢了扫把,抓起雫的手在原地转起圈圈,然后开开心心地告诉雫,“我是个被爱着的容器!”
或许是她那幸福的样子太过印象深刻,雫从未觉得成为“容器”就是注定要悲惨,更不会觉得已经成为“容器”的人可怕。
“‘成为容器并不可怕,’”她已经把半包饼干都吃完了,笑着看向我爱罗有些迷茫的脸庞,“‘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才可怕’——我是这样被教导的,也是这样教给鸣人的。”
我爱罗:“……难道说这就是我与漩涡鸣人的差距所在吗?”
“或许吧。”
雫说着,手扶树干站起来,还揉了一把我爱罗的脑袋,“如果你觉得存在差距,就去找个爱你的人吧。找不到也没关系,那就找个值得你爱的人。早晚有一天,就算你依然是别人恐惧的怪物,也又有人愿意把你看做小星星的。”
“……”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只见我爱罗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咬去半截的小饼干,最后塞进嘴里整个吃掉了。
那边亥一正跟天藏招呼着木叶忍者起来,准备继续赶路。砂忍那边见他们有动向了,也不耽搁,跟着站起来。
手鞠很好奇雫跟我爱罗聊了什么。她觉得从我爱罗哪里应该问不出什么,犹犹豫豫想去问雫。
雫站起来之后伸胳膊伸腿,做了几个拉伸运动。手鞠走到她面前还没开口,就听她凝望着风离开的方向说:“我说啊,那是哪个方向啊?”
手鞠不知道她是路痴,虽然疑惑,依然回答她:“西南方向。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走这个方向。”
“哦,西南啊。”雫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说完还伸手把一直盘着的头发解开了。
正巧东北方向又吹来了风,被解开的红卷发“呼啦啦”得吹起来,让经过手鞠面前的风都沾染了淡淡的草莓洗发水的味道。她情不自禁地随着风的走势去看,还没头没脑地想着:风能将这香味带去多远呢?
天藏开始招呼雫了:“我们该走了。”
但雫站在原地没有动,然后隔着老远跟天藏说:“对不起。”
天藏:“……对不起什么?”
“总之……”雫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慢慢转向他身后,“对不起。”
“……”
林间有鸟儿声音清亮地叫了几声。天藏突然心中警铃一震。
作为擅长木遁的忍者,在满是树木的地方,他的感知力虽然不会像“忍者雷达”那样强得离谱,但也会灵敏很多。他猛地转过身。
依旧是林间疏影,叶漏日光。
但在斑驳叶影下,那两个悄无声息间出现的人踩着树枝,身穿黑底红云长袍,戴着斗笠,居高临下地向他们看来。
其中个子高得离谱的那个无意遮掩面容,往上一抬斗笠,露出诡异的青色面孔和划了一道的四点水护额。他咧嘴笑出一口尖牙:“哦,木叶的忍者,砂忍的忍者……你们迷路了吗?”
树下一片沉默。
其他人在天藏的提醒下,也都发现了这两位形迹可疑的怪人。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木叶的精英,就是砂忍的精英,就算是那群下忍小朋友,也都是颇有天赋的精英下一代。就是这样一群优秀的忍者,也不清楚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被动地做出随时可以反攻的防御姿态。就连我爱罗也丢了怀里的一堆饼干,皱着眉站起来。
“没有,”在这气氛近乎凝滞的时候,雫却做了代表发言,“一般来说,带路的人不是我的话,大家是不会迷路的。”
“……”
天藏眼神好,瞧见那个鲨鱼脸的怪人抽搐了一下嘴角。看来是不习惯跟自黑的蠢货聊天啊。
他将视线转给鲨鱼脸身边那个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的人。他没有雫那么变态的感知力,但某种直觉告诉他,此人身上有种让他奇怪的熟悉感。
更奇怪的是雫。
她也望着这人,一开口却是面对旧友般随意的语气:“怎么了?丢了刀,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种事你敢做,直视我却不敢了?”
天藏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
“……”
片刻的沉默。
那人终于有了动作。
黑袖中伸出了白皙的手臂,林间枝叶斑驳的疏影下,那人摘下了斗笠,露出青年人渐显成熟清俊的五官,细长的眼睛,鲜红的瞳色,却投来了冷色调的眼神,与年少时一样沉默寡言,但整个人冰冷疏离了很多。虽然过去的轮廓还依稀可见,但他却像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雫心头猛地一跳。
哦豁,原来这小子长大成人后是这样的啊。雫不动声色地缩紧下颌,平复心跳,但还是忍不住想到——
她可真有眼光。
天藏却倒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写轮眼……叛忍护额……你是……”
“鼬。”雫抢在前面。
“……小雫前辈。”鼬回应时,已是成年男性的声线,“果然是你。”
林间戴胜“吼吼吼”叫了几下,庆祝这人间喜相逢,被天藏瞪了一眼,便夹着尾巴“扑棱棱”地飞走了。
而两个时隔多年未见的青梅竹马,在仔细地互相打量了一番后,终于敢看向对方的眼睛,短暂含蓄而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各自在眼底隐下了对对方此刻这副模样的赞许和满意。
但接着雫脸一黑,瞬间怒火滔天。天藏有点怕她冲动上头而自己拦不住。毕竟最擅长拦住她的人,如今就在眼前站着,却已经是敌人了。他只能祈祷雫能稳住。
“指甲油!”雫愤愤不平得像个发现儿子叛逆中二的老母亲,“他竟然敢涂指甲油!还是这种非主流的黑紫色!”
鼬:“……”
鬼鲛:“……”
天藏:“……你快闭嘴吧!”
鬼鲛饶有兴趣地盯着雫看着,感觉身后背着的忍刀鲛肌有些迫不及待地扭动,于是问道:“她是谁啊?鼬桑的熟人吗?能感觉到很强大的查克拉呢。”
回答他的自然是鼬:“不是说木叶有‘一个半人柱力’吗?”
鬼鲛语调兴致勃勃地扬起:“哦?她就是那个人柱力?”
鼬:“她是那个‘半’。”
鬼鲛:“……”
雫:“……”
天藏:“……冲动是魔鬼!!!”
鬼鲛像是头一天认识自家搭档。他们搭档有些年岁了,这位搭档平时不爱说话,像个锯嘴的葫芦,谁知道原来他也会说笑话啊!
雫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难得的重逢里浪费时间生气。她努力平复下心绪,不想把跟他说话的机会让给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前辈又是要去哪里?”鼬反问回来。
“自然是要向前走。”
“好巧,”鼬依然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我们也是要向前走。”
“欸,那的确是好巧呀。”雫歪头打量着,“你好像比我高了呢。”
“不是好像。我早就比你高了。”
“啧,好气。”
“……”
天藏在旁边听得牙酸,想打断他们,可是转头去看雫,却发现她仰着头,一心一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子,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而那小子站在阴影中,一时看不清神情,天藏只能判断出他的视线落点就没从雫身上移开过。天藏三番五次动动嘴唇,最后却都是欲言又止,只好求助地看向亥一。
亥一正一脸若有所思。以前鼬还在木叶的时候,亥一跟他打交道的机会非常少,跟雫碰面的次数也不多,没怎么亲眼见过他们两个是如何相处的。后来亥一偶尔听到过同事们在聚餐时似真似假的闲言碎语,但并未在意。
如今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亥一接收到天藏的眼神,会意地点点头,接着就同雫开口了:“雫,不要说太多。”
“……我明白。”
她偷偷在心里叹息一声,依然不舍的收回视线,“我们有点着急赶路,这次……就先算了吧?”
鼬:“……赞同。”
“不过别以为会就这样放过去了,你跟我之间还有好大一笔账要算呢。”雫语气硬了几分,一心一意的眼神却没什么变化,“你给我等着。”
“……”
鬼鲛隐约看到自家搭档笑了一下,又轻又快,很不真切。他觉得搭档会回一句狠话给那个红毛,但对方的闷超乎他的想象,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她几眼,便转过了身。
鬼鲛追上去的时候还有些愣神。还以为搭档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解这位话不多的搭档了,谁知道原来这只是他的错觉。
就算那两个人离开很远了,天藏也没有放松警惕,依旧动用着在林间格外好使的感知力去搜索。
雫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放心吧,他们已经走远了。与其继续跟踪,不如赶紧给木叶送个消息,加强警戒。”
天藏终于回过味来了:“你肯定老远就闻到他们的踪迹了,居然不早说!”
“哎呀,我们人这么多都不想惹事,他们才两个人,更不会动手的。”
“就算如此你——”
雫说:“我想见他一面嘛。”
天藏一哽,看到她一脸的认真,只好把原先的话头收回去,换了话题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啊?”
……为什么?
雫眨了眨眼,并未作答,只是稍稍笑着,转身走开了。
她就是那么喜欢他,理由也不复杂。她曾心中有火,只想隐在暗处自行烧灼。可他偏偏愿意引火烧身,然后带着她一起摔进南贺川的浅水中,凉个彻底,向她约定刀尖绝不会对着她,还告诉她“你最重要”,最后牵着手送她回家。
所以要问她为什么会喜欢?
这不是很简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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